善後(下)
“什麼?交易失敗?貨呢!”戴着牛頭面具的男人夾着嗓子低吼道:“到底什麼情況!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
“警察!是警察來了!”耳環和手鐲一樣大的雞冠頭混混低着頭不敢直視面具男人的眼眶,那個沒有眼白只有黑色瞳孔的景象,對他來說比看到紅藍相間的警車燈光還要恐怖。
“不是交代過,警察來了就把貨原地銷毀嗎?”面具男人將混混踹翻在地,和混混一同的三兄弟低着頭不敢吭聲:“還有,警察為什麼會知道這批貨是什麼?我有沒有說過,銷毀不了,吃也給我吃進肚子裏去!”
男人俯下身注視着雞冠頭混混的每個細小動作,牛頭面具在煤油燈下好似來自地獄的惡鬼,混混急忙恢復原來的姿勢,他聞到股嗆鼻的廉價香水味,強烈刺激性讓他頭腦止不住的眩暈
“老大。。貨沒有栽在警察手裏,有個神秘人三兩招就把我放到了。”為兄弟仗義執言的混混話沒說完被一雙大手按在水泥地板,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那清脆的頭骨撞擊聲
“別叫我老大。”牛頭男人拎起被砸得失去意識的混混,像丟垃圾般仍在一旁:“記得叫我大人。”
“是!大人!”剩下的三個混混低着頭打着擺子,近千平米的倉庫內隱約能聞到驚恐產生的尿騷味。
牛頭男人指了指褲襠濕潤的光頭混子,冷言道:“你,繼續說下去。”
“有個神秘人!我們實在沒看清長什麼樣,大人,是我們廢物!是我們無能!”光頭混子掄圓胳膊自覺扇着嘴巴,淚流滿面。
“收拾掉你們並且讓你們不知情,這不是件難事。”牛頭人盤腿坐在地上,點了點頭,在持續響起的耳光聲中摩挲着手中的青皮葫蘆:“那警察為的是什麼?”
“大人,我打聽過,是逍遙酒吧後門發生一起血案,兩個男人鬥毆,一刀扎進小腿,表面上是因為情仇。。。
“實際上呢?”
“實際應該是私人矛盾。”
“哦?私人矛盾?警察都不清楚的事,你怎麼會清楚?”牛頭男人語氣似笑非笑,黑色瞳孔詭異地閃動讓光頭混子顫抖不已。
“大人。。。挨刀的繆寧我們哥幾個都認識,是我們老大的親弟弟!那個貨哪裏有女的願意跟他!可姑蘇各酒場看不慣他的太多了!仗着家裏的關係偷雞摸狗,在背後搞小動作。。大人!別說其他混的,我們這幫跟着芳姐的想打他的也不少!不過畏懼芳姐的關係,我們也只是說說。。”光頭男人一番解釋讓面具下的面容眉頭緊皺,喉嚨里如野獸般發出呼嚕響動,在密閉空間內格外駭人。
“難道是巧合?半年來唯一一次大批量運貨就碰上警察查案,這塊肥肉要是傳出去我都能想到會有多少人流口水。”牛頭男人觀察着匍匐在地上的每個人,甚至在血泊中失去意識的混子他也凝望了良久:“你怎麼看?”
“大人。。也許真就是巧合,以姑蘇白警司的習慣,如果真是奔着咱們,一定會將甲辰巷酒吧街查個底朝天,我們不可能跑出來!”
牛頭男人沒有理會混混為求自保的乞求,眼神空洞地望向倉庫另一端被黑暗籠罩的角落,不足十平米的煤油燈光下,露出一張極為美艷豐滿的女人面孔,女人眼含春光,貪婪地看着匍匐在地上又壯起膽子偷瞄的男人們。
在場只有帶着面具的壯男人表情平淡,再次問道:“墓龍,你怎麼看?”
“特使大人吩咐過的,
一切小心謹慎。”
“我不甘心。”牛頭男人捏緊拳頭,咬牙切齒道:“要不是這幾個沒有靈感的廢物,這次也不會失手!姑蘇城的複雜程度你我都明白,要真打草驚蛇,我們半年來的一切努力將全部泡湯!”
“要是真打草驚蛇,無論是面對特使還是伊闕山那邊,你我,會有命活嗎?”女人歪着頭,依舊保持着紋絲不動的笑意。
“再給我個機會,先試探試探,還是用圈外人。”
“哦?讓這群蠢蛋試探姓蘇的?這不是個好主意。”
“當然不是。”牛頭男人沉聲道,瞳孔閃爍。
“這次計劃有一點很聰明,就是要多用這群沒有靈根與智慧的普通人,辦錯事了也不用考慮這麼多,犯了錯也不會怎麼樣,是吧?各位小哥哥們。”
可憐求饒的混混們抬頭望向替他們美言的女人,雖只看到一張面孔,在他們眼裏已然貌如天仙。
“最不濟”女人慢慢從黑暗走向光明,整個身體,準確說是整條軀體浮現在煤油下。
暖光下的臉龐煞是好看,如果沒有那具失去四肢如蛇身般的軀體,定能入圍一線明星綜藝的選秀。
三個年紀都沒超過三十歲的街頭混混每個細胞都在顫抖,語言系統被這驚悚畫面瞬間擊潰。
“最不濟。。也能填飽人家的肚子。”
牛頭男人在慘叫聲中撥通兩則電話,電話聲后,倉庫里的牛頭男人和蛇神女人熄滅最後那盞光亮,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倉庫地板上的血和四具無頭屍體在凌晨時分同樣消失在倉庫之中。
。。。。。。。
“此事必有蹊蹺啊,老大。”
“鬱悶了。”臨時關押在單間中李憶南單手托着下巴,包紮妥帖的右手搭在身側。
空蕩蕩的單間讓人坐立不安,幾天裏的一波三折讓少年身心俱疲,卻還要分出心思處理眼前的難題。
可實際上,除了一遍遍梳理這幾天發生過的意外事件,對外部事件發展他根本無能為力,在鮮血噴薄和心臟劇烈跳動時,他才真切意識到曾經篤定的世界也許真的會有另外一面,那個人類與古器物共生共存的世界。
“小金豆,其實。。剛剛那一擊勁使大了。”
“老大,那一擊我確實很難控制,人對自身控制是最精確的,我只是孤注一擲,這也是控金術控制力的極限,最後一擊在賭場裏叫梭子。”
“那叫梭哈吧。”
“差不多差不多。用全部力量換取的一擊,看來老大底蘊深厚,剛剛湧入的大量靈力讓你成功完成了首秀,其實我也奇怪,明明我倆0基礎卻能超水平發揮,感覺有用不完的靈力!爽滴很!”
“是我很強的意思?”
“也不是,按理控金術是以控制力為主,在力量上是有所欠缺,其實我也沒想通為什麼能創造奇迹。”
“如果那擊沒擊中呢?”
“應該沒命了。”
。。。。。。。
周唐想不明白為何飛鵬會吳芳會借家屬探望名義想見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
而坐在屋中的年輕人本人同樣想不明白,大抵是姐弟情深來看看害人的罪魁禍首是怎樣的醜惡嘴臉。
“你叫李憶南?”女人插着手坐在李憶南面前,沒有任何指責發難只是安靜地反覆掃視着清秀少年。
“啊是。”李憶南不冷不熱的回答着。
“我叫周芳,朋友都愛喊我芳姐,酒吧行的老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我。”女人沒有想像中受害人家屬的咄咄逼人或恨意滔天,只是坐在那裏,平靜得如同一壺涼透的開水:“李先生,我不了解你,但我了解我兄弟,事情經過你我也心知肚明,時也命也,這世道往往總是信奉強的而不是對的,說起來也真是可笑透了。”
李憶南老實地點點頭。
“受傷了?”輕而易舉氣勢佔了上風的女人有些拿不定主意,在她眼中能有此手段的高手,都是恨不得路上橫着走的狠人,哪裏會如此沉悶?吳芳進而試探性問道:“能講講事發經過嗎?”
“審訊筆錄里都有。”李憶南明白這是他為數不多能自救的機會,在社會中磨礪多了,他也有一套看人準則,能感覺出在他眼前的女人絕非善輩,在巨大的信息差面前,一動卻不如一靜。
“繆寧是我弟。”女人開門見山,在打量過眼前書卷氣少年後冷淡道:“我想知道你傷他的細節。”
“什麼細節?”
“飛刀刺穿腿骨。可不是只靠力量能做到的。”吳芳秉承一貫的做事風格,在警司內話語也沒有絲毫顧忌:“不好好講講嗎?”
因為這個嗎?
李憶南總不會傻到將體內發生的變動一股腦倒出來,在惜字如金的對話中他快速捕捉着其間關鍵信息,在初步審訊中他將傷人細節淡化,不然飛刀傷人這招在普通人範疇中實在不太好解釋。一個清清白白的見義勇為他也不想再惹上其他麻煩。
不然他能怎麼說?說自己身體裏有件屋子?佩戴了十年的銅錢能和他說話?
女人的話讓李憶南琢磨不透,只能試探性胡謅道:“之前學過幾手。”
“有師承?”
“想當年,有個白鬍子老人,在平江河。。”仔細觀察着女人表情細微處,吳芳微微皺眉,李憶南有些拿不準,謊話已經說出口就需要一個接一個的謊話來圓,況且這也不是正式的審訊,說錯幾句話也不能再比現在更糟糕,不公開的問話,只能硬着頭皮從漫畫書中抄幾段故事。
從武俠小說到奇幻漫畫再到錄像帶里的功夫電影,在少年口中將得繪聲繪色,見慣形形色色的女人聽得咽了咽口水,借故離開。
十分鐘后女人仍是一張笑臉,相比之前笑得僵硬。
吳芳沒落座,意料之外地鞠了一躬:“李少俠,先給我那混蛋弟弟陪個不是的,其中事由不用問當姐姐的心裏清楚,剛剛有句話說的不全對,越強大忌憚的東西也就越多,到那個時候,往往對錯來劃分是非也許會簡單許多。”
李憶南聽得雲裏霧裏。
“況且周老闆的面子也是要給的。”吳芳親切笑道,態度轉變之快讓李憶南一時也沒反應過來。
“您的意思是?”
“我會讓我弟弟自己交待清楚,這點請您放心,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江湖人最怕把路走窄了,李先生,也許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吳芳站起身,微微頷首。
“好。。”李憶南還沒琢磨出其中的深意。女人已經走出審訊室,在一系列機械般的處理后,將表弟送進監獄后的吳芳靠着牆壁長舒口氣,撥通那個飛鵬會無人知道的號碼。
“老闆。”女人將剛剛的見聞與她的分析如程序般彙報給電話另一端的男人,那個躲在幕後男人此時正在姑蘇最頂尖的酒店裏開啟一瓶香檳。
幕後男人對女人表弟如何並沒太多興趣,只是聽到一刀傷人後李憶南口中的故事,有聯繫到今晚的意外,吳迪的表情逐漸豐富,沉思許久的男人心生一計,對電話另端的女人吩咐道;“一個月前藏在你場子裏的那幾位是時候請出來活動活動筋骨了,遞筆錢,會有人給咱瞧瞧虛實,那批貨暫時先在手裏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