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池渺讀高一那年,許京珩已經畢業了。但他高考考得漂亮,學校總喜歡拿上一屆說事,明明還在學校的時候,總被貼上‘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個班級’的標籤,但是一畢業,風向就變了,他們開始周而復始地告訴底下的那幾屆:你們跟上一屆的畢業生根本沒法比。
所以池渺被迫聽許京珩的名字聽了整整一學期。而她的班主任,好巧不巧,就是那個總愛拿許京珩說事的葛進平。
她記得有一次數學課,鈴聲打響后葛進平遲遲沒來,有個沒穿校服的少年插着兜走進他們教室,聽到教室鬧成一團,他屈指敲了敲門:“葛老師有事晚來十分鐘,你們先把早上發下的數學試卷訂正起來,他一會兒回來講。”
後來她才知道,當時盯她們班級紀律的就是葛進平口中常提的優秀畢業生許京珩。
池渺記得很清楚,當時班級很多同學都偷偷地往班級門外看。許京珩身高腿長,就這麼拿肩抵着白牆,眼神從教室里掃過,看着沒情緒情緒。當時班裏有幾個頑劣的男生,在後排拿着紙團互扔,一開始只是小打小鬧,後來有人起鬨:“給高二學姐的情書送出去沒?”
這句話之後,後排的兩個男生突然扭打成一團。許京珩掀眼,往後面擁擠的過道看了一眼,他沒說話,只是不急不緩地走過去,然後憑藉身高壓制,將人雙雙推開,幾乎是一手提着一個,將人提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
他衝著兩人抬了抬下巴,或許是怕打擾到別的班的同學,聲音不大,反倒帶着一股風雨欲來的壓迫感:“後面多擠啊。要打就在這兒打。”
兩個男生不說話。
“怎麼不打了?啊?”
班裏同學即刻噤若寒蟬,他看起來明明沒什麼脾氣,卻讓人覺得不好招惹。池渺靠窗,原先很愛湊熱鬧,乍一聽許京珩說話的語調,和他那副笑不達眼底的眸子,不敢再用餘光打量他,她覺得許京珩很兇。比葛老師還要凶。
後來她多次在飯桌上聽到許京珩和許正皓之間的爭執,愈發加深了她對許京珩的初印象。
她把這些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夏知予。
兩人坐在T字型的沙發上,許京珩單獨坐在左手邊。池渺邊說邊往許京珩那兒打量。
許京珩正巧遞眼神過去,那眼神彷彿在說,平日裏怎麼不見你有這麼多話。
往常一起吃飯,池渺都不敢跟許京珩搭腔,她已經充分接受了母親再嫁的事實,甚至對母親逃離從前那段不幸的婚姻感到十分慶幸。既然想要融入這個家庭,不可避免會跟許京珩打交道,她正愁以後怎麼跟他往來,現在就跟找到靠山一樣,極有眼力見兒地往夏知予那兒挨了挨。
畢竟今日飯桌上的場面誰都見到了,平日裏嘴不饒人的少年又是幫她剝殼又是幫她挽袖子捋頭髮的,要不是偶爾嗆聲幾句許正皓,她都懷疑許京珩是不是轉性了。
“哦,對了。被我...”她還是不太適應喊許京珩‘哥’,磕絆了一下才說:“被我哥架出去的那個男生,就是給你寫情書的那位。你真不記得了嗎?”
夏知予未經思考,脫口而出:“真沒印象。”
池渺還想再說,楊芸就端着水果走了過來,把水果擺在夏知予面前,然後指責池渺:“話這麼多。還佔人位置。”
這話說得不假。兩人從京江回來后,互相忙着準備見家長,壓根沒有親近的機會。好不容易挨在一塊兒,還被池渺給隔開了。
“沒事的阿姨,我跟她聊得來。”夏知予根本沒有搭理許京珩哀怨叢生的眼神。
除了池渺,夏知予身邊又陸陸續續多了外婆和外公,許京珩被自己的家人越隔越遠,他索性站起身,往單人沙發上一坐。
原來外公說得除舊迎新,是真的。
所有人都圍着夏知予,這個家根本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外婆的的精神頭還算不錯,許正皓向她介紹夏知予的時候,她還拍了下大腿站起來:“哦,外孫媳婦兒。”
夏知予被那一聲突如其來的‘外孫媳婦兒’鬧紅了臉。她起身,拉着外婆坐下,不好意思地回了句:“外婆,還不是呢。”
外婆似是沒聽見她的話,從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紅包,交在她手裏,又讓外公把她一早準備好的鐲子拿出來。
夏知予看過很多偶像劇,知道老人家拿出件貴重首飾必定包含了首飾過去來歷以及未來的去向。她和許京珩只是戀愛關係,雖然見了家長,卻總覺得離結婚有些遙遠,她不敢收,推諉了幾次,外婆有些不高興。
許京珩站起來,闔上首飾盒遞到夏知予手裏:“收了吧。遲早都是。”
他那一句‘遲早都是’說得篤定,許正皓翻了個白眼,冷嗤了一聲,覺得自己的兒子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之外,哪裏都夠不上夏知予的擇偶標註。
“收了吧,不然他哪裏睡得着,做夢都會覺得你要踹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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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京珩和家裏人的關係算不上好,這點,夏知予知道。但是今天,她被所有人的熱情包圍的時候,曾用餘光打量過許京珩,他說話時的語氣和眼神都與除夕夜那晚截然不同。
夏知予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偏頭看他。
許京珩在開車,目視前方,卻能輕而易舉地捕捉到她的眼神:“從上車開始就盯着我看,再看收費了。”
“你小不小氣?”
“看了又不負責,你小不小氣?”他不依不饒。
“看一下都要負責,是誰小氣?”
“你那是看了一下嗎?”
兩人跟小學生吵架一樣,良久,夏知予突然笑出聲:“怪不得渺渺說你嘴不饒人。你嘴真的好硬。”
“還有呢?”他看了一眼後視鏡,不動聲色地打着方向盤,彷彿真的只是一句簡單地詢問。
“但是你心軟。這叫嘴硬心軟。”
他眼神微斂,知道夏知予在說什麼,但就是不願往那方面聊:“我心軟,那也只對你最心軟。”
夏知予一開始會因許京珩的甜言蜜語害羞,時間一長,反而對這很受用。許京珩每次說甜言蜜語,她心裏就跟冒了個泡泡一樣,在陽光下露出五彩斑斕的光澤。
但她顯然不吃這套:“你對家裏人也很心軟。”
明明很在意自己的親人,卻要豎起銳刺充當阻隔的盔甲。
轉向燈發出有規律的節奏音,直到方向盤迴正,轉向燈自動回彈,許京珩才問她:“哪裏看出來?”
“叔叔往沙發那兒走過去的時候,你幫他踢開橫在腳前的拖鞋。阿姨拿水果過來的時候,你虛託了一把。你都能發現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明明就是很在意他們。”她覺得自己說得有理有據,不自覺地抬了抬下巴。
許京珩瞥到她的小動作,從鼻腔里哼出一聲笑:“都說了是細枝末節的小事,你這都能發現,那說說吧,你是不是覬覦我一整天了?”
夏知予驀地扭頭看他,也就是這一眼,她發現許京珩並沒有送她回家,而是帶她來到了中濱琉的別墅區。
“你帶我來這兒幹嘛?”
車子沿着直線坡道緩緩駛入地庫,自然光線被削弱,汽車引擎地聲音在車庫下變得更有空氣感。直到他熄火,光線昏弱的車庫完全安靜下來。
她能清楚地聽到許京珩摁下安全帶鎖扣的聲音,然後是,皮質座椅摩擦的聲音。
許京珩一手撐在夏知予的頸枕那兒,一手掰過她的下頜:“發現這麼多事。你怎麼就沒發現,你男朋友覬覦你五天了?”
兩人一直忙着過中秋、見家長,很少有時間特地出來見面。雖然見家長的時候兩人能呆在一塊兒,但誰敢在長輩面前亂來。牽個手都只敢在桌底下偷偷地牽。
“你要幹嘛?”夏知予往後縮了一下,腦袋正好落入許京珩的掌心。他托住夏知予的後腦勺,覆身下來,含住她的唇,一開一合地吻上她。
許久沒有親密的舉動,夏知予還沒適應過來,下意識往後躲。逼仄的車內,全是皮質座椅的摩擦聲,在昏昧的環境下,蓋過接吻聲,曖昧引人遐想。
許京珩大抵是追得累了,又或許覺得前排有些促狹。他鬆開夏知予,指腹帶過她唇上的水色,隨後推開車門,抬腿走下去,在夏知予錯愕地眼神下,拉開了副駕駛和後排的車門。
他彎身,輕而易舉地將她公主抱至後座,長腿一收,緊跟着擠了進來。
夏知予往另一側車門那兒躲,眼神躲閃,時不時地往窗外看。
“放心。私家車庫,這裏沒人。”許京珩將人撈過來,抱到腿上,摁着她的腰,在她耳邊誘哄:“跟我接個吻再走?嗯?”
夏知予被他低沉的聲音托着,覺得頃刻有無數熱流從她身上劃過,她脊背緊繃,指甲劃在座椅上。接吻就接吻,沒必要特地跟她打個招呼。她覺得許京珩就是故意的,故意詢問她的意見。畢竟他一直熱衷於看夏知予的耳朵慢慢轉紅的過程。
“你剛剛親我的時候,難道經過我的同意了?”
“我收回剛才的話。”
“嗯?”
“我女朋友對我,還挺大方。”許京珩又是這麼猝不及防地含住她的唇瓣,但是沒有深入,而是來來回回地在上面吮咬。夏知予的嘴唇很軟,想顆棉花糖,他每次流連於上都覺得難捨難分。
“其實我的嘴也挺軟的。”許京珩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麼一句話。
夏知予被他親得犯暈,迷迷糊糊地看向他。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眼神微斂,指腹一點點替她擦去唇上殘留地濕滑,力道不重,鬆開時,浮出一抹漂亮的水紅色。
拇指停留在她下巴那兒,摩挲了一下:“所以,給個回應可以嗎?”
下一秒,他手腕用勁兒,送至拇指往下一扣,舌頭順勢撬開她的唇齒。
兩人換了個姿勢,夏知予跨坐在他身上,背後抵上副駕駛的座駕。她躲無可躲,任由溫熱的氣息在肆意橫流,被迫回應許京珩蓄勢許久的吻。
車子停在車庫,猜不出天光在白日逗留的時長。兩人也不知親了多久,久到夏知予覺得裙下被什麼東西抵着,她瞠了瞠眼,伸手推開了許京珩。
由於動作幅度過大,她的腦袋撞上副駕駛的頸枕,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你,你別亂來。”
許京珩掌心覆在她的後腦勺,幫她揉着:“不亂來。我接個吻都草木皆兵的,怎麼可能在這兒亂來。”
夏知予不太相信,非要從他身上起來。許京珩依着她,順帶伸手去夠他放在一邊的奶白色戴妃包,把車內燈打開:“你還是先補個口紅吧女朋友。”
接吻的痕迹太明顯了。
許京珩低頭去翻她的包,想幫她把口紅拿出來,口紅還沒翻到,他的手指就碰到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夏知予撐着前排的座位,抻着脖子去照後視鏡,之前塗得口紅全花了。她抽了兩張紙,把邊緣的顏色全部擦掉,擦完,遲遲不見許京珩遞口紅給她,扭頭問道:“找到了...”
那個‘嗎’字還沒問出口,她就自動把尾音咽了下去。
“超薄?”許京珩往後一靠,笑意直達眼底,他兩指夾着個藍色盒子,沖她抬手:“記得挺清楚啊,上次用的就是這個。”
“誰記得清楚!”夏知予拽着許京珩的手臂,撲上去搶:“誰記得你用什麼!”
許京珩順勢將人拉回自己腿上,然後把東西遞給她,這個時候,夏知予卻又不好意思接了。
這盒東西就是陳淑敏前天拿給她的那盒,她放在口袋覺得不自在,路過自己的房間,隨後塞到了掛在衣帽架上的包里。兩天的時間,她沒出門,也忘了包里塞了別的東西。今天許京珩來得早,她沒時間整理,想着平日帶出門的東西都原封不動地放在包里,便直接背上包拿上手機,出了門。
夏知予也沒想到,她這一天表現得體,暗自慶幸沒有出現許京珩那樣社死場面。沒曾想在這兒等着她呢。
許京珩嘴角上揚,估計知道自己的處境也好不哪兒去,沒有繼續鬧她。他把東西放回夏知予的包里,拉開車門,自顧自地坐回駕駛座,冷靜了一會兒。
夏知予從不覺得從回家的路程有多長,也只有這一次,她時不時地在心裏默念:“怎麼還不到家怎麼還不到家。”
好不容易停在小區門口,她摁下鎖扣,剛要下去,許京珩就拽住了她的安全帶。
“東西沒拿。”她那一小隻戴妃包落在後座,忘記去拿。
許京珩伸手往後一夠,取來後放在她的腿上。
“那我走了?”
許京珩點點頭:“什麼時候回學校跟我說。陪你一起回去。”
夏知予不敢多停留,說了句好,幾乎小步快跑地往單元樓走。等她徹底跑入單元樓,看不見許京珩的車尾,才長吁了一口氣。
電梯停留在十八樓,在等電梯的時候,手機突然多了一條微信消息。
是許京珩發來的。
她以為自己又落下了什麼東西,解鎖一看,才發現許京珩在回她的那句‘誰記得你用什麼’。
許京珩發了幾張圖片給她,順便捎來一句話。
白底黑字越看越黃。越看越黃。她甚至都能想像他打字時的模樣。
“記不清楚也沒關係。下次買點能讓你記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