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警

報警

一聽許京珩的名字,班裏瞬間炸開鍋。

“他去教導處幹嘛?犯事了嗎?”

“會不會是跟人打架啊?”

“好學生也打架嗎?”

“好學生也有脾氣呀,他一看就是那種不好招惹的,跟人打架也很正常吧?”

“這有什麼奇怪的,他看着就挺渾。”

群體很奇怪,上一秒還在為早上的演講歡呼鼓舞,下一秒就可以為一個碎片化的畫面滋生無端的猜疑。

夏知予心煩意亂地轉了轉筆桿,筆尖在作業本上一點,打算靜心做題。可饒是作業本上最簡單的第一題,她此刻也沒有任何的解題思路。

面對班級里這種眾說紛紜的情況,她實在沒辦法集中注意力,早上被勾出的初中的記憶,此刻正在不斷發散,像一張大網,在冰冷起霧的海面鋪張開來,籠罩着她,浸入咸濕的海水,隨着波濤洶湧的暗流不斷起伏涌動。

夏知予不舒服地抵着桌緣,突然有股熟悉的感覺翻滾而來,撕扯着她不斷溺入暈眩的深海。群體好像不擅推理,卻又總是急於行動。儘管只是幾句不痛不癢的討論,但事情好像在他們的討論聲中定性下來。

陳閔看見她情緒低落,還以為班級同學太吵打斷了她的思路,於是站起身,走上講台:“同學們,安靜下來!現在是午自休時間,有什麼事下課再聊。”

陳閔是班長,開學第二周,大家願意給他面子。喧嘩的聲音漸漸變輕,只有少數仍在捂着嘴竊竊私語。

下課的時候,有人一窩蜂地跑出去湊熱鬧:“你們難道不好奇嗎?”

程岐白了他一眼:“真有什麼事,教務處會通報的,這不比你們胡亂猜測來得準確嗎?”

照理說,那日在巷子裏,她是親耳聽到許京珩說自己剛從所里出來,整個人隨性懶散,把進所說得跟家常便飯一樣。外校的女生也真怕他動手打人,這才沒顧上手裏的買賣。連混混都怕他,他自然不算是什麼好糊弄的善茬。但如果真要將‘打架滋事’這個說法跟許京珩擺在一塊兒,她還是不怎麼相信。

話音剛落,在外面看熱鬧的人陸陸續續地回來,還有人橫衝直撞地跑回教室,急於分享自己打聽到的所見所聞:“聽說是咱們學校的大校草把十四中的人給打了。對方家長知道后,非要上我們學校討個說法,處分估計沒跑了。”

“真是打架啊?是不是還挺嚴重的,有沒有打聽到因為什麼事動手?”

“還能是什麼?我聽說是許京珩撬了人家的牆角,導致人分手呢。”

“不是...追他的人這麼多,他去干撬牆角這麼沒品的事?追求刺激嗎?你這話有點不可信了啊。”

“這有什麼不可信的,那女生是我們學姐,之前就跟他同班,後來因為藝考集訓,沒來上文化課,在校外認識了十四中的人。說起來,誰撬誰的牆角都不一定。”

接下來,班級里的人開始腦補出一場長篇的狗血劇情。

陳閔看似不感興趣,卻也聽了一點,但他的關注點有些不同:“這都高三了,現在吃一個處分,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升學?他不是還要參加數學競賽嗎?”

“不會的。”

兩人的聲音幾乎重疊在一起,一直悶聲不響的夏知予,突然回應了陳閔的話。

陳閔在腦海中認真地過了一遍校規,沒理解:“為什麼不會?這不是會記錄檔案嗎?”

夏知予搖搖頭,情緒有些低落,語氣卻堅定地維護着許京珩:“我是說,他不會跟那群人動手。”

程岐和於左行都愣了一下,陳閔的性子一如既往溫吞,卻也覺得夏知予的話太過絕對:“如果他沒跟十四中的人動手,家長怎麼會找到學校里來?”

於左行也點頭附和了一下:“動肯定是動手了。就得看誰挑得事。但是話說回來,這樣的年紀,為愛沖昏頭腦也很正常。”

程岐嗆他:“別人正常,放你身上就不正常。”

於左行隱約覺得後面不是好話,卻還是嘴欠問了一句:“為什麼不正常?”

“你都沒有頭腦,沖昏頭腦是體會不了了。但是沖水馬桶,倒是有機會體驗一下。”

“...”

他就不該問。

-

下午第一節課是政治課,課前老師會抽查上節課的背誦內容。

夏知予的政治成績一直很好,所以當有人背不上來的時候,政治老師就會點夏知予的名字,讓她當個優秀的示例。

這節課也是這樣,政治老師照例點夏知予,讓她背生產決定消費、消費反作用於生產下面的內容。

夏知予剛站起來,就隱約聽到教學樓下面警車鳴笛的聲音,她有些走神,沒聽見老師的問題,求助的眼神落在程岐的身上,程岐轉過頭,偷偷比着口型。

她這才知道老師的問題,熟練地將這些小點背誦下來。

整整一節課,夏知予的心思都在不斷遊離,下課的時候,政治老師特地在班級里說:“下午容易犯困。困的同學,趕緊去洗手間洗把臉,還有三節課呢。就打算這麼睡過去啊?”

夏知予覺得自己的狀態有些差,洗把臉或許能清醒點。

學校的水龍頭的閥門很緊,水流又大。夏知予使勁兒撥開后,水流一涌而出,打在掌心,呲了一身。衣服濕了大片,她嘆了口氣,伸手抽了幾張紙,也就是擦衣服的間隙,她都能聽到洗手間裏的議論聲。

因為事關許京珩,就算夏知予無意去聽,那些話也會不由自主地鑽入耳朵里。

“你剛剛有沒有聽到鳴笛聲,怎麼連警方都出動了?事情鬧得很大嗎?”

“也不知道誰報警,這種事能私了肯定就選擇私了。現在鬧到枱面上,別說是處分了,會不會留下案底都不知道。”

“說實話,學長成績那麼優異,保送也不是問題。但他偏偏挑在這個節骨眼打架,那他總得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

幾個女生從洗手間裏走出來。

水龍頭的流水像那些流言一般浸沒夏知予,她站在洗手台前,有些失神。直到程岐拍了拍她的肩,問她:“怎麼了?怎麼心不在焉的?”

夏知予收回思緒,搖搖頭:“沒事,走吧。”

二人並肩回教室,快到教室的門口,夏知予看見四樓連廊處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早上站在宣傳欄那兒抓遲到的學長,她不記得這位學長叫什麼名字,但總覺得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這次夏知予沒有挪開眼,她凝神看了一會兒,看見他衝上前摟住另一個男生的肩,記憶里的畫面逐漸具象。

這個學長,好像就是那天在連廊上跟許京珩勾肩搭背,調侃她的那位。

夏知予收回視線,有個大膽的想法浮上心頭,卻也只是像蝶翼輕瞬,一閃而過。

程岐見她好幾回欲言又止,總覺得她有什麼心事。

“你上政治課就心不在焉的,到底出什麼事了?”

“岐岐,如果我說,我親眼看到十四中的人找他麻煩,但是他根本沒跟他們動手,你信嗎?”

聲音輕輕的,帶着試探和猶豫。

在不被理解的時候,夏知予也曾一句話都不想說。後來知道寡言無用,不被理解是常態,她顧不了大多數的情緒,但總有小部分能與自己共情。就像一枚銅錢,四周封閉,唯有中間的方孔可以穿光。雖然微弱,但總能照射進來,她就是在黑白的世界裏,溫柔地愛着斑斕的彩色。

程岐頓下步子,顯而易見地愣了一下,但她很快消化了夏知予的話,重重地點頭:“你都親眼看見了,那我肯定相信呀,怎麼這麼問呢?”

夏知予垂下眼,濃密的睫毛撲閃了一下。

“因為我之前說什麼,都沒人信。”

-

校方那邊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遲遲沒出通報。

第七節課下課,有二十分鐘大課間的時間,市一中為了加強學生的身體素質教育,明令學生走出教室,去操場上鍛煉身體。

夏知予今天穿了牛仔褲,運動起來不方便,正好學校發了校服,她就把其中的校服褲子單拎出來換上。

二人在在球場上找羽毛球的空位,找了半天沒找到,目光掃了一圈,又看到了早上站在宣傳欄處的學長。

夏知予捏着球拍,壓制下去的衝動又開始躍躍欲試,她遲疑了半晌,把羽毛球拍塞到程岐手裏:“岐岐,我有些事,可以讓於左行陪你打嗎?”

程岐朝着籃球場那兒大喊了一聲,於左行擦着汗,不情不願地走過來。

“魚魚,你要去幹嘛?”

“我看到一個眼熟的學長,過去打個招呼。對了,你有沒有多餘的皮筋兒,我缺條皮筋兒...”

程岐是短髮,平時也用不到,但是夏知予需要,她就問身邊的女生借了一條。

拿到皮筋兒后,夏知予將高馬尾散了下來,她蹲下身,把寬大的校服褲子斂緊,然後用手裏的皮筋束住褲腳,翻轉進去,很快勾勒出筆直修長的腿型。

她朝着熟悉的學長走去,走到他面前時,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學長您好,請問您是抓違紀的嗎?”

黎川看到她的時候,也覺得她眼熟。他以為夏知予跟其他女生一樣,也是來打探許京珩的狀況,想也沒想,直接回她:“不好意思啊學妹,他在教務處一下午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情況。”

“我不是來問他情況的。”

“哦。那是問我嗎?我叫黎川,身高一八三,家住清水潭,是個百年難遇的純情單身漢。”

說完,還想跟夏知予握手。

“那個,我想說的是...學長我改了小腳褲,你可以把我抓到教導主任那裏,讓他批評教育我一下嗎?”

“?”

黎川順着她的視線往下看,校服褲子果然改過了。

市一中的校褲又寬又丑,很多人不滿校服的設計,會在上面動些手腳。

尤其是校褲,學生好像對改小腳褲一事十分執着,改了小腳褲就能勾勒出好看的腿型。

但是學校方面又對學生穿着打扮方面比較嚴格,三令五申不許改小腳褲,除非運氣好沒遇上大檢查,否則每抓到一個,就要去教務處聽教導主任的訓斥,順帶損失一條校褲。

黎川當時想的是,這個學妹好看歸好看,腦子似乎有點毛病,別人躲着教導主任都來不及,怎麼還有人繳褲自首的啊。

之後單買一條褲子很麻煩的知不知道?

然而他很快就明白過來,延長聲音“哦”了一聲:“怪不得我看你覺得眼熟,你是不是那個裝值周生的小學妹啊?等等,你要去教務處幹嘛?不會順帶舉報許京珩進所的事吧。我跟你說學妹,咱可不興干這個落井下石的事啊,他那天是為了幫那個女生脫身才說自己進所的,是為了嚇那些外校生懂嗎?這事我得替他解釋解釋,他說得進所是指進廁所,雖然聽起來可能有點味道,但絕不是什麼派出所。我這兄弟平時沒少給我下套,關鍵時候我還是得以德報怨地替他說上一句,他這人一身臭毛病,也就三觀正這一個優點了。如果說你要舉報他‘進所’的事,我是不可能幫你的。”

夏知予真不知道許京珩口中的進所,是進這個所。

但她也從來沒懷疑過許京珩的用意,否則她在校外看到許京珩被人堵,跑都來不及,別說幫他脫身了。

“學長你別誤會。十四中的事,我興許能幫上忙。”

黎川愣了一下。十四中的事,許京珩沒跟他提過,他現在確實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那這樣,你幫學長一個忙。我把你送進去,你幫我探聽一些情報回來,怎麼樣?”

夏知予求之不得,當然說‘好’。

於是下午的教務處熱鬧極了,黎川是把夏知予舉報進去了,但他自己也折在了裏面。

三人靠牆站着。

教導主任、葛老師、警方、十四中的家長像是四方會談。

許京珩淡淡地望向黎川,沒開口,用眼神問他犯了什麼事。黎川直視了回去,頭一回理直氣壯地示意他先管好自己。

夏知予站在中間中間,被迫感受二人對峙的目光。

大約對峙了五分鐘,倆人的視線齊齊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夏知予心虛地垂下腦袋,視若無睹地聽着四方會談的進程,直至教導主任喊了許京珩的名字。

“這件事能私了就私了吧,你向那位學生和家長家長道個歉,一會兒把你家長喊來,好好聊聊,能不鬧大就不鬧大。”

許京珩收回視線,插兜站了出去:“老師,我再強調一次,我真沒打架,這事兒也不可能私了。不然我這警不就白報了嗎?”

他還是那副隨性的模樣,壓根沒因當下的境況而覺得窘迫。

教導主任才聽到他報警的事,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這警你報的?你剛才說出去一趟,就是報警去了?”

“啊,不然呢?”

“你是嫌事情鬧得不夠大?”

“那你們都不信我,我能怎麼辦?不得相信警察叔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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