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今年的中秋節非常特殊,十月四號,就藏在國慶的七天假期內。許京珩本來打算十月三號這天回南樟,四號陪外公外婆過中秋,但是聽聞夏知予的父母想見他,他把工作室的會議調到了線上,決定早幾天回去,向外公討討經驗。
他外公看他那副緊張拘諸的樣子:“你別不是做了什麼混事讓人父母知道了?”
“沒有外公。”許京珩認真想了一下,是誰兩次接吻都被抓包,這不就是他么?所以在夏知予父母看來,他可能確實挺混的,於是改口道:“就是可能印象不好。”
外公給了他一記眼刀子,差點沒拿翻土的小鐵鍬往他腦袋上敲:“你這得去問你爸。我當時對他也沒什麼好印象,他最有經驗了。”
“我這兒也沒什麼好印象給他。”許京珩冷冷地丟下這一句。
許正皓出身微寒,雙親亡故,所有人都覺得他和簡芃結婚無非是看中簡芃家世,當時沒人看好這場婚事,總覺得他和簡芃會以離婚告終。雖然結局也確實如此,喜歡的時候一腔熱血,說結就結了,時間一久,才發現性格方面哪哪都不合適。簡芃就是不受拘束我行我素的偏執性子,想做什麼不計後果,懷孕期間體內激素波動較大,生下孩子,聽到孩子的第一聲啼哭的時候,她不覺得開心,甚至覺得自己被一個囚籠束縛住。她跟家裏人說,這事差點消磨她對生活的最後一點熱情。
不知道出於對藝術的狂熱,還是單純為了逃避責任,三個月後,她把孩子交給父母,獨身去法國深造。
許正皓跟她的性格相差太大,兩人其實吵不起來,他那時只顧着手裏的小生意,簡芃要離,他也懶得分時間冷靜,後來碰上改/革,由人介紹下海經商,事業起來了,才慢慢轉回南樟。
他也不是完全撂下許京珩不管,但是一年大概只回一兩次。等許正皓的事業重心落回南樟,他把許京珩接回自己身邊,然而這個時候許京珩已經過了需要許正皓的年紀。
“我從他那兒取經,那我這輩子都一個人過算了。”
“胡言亂語什麼呢。”
許正皓雖然婚姻失敗,但他確實將倆老人當做自己親人一般對待。平日裏有個病痛,許正皓過來的次數,比他親生兒子還勤。他年紀雖大,也分得清好賴:“登門拜訪總要帶東西吧,我一個老人,早就不知道外面時新什麼,你爸應酬多,交際圈也廣,問他送什麼東西,還是能問出些門道來的。”
許京珩心想外公說得有道理,許正皓和夏宏深多有往來,他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但他沒有直接去問許正皓,而是開車回了許正皓住的洋房,推開堆禮品的房間,往裏一掃,大概就知道該送些什麼東西了。
去附近的商業街買完東西,他仍是覺得不妥,直到他路過某家珠寶店,他想也沒想,直接拐了進去。
適逢許正皓陪着他的結婚對象楊芸楊阿姨在挑戒指,一聽旁邊熟悉的聲音,扭頭看過來,盯着他足足看了三秒,許京珩感受到身邊充斥着質問且不算友善的視線,這才挪眼過去。
國慶節當天人這麼多,他偏偏在珠寶店碰上許正皓。許京珩明顯愣了一下,隨後略過他,直接問店員:“這條街只有這一家珠寶店么?”
店員笑着問他看些什麼?
許正皓接過話:“不好意思。我們一起的。來幫看婚戒。”
“您以為我是給您拿主意來的?”有點幽默。
許京珩俯身看着櫥櫃,櫥櫃裏燈條柔和均勻,跟他冷鋒劍鞘似的眉眼形成鮮明的對比。他隔着玻璃指着其中一款鑽戒:“您好,看下這款。”
“你阿姨挑得是這幾款。”許正皓努着嘴。
站在許正皓旁邊的女人聽着父子倆的對話,對許京珩的行為瞭然於心:“送女孩吧?阿姨剛剛挑了幾款,要不要拿給你看看?”
他掀了下眼,插兜直起身子,禮貌性地沖她笑笑:“謝謝阿姨。”
許正皓被隔絕在兩人之外,他慢了好幾拍才把這事反應過來。
“什麼意思?”他扯了一把許京珩:“你談戀愛了?”
許京珩覺得他多少有點遲緩,都到買戒指這一步了,這不明擺着不是談戀愛,而是想把人往家裏帶了嗎?
“談多久了?”
“從2016年10月26日今天,剛好400天。”
“這麼久了?”許正皓想說怎麼也沒聽你提過,但他知道自己沒臉問這話:“手上這些,打算一起帶過去?”
“嗯。”許京珩淡淡地應了一聲。
許正皓握拳抵着掌心摩挲了一陣,見女方家長,這畢竟是件大事:“一會兒跟我回去,再拿點別的。”
“別的就是從您那兒拿的。裝了一後備箱。沒跟您客氣。”
“...”許正皓看他那一副把誰都不放在眼裏的姿態,恨不能踹他一腳:“就你這嘴,真有女孩看上你啊?”
“你少說兩句。幫他出主意才是正經的。”
“阿姨,他敢出我也得敢聽啊?”
她走上去:“那阿姨幫你出主意。”
許京珩很是拎得清,他跟許正皓之間的矛盾,絕不會牽扯至第三個人身上,雖然跟這阿姨不熟,但也不至於跟她鬥氣。而且此時此刻,他太需要一個跟陳淑敏差不多年紀的女人幫他出主意了。
所以三人破天荒地湊在一起吃了個晚飯。
楊芸幫他挑了一些護膚品和首飾,問起女朋友多大年紀,是不是也要畢業了。許京珩說:“沒,還有兩年。”
“那還沒畢業呢?你急什麼?”許正皓剜了他一眼:“誰第一次登門拜訪,就帶戒指去的?怎麼啊,當著女孩父母的面求婚嗎?那我真是第一次見。要不你告訴我女孩兒住哪兒,我背個攝像機給你錄下來怎麼樣?”
楊芸終於知道許京珩的嘴貧隨了誰。這父子倆說話的語氣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沒說那天求婚,我就是先備着。”
萬一倆人乾的那些事沒兜住,他至少得拿出自己的誠意來,哪怕他真被夏知予父母掃地出門,拿煙花棒打斷腿,也要拿出戒指,趁着腿沒瘸,先跪一次。畢竟他跟夏知予就是認真的,沒打算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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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門拜訪的那天,許京珩特地換了身黑色的襯衫,襯衫熨得一絲不苟,沒有一絲褶皺。
夏知予在小區樓下等他,見到他的時候,本能想撲上去。許京珩比了個‘打住’的手勢:“今天不行啊女朋友。好不容易燙好的襯衫,別給我蹭皺了。”
“你今天有點好看。”夏知予看慣了他穿鬆鬆垮垮的衣服,好不容易看他穿一回正裝,視線就沒從他身上挪開過。
那一身黑色的襯衫把他胸口和腰身的優越淋漓盡致地展現在眼前,袖口縮起,挽至小臂那兒,小臂血管明顯,一隻腕錶扣住手腕,夏知予覺得自己的男朋友挺合適走禁慾風的。
“我是不是再配一副銀邊眼眶,你就更滿意了?”許京珩抬了抬眉:“收斂點。萬一看着呢。”
“那不就是裴學長了嗎?”
許京珩打開後備箱,裏面真的裝滿了東西。他俯身一盒盒地往下搬,夏知予想幫忙,他沒讓,又怕她等在一邊無聊,便陪她聊着天:“哪個裴學長?你學長挺多啊。”
“裴競序呀。百日誓師優秀的畢業生代表。”
許京珩動作一頓,記起來了:“裴競序啊,他那隻老狐狸...”
“等等。”他從後備箱那兒偏過頭來看她:“就看了一眼,你記到現在?
“裴學長的魅力還是很大的。”她想起唐怡嘉踮着腳痴痴地往主席台上的樣子,總覺得那是一朵不可攀折的高嶺之花。
許京珩冷不防地笑了一聲,壓低聲音問她:“那許學長的,大不大?”
夏知予臉色一紅,立馬燒了起來。剛剛還在她面前裝正人君子呢,這才過去幾分鐘就原形畢露了。可她又不敢有太大的反應,真怕陳淑敏在樓上看着,只能囁嚅着罵他:“這在我家樓下,你怎麼敢!”
“我說什麼了?”他笑得胸腔起伏:“我是問你,許學長的魅力大不大?你想什麼呢?”
“你這麼能說,那你一會兒自己應付吧。”夏知予嚇唬他:“我爸爸已經把除夕夜的煙花棒擺出來了。”
許京珩噎了一下,認錯認得極快:“我錯了知知。”
“你別亂喊我呀。”這個稱呼,只有在兩人親密的時候,許京珩才會貼在她耳邊喊。
“那我怎麼喊?”他壓下後備箱,後備箱自動闔上落鎖:“我錯了寶貝?”
夏知予又甜又惱,不想理他。她走進單元樓,許京珩拎了滿手的東西,追在後面。嘴上不饒人,手心和背早就濕了一片:“那喊祖宗行不行?”
結果那聲祖宗剛喊出來,電梯門緩緩打開。裏邊,夏宏深抱臂倚在電梯上,看到許京珩的時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許京珩覺得夏宏深的眼神就算隔着鏡片,都有刀片往他身上飛。
夏宏深推了推眼鏡架:“哦,你就是那個會變聲的煙花販子許京珩吧?”
他頷首喊了聲:“叔叔好。”
夏宏深低頭看了一眼許京珩手裏的東西,又瞥了一眼仍在單元樓車行道對面放着的禮盒:“現在轉行干起跑腿的活了?走的哪個平台啊?”
“不是...叔叔。”他放下手裏的東西,企圖站直身子跟他解釋。
手裏的東西才放下來,沒放穩,所有的盒子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齊齊往前倒。許京珩知道夏宏深喜歡香道,愛聞香,他特地去香堂買了幾筒上好的沉香線香。
現在幾筒線香首當其衝地甩出來,甩到夏宏深腳前。數量不偏不倚,正好三筒。
他覺得一輩子要是短一點該有多好,最好能在夏宏深說出下面那一句話的時候結束。
但是,不順遂的才是人生。
三筒香擺在腳下,他聽見夏宏深說:“真不用喊我祖宗。也不用拜我。差輩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