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No Bitters
和這個世界不同,在另一個世界裏,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黑髮青年繼承了港.黑首領的位置,在瘋狂擴張勢力,帶着港口黑手黨走向頂峰的同時,也留下了無數的隱患。
那個世界裏,中島敦需要用項圈控制自己的異能,泉鏡花只是為了他而留下來的,銀的哥哥芥川龍之介則加入了武裝偵探社……
港.黑看上去是個所有人都無法抵抗的龐然大物,勢力涉足整個關東地區,連國家都要畏懼,然而這些全都是靠他一個人的頭腦撐起來的。
一旦他離開,局面就會瞬間崩塌,危及每一個人。
更別提未來還有一場更大的災難。
黑髮青年不是不知道,他只是義無反顧地走上了自己選擇的那條路。
然後把剩下的一切都交給了中原中也一個人來面對。
也難怪他會說出絕對不想跟自己搭檔這種話……
黑髮青年看着猝不及防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鳶色的瞳孔微微一顫。
而在他的對面,中原中也義憤填膺的表情早就僵住了。
在這家昏暗的酒吧里,黑髮青年坐在角落的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身上的黑色風衣幾乎與絕望的黑暗融為一體,他只露在外面的那隻鳶色眼眸也透着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
因為對方和太宰治極度相似的臉,中原中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難受感。
更因為他的直覺,在看到黑髮青年的第一眼就在告訴他,這就是太宰治。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搭檔了那麼久,不可能連他的習慣和特徵都認不出來,但是……不可能的吧?
就算是真正的太宰治,聽到他說這種話也只會笑着說:“原來中也不想跟我搭檔啊?那真是太好了,我也不想和中也這種沒腦子的蛞蝓一起搭檔呢!”
太宰治嘴硬得要死,怎麼可能露出這麼難過的表情。
中原中也越想越覺得不可能,然而對上黑髮青年視線的時候,呼吸還是難免變得憋悶,他忍不住放下酒杯,“喂……”
他的話沒能說完,才剛剛開了口,對面的黑髮青年就說:“啊,沒事,有些走神了。”
像是為了緩解因為自己的出現而變得緊張的氣氛,他收起了剛才那種苦澀的神情,對中原中也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中原中也手指一下子蜷緊了。
……怎麼辦,更像太宰了!
太宰那個傢伙,該不會假裝掉進了井裏,其實換了身衣服來騙他吧??
中原中也很想這麼懷疑,但他的直覺比他更早意識到,他要面對的不是平時的太宰治,而是更絕望、更悲傷的另一個人。
就在他不知道要怎麼反應的時候,對方看出了他的心思,格外善解人意地說:“不用在意我剛才的話。”
他說話的語氣也是帶笑的,聽起來比太宰治溫和得多了,至少中原中也從來沒聽太宰治用這種語氣說過話,然而中原中也的神情卻變得比之前更僵硬。
黑髮青年要是不說後面那句話還好,說出來之後,中原中也更覺得他和太宰治像了。
這種嘴硬的程度,說是成年版的太宰出現在他面前他都信。
說不定……這真的是太宰啊。
可太宰又怎麼可能因為他這麼一句話,就變得傷心起來呢。
就在這時,中原中也聽到了一聲彷彿跨越了時空,普通到有些詭異的打招呼聲。
“太宰。”
坐在坂口安吾旁邊的紅髮男人說:“你醒了啊。”
他的語氣很平淡,就好像真的在跟對面那人打招呼一樣,然而中原中也知道,在整個港.黑,沒有人敢這麼對太宰治說話。
那個紅髮男人也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坂口安吾給中原中也介紹他的時候,也只說是朋友。
中原中也隱約記得他叫織田作之助,聽說自己是港.黑的人也沒什麼敬畏,只是說了一句類似很厲害啊的感慨。
然而對面的黑髮青年聽到他的打招呼聲,卻忽然變得很開心。
彷彿從來沒想過紅髮男人會那麼叫自己,他微微愣了愣,然後趴在桌上笑了起來。
看到中原中也和坂口安吾的表情,他笑得更開心了。
中原中也感受到了熟悉的、被戲弄的感覺。
作為港.黑里極少數能和太宰治搭上話的人,坂口安吾也有着同樣的感覺。
然而他和中原中也一樣,不太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太宰治。
而且對方脖子上的紅色圍巾也給人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坂口安吾側頭看向織田作之助:“那個,你剛剛叫他……?”
織田作之助沒能理解他的混亂,非常耿直地說:“嗯。因為他說他叫太宰。”
所以他就這麼叫了,難道有問題嗎?
織田作之助用眼神詢問坂口安吾,坂口安吾一陣語塞。
他想起來了,織田作之助根本不認識太宰治,所以他不明白眼前的黑髮青年和太宰治有多相似,相似到連猜測是親戚都覺得不可能的地步。
那不僅僅是外貌上的相似,還有被長期黑暗所浸染的,極其絕望的特質,看到他的人,就會覺得他就是黑暗本身。
除了太宰治,這個世間再也找不出任何一個人和他相似。
然而現在坂口安吾卻看到了,另一個比他更絕望,更悲哀的人。
“你……”
他望着對面的黑髮青年,嘴唇開合許久,卻始終沒有再吐出任何一個字,因為對上他的眼睛就知道了,坂口安吾讀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是卧底。
在那一刻,坂口安吾真實地感受到了害怕。
酒吧內的氣氛柔和又溫暖,黑髮青年明明一句話都沒說完整,身體還是一眼看過去就能得出結論的虛弱,然而他還是感受到了害怕,害怕他會一下子撕碎這種安寧。
不管是在港.黑卧底,還是回到異能特務科,都不可能再找到的那種安寧。
和太宰治之間模糊的友情,以及和織田作之助之間也不算頻繁的相聚機會,都會因為黑髮青年的一句話而終結。
坂口安吾一直都知道,自己這樣的身份,終有一天會失去所有的東西,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
他會在一個和太宰治相似的青年的注視下,慢慢地失去一切。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靈魂彷彿已經被抽空,身體變成麻木的軀殼,只能看着黑髮青年坐在那裏,卻什麼也做不到。
黑髮青年對他神秘地笑了笑。
彷彿想要把他留到最後再處置那樣,黑髮青年從他身上移開了視線,對身邊的織田作之助說:“你真的喝完了呀?”
他的語氣有着和黑暗本性完全不符合的明快,表情也異常的爽朗,坐在另一邊的中原中也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以往只有太宰治捉弄人的時候才會出現的語調,在這時卻顯得極為開心,那種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開心,織田作之助自然也感受到了。
“很好喝。”他對黑髮青年說。
黑髮青年又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他起身走了過來,無論是坂口安吾還是中原中也都因為他的動作而變得有些緊張。
沙發和吧枱卡座之間小小的過道猶如氣氛的分水嶺,隨着黑髮青年的靠近,空氣逐漸變得焦灼而窒息,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氣味。
彷彿黑暗蔓延到了他們的面前,他們僵硬地望着黑髮青年,然而對方再一次像是什麼也沒察覺到,慢悠悠地走到了織田作之助的面前。
他臉上的神情還是含笑的,語氣也格外的輕快。
他像是炫耀般地對織田作之助說:“我前段時間看了一本書,然後才知道國外的吉姆雷特都是不加苦精的呢。”
“苦精被稱為調酒師的魔法藥水,國內的酒吧都會喜歡往酒裏面加,尤其是威士忌這類基酒加苦精,如果想喝到不加的話,必須每次都提前強調,就算這樣也還是有會忘記的……”
織田作之助雖然對其他兩人的反應感到有些奇怪,但注意力很快就被黑髮青年的話給引走了。
“對啊,”他附和着說,“吉姆雷特原版就是沒有苦精的,但在酒吧里經常喝不到,後來我慢慢的就不點了……”
因為點到的都是加苦精的版本,他對這個深有感觸,看到黑髮青年湊了過來,忍不住問:“你又是從哪裏知道的?”
黑髮青年鮮活明快的表情頓時消失了。
酒吧里剛因為他輕鬆的話語而變緩的氣氛再次恢復了寂靜。
他臉上的浮現出了一絲痛苦,在織田作之助的注視下又很快地掩飾住了。
然而殘留下來的情感還是讓他無法像是剛才那樣笑出來,他勉勉強強地眨了一下眼睛,僵硬地說:“書上看到的。”
——不,其實是因為織田作和他在那家酒吧見面的時候,特地說了一句不要苦精啊。
青年眼裏的悲傷和痛苦幾乎掩飾不住,越是與他接觸,織田作之助就越是能感受到黑髮青年想要隱藏起來的東西,思緒不免有些混亂。
他抓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顫,看到他的臉色因為自己而變得不太好,黑髮青年連忙開口:“你想知道那本書嗎?其實都是因為我看了那本書。”
“主人公第一次在酒吧跟朋友見面的時候,跟他說酒吧里的吉姆雷特做得不對,正確的吉姆雷特是不加苦精的……很有意思吧?”
黑髮青年對織田作之助撐起一個笑容,織田作之助不知為何有些心疼,想要說“真的是這樣嗎?”的疑問在心裏轉了一圈,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他只是附和般地問:“那本書是什麼內容的?”
“嗯……”黑髮青年視線遊離了一下,“是一本推理小說……”
他似乎很想用自己巧妙的語言能力騙過織田作之助,但終究還是沒有那麼做。
織田作之助原本也只是隨便問問,聽他這麼說不免有些好奇了,如果是他的話,看推理小說不會一下子就猜中兇手嗎?
見他來了興趣,青年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睫毛微微顫動,似乎極不情願,但還是對織田作之助低聲介紹道:“主人公是個偵探……”
“他和朋友之間,就是那種會一起相聚在酒吧聊天,但對於各自的過往和來歷,從來不多問的相處模式……”
“「如果我問他的話,他會告訴我之前的經歷。但我連他的臉怎麼會傷成那樣都沒問過。*」”
黑髮青年靜靜地複述着書里的台詞,織田作之助忍不住想,他介紹的書果然很有意思,他和坂口安吾之間不也是這樣的嗎?那為什麼他的臉色會那麼難看呢?
這個疑問剛浮現出來,織田作之助就聽到黑髮青年說:“那個偵探的朋友死了。”
“最後他去酒吧里點了一杯吉姆雷特,特地說了一句‘NoBitters’。”
——不加苦精。
他看向織田作之助面前空了的酒杯,透明的玻璃杯里什麼也沒有。
意識到他話里的意思,其他人的臉色也相繼變成了空白。
死了?
那個“偵探”,是指黑髮青年還是織田作之助呢?
死了的朋友又是誰?
其他人幾乎無法思考,黑髮青年試圖緩和氣氛的策略也沒有成功,因為他的話,酒吧里徹底變成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