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府記.沈老爺開庫房
傍晚,沈老爺在同僚那兒小酌了兩杯,帶着淡淡的酒味回了府。
他惦記着沈春嫻的事,一回來就往錢夫人那邊去,結果看見錢夫人屋裏滅了燈,整個院子烏漆麻黑的,下人躡手躡腳的在外面走動。
沈老爺見狀也不禁放慢了腳步,輕聲問道:“夫人呢?”
下人道:“夫人今日見了曹家,曹家這些人不知禮,對夫人出言不遜,夫人氣的頭疼……氣病了。”
沈老爺愣了愣,又細細的詢問了經過,語氣已然微怒,扭頭往書房走去。一路上心思幾轉,等到了書房,沈老爺已經嘴唇顫抖,手上的青筋突起。
他對曹家原本就很瞧不上,所以曹家上門,他也特意避開了。要不是沈春嫻實在是毫無丁點可取之處,在他心裏宛如一個包袱,沈老爺是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曹家成為他的備選女婿的。
而現在,因為嫁妝少,沈春嫻居然連曹家也不要!
這對一身傲骨的沈老爺,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雖然沒有人敢打他的臉,他還是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把沈春嫻嫁出去就如此困難了,若是以後再被人休棄回來,他簡直不敢想像!
幾分酒意中,沈老爺冷着臉想到了當年,沈春嫻的娘得了還在世的沈老夫人的青眼,算她的八字說有福,才迎了她做妾,後來沈老夫人又算沈春嫻的八字也有福,至今沒看見福在哪。
沈春嫻的性子和她娘真是相似,這種性子做妾就罷了,做正妻懶成這樣真是叫人貽笑大方。再想想她娘進沈家的時候已經快二十了,極有可能也是難嫁的原因。
沈老爺是絕不可能叫沈春嫻到小門小戶里做妾的,如果有這種事情發生,他會立刻化為祖宗牌位中最年輕的一個。
沈老爺打開緊閉的書房門,外面蟲子的鳴叫傳了進來,他喊了聲:“朱介!”
管家朱介不一會被叫過來,“老爺,您有什麼吩咐?”
沈老爺:“庫房裏我娘當初留下的那些東西,點些能帶走的出來,再到公賬上,提五千兩出來,還有家裏的房契、田契,也找些能帶走的出來。”
朱介傻眼了,“老爺,咱家的房契和田契大部分都在夫人那管着,要動這些,夫人肯定要過問的。”
沈老爺:“……罷了,田契和房契明天再去和夫人要,今天先把其他的點出來,明天夫人要是問,就和她說,這些都是給小五齣嫁帶走的。”
朱介傻傻的站在,揉了揉耳朵,確定自己沒聽錯,這才暈暈乎乎的出去準備。
忽然,又被沈老爺叫住了,沈老爺猶豫了一下,說道:“夫人頭疼,應該請了大夫了,你再去看看大夫還在不在,要還在,領着大夫去給小五也看看身子。”
朱介已經領會不了沈老爺的意思了,詢問道:“老爺,五小姐身子一向健康,咱們要大夫看什麼?”
沈老爺:“看看小五是不是身子虛了,要是沒虛,到底是為什麼那麼嗜睡。”
沈老爺想到沈春嫻從小到大,因為懶和嗜睡給他出過的丑,語氣冷硬了不少,“你再給她帶兩句話。”
朱介從書房離開,先叫人去找錢夫人那邊的大夫,自己親自開了庫房清點東西,動靜被不少下人察覺,聚在庫房外打聽發生了什麼。等知道了是沈老爺吩咐給沈春嫻清點出嫁妝,一個個都是開了眼的表情。
不知道的,還以為五小姐是家裏的心肝呢,半個庫房都要被搬空了。
這些東西,除了家裏原本的積攢,還有就是過世的沈老夫人留下的家底,動的主要就是這部分,且需要細細分辨能帶什麼,不能帶什麼。
例如沈老夫人生前最喜歡的一對珍貴如意,沈老爺現在沒想起來,可往後他要借物思念母親的時候,一找卻發現被沈春嫻帶走了,當然是不太好的。所
以朱介細心的拉出來一個很長的單子,排除了類似玉如意之類的東西,剩下這些都是他覺得可以帶走的。
再有就是,太過貴重的也不適合被沈春嫻帶走,不然錢夫人不免要心疼。
太輕,全是便宜貨,更是不合適的。先不說沈家庫房裏沒多少這類東西,更重要的是,朱介有點洞察到了沈老爺給五小姐那麼多嫁妝的意圖。為了幫老爺排憂解難,朱介清點的時候十分慷慨,所以等清點完給五小姐的嫁妝,已經一個時辰后了。
他又找賬房提了五千兩銀子,帶着從錢夫人那邊截來的白鬍子大夫,以及嫁妝,浩浩蕩蕩的往沈春嫻的小院裏去。
院內,沈春嫻趴在桌子上,筆從手裏滑落,不自覺的眯了一會。青色的袖子底下壓着一張宣紙,上面寫滿了規整的字。
朱介由五小姐身邊的丫頭帶着進來,剛開始還以為五小姐轉性了,居然在寫字!走進一看立刻汗顏,原來是一張記載菜譜的紙,看五小姐的樣子,像是正在研究菜譜。
朱介假裝沒看見五小姐迷迷糊糊的樣子,側身讓她看見外面正抬進來的嫁妝,又把裝着銀票的盒子遞過來,“老爺讓您收着,將來跟着您一起出府。還有田契和地契,今個來不及拿,等明天我再送來。”
沈春嫻細眉挑起來,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皺,這才抬頭看看外面源源不斷抬進來的東西,驚愕的問:“我爹瘋了?”
如果不是瘋了,怎麼弄來那麼多東西給她?還是說他病的快要死了,準備分家產了?那也分不到她這個女兒身上啊。沈春嫻費解的咬住了筆桿,眉心浮現幾分深思。
朱介:“小姐,這些是老爺給你準備的嫁妝,要是讓老爺聽見你這樣說,必然大發雷霆。”
沈春嫻默默無言,視線在錢和嫁妝上轉了幾圈,眼神里多了點高興,畢竟,誰會不喜歡錢呢?不管沈老爺準備怎麼安排她的婚事,離開沈家后,她的手頭就寬裕了。
沈春嫻可是要把身邊兩個熟悉的丫頭帶走的,要是沈老爺和錢夫人一心給她尋曹家那樣的,離開了沈家,手頭沒錢,這兩個丫頭都供不起了。
朱介:“老爺還讓我帶兩句話。”
沈春嫻細聲細氣的問:“噢,爹還有什麼話?”
朱介回想了一下沈老爺當時的神態語氣,自己則垂着眼睛,刻意不去看五小姐,免得被五小姐看出來自己在憋笑。
朱介:“老爺說,換做我年輕的時候,萬萬想不出會生出你這樣的,這些嫁妝你拿去,免得將來嫁不出去給家裏丟人。最晚明年開春,非得把你的婚事定下來。”
沈春嫻整個人都木住了:“……”
原來是這樣。
沈春嫻抓着裝銀票的盒子,打開看了又看,咂舌,真是不少,這還要感謝曹二哥。
這時候,朱介喚來外邊等候的大夫,說是沈老爺讓大夫給沈春嫻看看身體,沈春嫻莫名其妙的被搭上脈,望聞問切了一番,大夫臉色如常,說一切都好,很快就離開了。
朱介連忙追上去,在門口問五小姐為什麼那麼嗜睡。其實他根本沒抱什麼希望,這些年沈老爺時不時就到會有這一出,想要找出五小姐那麼懶的根源。朱介不以為然的想,老爺怎麼就不能接受,五小姐的懶就是天生的這個道理呢?
“我們小姐秋天乏的很,是否是虛的?”朱介謹慎的問道。
不等大夫說話,沈春嫻院子裏的丫頭,就端着一碗鴿子湯路過,喜滋滋的送進了屋子裏。
等朱介灰溜溜的帶着大夫走了,沈春嫻身邊的人就開始忙活起來,把抬進來的嫁妝都點清楚存放好。沈春嫻院子裏放了太多雜物,一時間騰不出地方,抓來兩個小廝和嬤嬤一起忙活,弄到了下半夜才勉強弄好。
沈春嫻神采奕奕的,正在抱着盒子數
銀票,一沓厚厚的銀票數完,兩個丫頭也都盯着人把嫁妝安置好了,走進房間裏找沈春嫻。
“小姐今天居然沒睡。”兩個丫頭一個叫半雁,一個叫夏煙,是一對雙胞胎,臉上長着小雀斑。她們都比沈春嫻要年長,樣子十分幹練。
沈春嫻嘟囔了句還不困,半雁直接上來脫掉了她的鞋襪,把人塞進被子裏。沈春嫻眼睛掃了下她們順手帶來的水果,還沒等出聲,半煙就剝好皮,縱容的餵給沈春嫻吃。
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圍在床邊,看着沈春嫻溫吞的吃水果,還抓着帕子等候着給她擦嘴角。
沈春嫻噗嗤就笑了,嚼着水果,含糊的說:“我成昏君了。”
半雁和夏煙皆是無語,沒過多久,天快亮了,沈春嫻也抓着銀票盒子睡著了,呼吸聲悠長,睡的十分香甜。
半雁和妹妹竊竊私語,嘲笑起沈老爺,“老爺總是覺得小姐有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想起來,小姐是小時候被嚇的。”
半雁在沈家時間久,目睹了沈春嫻的娘意外溺死。自然也知道,沈春嫻的娘溺死後,楊家怕她哭鬧,哄着她多多的睡,長大了就也一直留下了這個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