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上帝們的人生模擬器（13）
盡時知六歲的生日是在萬眾靜籟中度過的。
世事與他無關,他站在景觀玻璃前俯瞰着這座城市。下方燈火通明，有着不夜之城名號的城市徹夜不休，繁華喧鬧,歇斯底里。
而他孤身一人。
唯有群星與他作伴。
……
而與此同時，同一片星空下。
不同於主城區的繁華和燈紅酒綠,外城的光次第熄滅。而貧民窟里卻徹夜無光,垃圾雜亂零碎地被堆作一團。骯髒、惡臭的污水和黑油幾乎蔓作一條長河，老鼠、蟑螂和各式各樣的蛆蟲穿梭在凌亂的垃圾場中。
雲棲面無表情地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他雙手髒兮兮的,指尖全是粗繭,原本還說的上精緻的臉上滿是血污和傷痕，顯得無比猙獰。
他喘息着,面色發燙,一瘸一拐地搜尋着垃圾堆。
雲棲在尋找着自己今天的食物。
他昨天吃了只大老鼠，老鼠體內不知沉澱着什麼金屬物，讓他半夜胃內翻江倒海，被痛醒在地上滾了半天。
他希望自己今天能找到一塊麵包……哪怕是發霉的、被人丟棄的麵包也可以,只要勉強能夠入口就行了。
雲棲拖着小腿，慢吞吞地往前。
小腿前幾天被人給打傷，沒有足夠的藥物，昨天傷口處已經開始腐爛,呈現出刺眼的青黑色。雲棲便翻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生鏽鈍刀,一點點割掉了腿上那塊腐肉。待腐肉清理完后，他已經徹底失去力氣，渾身大汗淋漓。
雲棲用割下的肉換來了半杯渾濁的水。
他沒有家,每天只能蜷縮在垃圾堆里,用垃圾勉強遮蔽風雨。
貧民窟內每塊地盤的劃分都是需要爭搶的。他太年幼、也太瘦弱了,骨頭幾乎凸出出胸腹,他搶不到屬於自己的領地。
……好餓。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吃過正常的食物了，記憶里溫暖昏黃的燈光、母親的懷抱……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雲棲更熟知的現實是為了生存而拚命傾軋。
為了活着……一切都是為了活着。
零星有同樣的拾荒者從旁邊路過，嬉嬉笑笑的聲音傳入雲棲耳中。
“過幾天就是你生日了吧？”
“生日，好像是吧。”
“那應該好好慶祝一番，我們找傑克叔去換點乾淨的白麵包和熏肉吧。”
生日這個詞也好久遠了。
雲棲早已遺忘了自己的生日，他甚至連時間的概念都混淆了。他現在幾歲了？雲棲不知道。
拾荒者們笑嘻嘻地路過，在瞥見到雲棲時，卻不約而同皺起了眉。就像看見某種髒東西般，他們唯恐避之不及地避開了眼神。
“就是那傢伙吧……”
“是，據說是‘詛咒之子’，接近他的人都沒好下場……”
“誰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死的，沒準……”
拾荒者們聲音逐漸遠去，又化為惡意的竊笑。
雲棲：“……”
他沉默了許久，用力握緊自己的手。類似險惡的流言蜚語他聽過很多，其中不乏各種惡意揣測。
他有時候也會想，自己或許是真的天生不幸吧。
因為不幸，所以註定孤身一人。
註定與他親近之人都會遭受厄運。
他被“詛咒”了。
雲棲跌跌撞撞地走出垃圾堆，一個踉蹌，不知道踢到了什麼東西，被絆倒摔在了垃圾堆上。惡臭和污水溢進口鼻，他狼狽地咳嗽起來，幾乎要連心肺都給咳出。
砰。
試圖起身時，又似乎碰到了另外的東西。雲棲再度狠狠摔了一跤，咚的一聲，他腦袋狠狠砸在了一台廢鐵上。原本廢舊的、被丟棄的小電視發出滋滋的聲音，屏幕上浮現出雪花般的噪紋。
刺啦、刺啦。
小電視上逐漸浮現出模糊不清的黑白，像是歲月里被重疊剪下的迷彩。
雲棲新奇地盯着。
“……滋……今日新聞……播報……”
主持人的聲音同樣也是變形的，從電視中遙遙傳來，“首富……子……時知……綁架……幸好平安無事……”
一張照片映在屏幕上。
透過佈滿裂紋的屏幕，依然能看出那是個過於漂亮的孩子、頭髮柔軟地搭在肩邊，半隻眼纏着繃帶，垂下眼的時候透露出溫順的感覺。
他穿得光鮮亮麗。
隔着屏幕，顯得高高在上。
雲棲愣愣地與屏幕中的人對視。
他想，這個人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啊。
但是，他們之間的處境卻是雲泥之別。
雲棲撿起小電視，如獲至寶。他很久沒接觸到過外界的訊息了。這是他現在唯一可以接觸到外界的媒介。
……
而在雲棲所不知道的、另一側世界裏。
天堂內。
彩虹臉色扭曲地盯着面前的水鏡，她忍不住破口大罵：“沒用的東西……你怎麼會這麼沒用！”
她真是越看自己這個主角越不滿。
如果可以的話，她恨不得把這傢伙扔進垃圾桶里，徹底回爐重造。她甚至想擼起袖子自己鑽進故事裏，如果她自己上的話，表現得肯定比這廢物好多了。
彩虹厭棄而又鄙夷地說著，“根本得不到觀眾的喜愛，這種角色根本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竟然連個破電視都這麼稀罕，真是廢物……”
而想到電視內的新聞內容，彩虹越發憤怒，她憎惡地瞪向南星。
都是這傢伙……全都是因為這傢伙！
憑什麼他的主角那麼受歡迎，而她的主角卻這麼落魄！
不公平，這真是不公平！
旁邊突然傳來聲音，帶着隱隱約約的蠱惑。
“你一定很討厭他吧？”
彩虹驚了下，下意識回過頭去。她對上了一雙笑盈盈的眼睛，那是杜鵑，杜鵑正撫弄着金色的長發，“我也不喜歡他。他目前的優勢太明顯了。”
杜鵑別有深意地暗示道：“我們該給他點教訓，不是嗎？”
“上次的綁架已經失敗了，下次機會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彩虹不禁咬牙切齒。
“我有個想法。”
杜鵑用塗滿鮮紅的指甲抓住彩虹的胳膊，言笑晏晏，“我記得，你的主角馬上就要滿六歲了吧？”
她暗示性地拋出個媚眼。
“要來一場交易嗎？”
彩虹怔怔盯着杜鵑。對方略長的指甲陷入她皮膚中，帶來冰涼的疼意，但是她卻已經感覺不到了。她咬了咬牙，許久后才下定決心般點頭。
“好。”
彩虹的眼裏燃着隱隱約約的瘋狂火焰，她咯咯笑起來，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間蹦出來的，“贏不贏我都無所謂了……但我一定要讓他後悔。”
“那麼，交易達成。”
暗處，杜鵑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手指抵在自己誘人的紅唇上，比出個噓的手勢。
“我們也算是同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