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上帝們的人生模擬器（7）
這怪物形貌極丑,身上帶着腐爛般的惡臭。從那污泥般延伸出的觸肢中，正不住往外滋生着污染和彎彎繞繞的蟲類，周身盤旋着黑煙和污氣。
好似從下水道里爬出來的骯髒怪物。
令人看着就不寒而慄。
南星也感到了一絲嫌惡,忍不住皺眉。
這怪物身形臃腫笨拙，但速度卻極快。只見瞬時就衝到了南星面前,南星不慌不忙,依然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這怪物頭頂也有着相同的角色操控界面，他眼裏掠過一絲乏味,正準備按下[刪除]的按鈕——
一道人影突然急速掠來,猛地把他撲向旁邊。
南星猝不及防，被撲在了石板上。他獃滯地抬頭看着,對上了熟悉的眼睛——是剛才的阿九。而此刻阿九眼裏全是焦急,單邊眼鏡狼狽地掉在地上，他急促地叫道：“快跑！”
而他的行為似乎激怒了那怪物，那怪物渾身巨顫，低吼着狂怒地亂舞起來,觸肢如蛇般漫天狂舞，遮天蔽日般的可怖。
從它淤泥般的身軀中，隱約可以看見尚未被吞噬殆盡的人的胳膊和血肉，兩顆半融化的眼珠子跌在了地上,砸下一片血水的坑。
南星忍不住看着,他還是第一次設身處地見到如此逼真的怪物，情不自禁多看了一會兒。而阿九看他不動，咬了咬牙,乾脆抓着他的手帶他就往遠處跑——
“你怎麼還不跑,不怕被吞噬嗎？那可比死亡還痛苦,會永遠同化為它的一部分。”
呼嘯風聲從他們耳邊掠過,在清冷的月色下，路燈照亮了他們的影子。湍急的腳步聲回蕩在街道上，而身後的蠕動聲依然如影隨形。
南星被拉着跑，臉色微微發白。他的聲音很輕，在風中幾乎被吹散，“你認識它。”
他用的是陳述句，而不是問句。
阿九表現得實在太明顯了。
“……”
阿九的發在風中舞動着，他掙扎了下，許久才低低道：“既然你遇到了，那麼我也不能瞞你了……”
“那是我們研究所里跑出的怪物。”
他淡淡地揭露出真實。
“研究所？”南星愣了下，如果大屏幕沒有播放的話，他在外界是無法看到其他主角的人生的，“你們研究的就是這種……怪東西嗎？”他想了想形容詞，用了個不太過分的詞。
“那只是失敗品，”阿九嗤笑一聲，“成功的實驗體才不會變成那樣。”
“你們到底是做了什麼實驗，才會製造出那樣的怪物……”
南星沒忍住低罵了聲，而他心中也升起一個可怖的猜測，那個怪物的原材料難道會是……
他往後看去，那怪物身上的數隻眼睛都泛着渾濁的血絲，壓低喉嚨吐出咕噥、咕噥的聲音。
南星吐出口氣，點開怪物身上的面板。
這次他選擇了[查看狀態]。
【實驗體UDG865】
類別：軟泥暨碳化合物結合體
當前狀態：痛苦、飢餓
年齡：七個月（三十一歲）
經歷：由生命研究所所人為製造出的畸變怪物，有較強的腐蝕性，體表膜是濃度高達60%的腐蝕性流體，成分為H2SO4等……在進入研究所前，生活在外城，就讀於白岩公學……已婚，有一子……
南星猛地關閉掉狀態面板，那低低的野獸般的吞咽聲傳到他耳中，像是一聲聲哀鳴和痛苦的□□。
原材料果然是……
他自認不是多麼有着同理心的人，但在此刻還是不由得感到了反胃。
他猛地想起了貓咪的話——
[加入一些驚悚、恐怖的元素。]
原來如此，確實很驚悚和恐怖。
“你們瘋了嗎？”南星一把甩開阿九的手，他停下了腳步，“你知道你們到底在做什麼樣的實驗嗎？”
阿九好似不理解南星為何這般憤怒，只是問，“現在你要停在路上和我討論這些嗎？”他指了指，冷靜說著：“在有失敗的實驗體追逐的情況下，我認為我們不該耗費太多時間來關注其它問題。”
“失敗的試驗品？”
南星冷笑一聲，“你就是這麼稱呼他的嗎？”他直視阿九的眼睛，一字一句吐出，“但在成為失敗品前，他們是人。”
沉重襲上心頭，南星聽見了自己輕不可聞的聲音。
“——他們曾經是人類。”
“但他們現在已經不是了。”
阿九的神情依然是淡定而又沉靜的，那雙眼底鋒利到顯得冷漠無情，“是他們自願與研究所簽訂的實驗體協議，沒有任何人逼迫他們。”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金屬表，“剛才看到那個怪物時，我已經向研究所發出了警報。很快研究所的人就會趕來，在安保人員來之前，我們還需要躲避一段時間。”
南星直視着面前的少年，感到了一絲寒意。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從他遇到阿九開始，阿九的一切言行都好似是計算好的般，一切都按照最正確無誤的邏輯判斷來執行，而不夾雜絲毫私人感情和物慾。
如機械般、完全理性的思考模式。
“你以為自己是神嗎？”
南星輕聲問道，感覺心臟越跳越快，他臉色發白，“可以這樣去肆意操控擺佈一個人，一個生命。多麼高高在上而又傲慢啊。”
——這也是在提醒他自己。
“我們自然不是神，”阿九依然是淡然的，似乎對南星的指責沒有任何感覺，“但我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人類。”
“為了公眾的利益，犧牲小部分人也是必要的。”
阿九低低的，“何況要說犧牲品，研究所里的研究員們同樣也是犧牲品。從踏入研究所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畸變的心理準備，我們同樣也是祭品。”
“為了人類？你們在踐踏人類的尊嚴，卻又說這是為了人類嗎？”
“這一切都是為了人類的進化。”
阿九露出了微笑。這是在見面后他第一個笑容，而那笑容中也沒有絲毫笑意，就像是程序精心編譯出來的，充滿了虛幻感。
那雙深黑的眸底、彷彿一潭不見底的深淵。
裏面什麼都沒倒映着。
夜色冷冷，他們的影子被月色融化在腳邊。冷風吹過，南星臉色蒼白，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他單薄的身體在風中搖搖晃晃。
南星再也經受不住，沒忍住吐出了口血。猩紅倒映在他手心處，他掩着唇，不住咳嗽起來。
……果然不能情緒太激動，剛才也跑太久了，難怪又吐血了。南星反思起來，他的膚色比月光還要慘白，但是唇和雙頰卻是殷紅的，像被揉碎了的桃花，纏綿出一點艷意。
在月色下，就像是影子所蔓延出的妖物。
既清且艷。
阿九目光忍不住停留了會兒，很快又欲蓋彌彰般地移開了視線。
“還不走嗎？”
他啞聲道，“根據我的計算，以失敗品的常規速度而言，最多再有一百二十七秒，失敗品就能追上我們了。”
……看到有人在面前咳血，這反應還是夠鎮定的啊。
南星嘆服。
他正待回答，卻霎時目光一凜。
因為他聽見了系統提示聲——
【上帝“貓咪”已經降臨在了故事裏。】
為什麼貓咪會突然降臨？
難道是因為他和阿九的接觸嗎？
南星對貓咪的印象不錯。但他們倆也確實是競爭對手，而且他從沒有忘記過，阿九是貓咪創作出的。造物身上總是或多或少會有創作者的一部分共性，如果說阿九是這樣冷靜、理智、縝密到無情的人，那麼貓咪的本性又會是怎樣的呢？
他並不了解貓咪。
在這個遊戲裏，也許不該輕易信任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