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太宰
“假設你想看到他搖擺不定的話——”
光聽腦海中的聲音,【太宰治】便能想像出同位體的表情,臭着臉的同時有點小得意。
“原來是叛逃嗎……”神樂綺羅放空般地思索了幾秒。
叛徒是需要處置的存在——這種事他還是知道的,不過不被同意的離職竟然算作背叛嗎?
聽上去好像不太好。
神樂綺羅語氣中的猶疑叫【太宰治】感到扳回一城,他輕哼一聲:“這可不一定。”
高道德感的人註定背負更多枷鎖和束縛,就像織田作為了小說和孩子們主動戴上腳鐐——
“他和織田作不一樣。”太宰治輕聲反駁。
織田作的確放棄了殺人,背棄了一直以來所習慣的一切,但那是為了理想,歸根結底是內部驅動因素。
太宰治雖然不能理解織田作的想法,但這份果斷令他感到無比神奇。
他也正是從這時意識到織田作是為自己而活、擁有真正靈魂自由的人。
而神樂綺羅……聽上去很不可思議,但構成對方的底層邏輯是“太宰治”。
就像一簇只為你綻放的煙花,絢爛耀眼,一旦觸目,便奪走你所有心神,再也無法挪開眼神——
他是一個奇迹,一個只因太宰治存在的奇迹。
……
【太宰治】沉默半晌:“你自己相信嗎?”
太討厭了,到底為什麼可以毫無保留地相信一個人?
他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擁有這種特異功能。
【太宰治】抬眸看向神樂綺羅的瞳孔,這雙眼睛看向他時溫潤得幾乎淌着泉水。
他盯着對方微張的雙唇,像是等待判決。
壓根沒注意到他九曲十八彎的心路歷程,神樂綺羅略作思考,緊接着輕而易舉地下結論。
“既然如此,那就叛逃吧。”
“……”【太宰治】不得不承認,“你說得對,他確實和織田作不一樣。”
想當年他叛逃的時候還炸了小矮子的愛車權當給自己放束焰火呢!
但【太宰治】依舊不認同同位體將神樂綺羅視作理想國的行為,這何止把雞蛋放進一個籃子裏,而是把母雞也放了進去。
況且,神樂綺羅對同位體並非全無約束,至少對方不希望看到“太宰治”越線。
既然如此——
他不甘心地問:“如果有一天,我犯下比這次指控嚴重千百倍的罪呢,你要怎麼做?替我掩蓋罪行、抑或淪為共犯與我同流合污?”
【太宰治】越說越覺嘲諷,無論哪一種,在他看來都不過是神樂綺羅缺乏自我人格的證明而已。
一個連靈魂都不堅定的人,又怎麼奢求他拉住別人?
神樂綺羅無奈。
這個治像一隻警戒的小獸,他朝前一步,小傢伙便瞪着圓溜溜的眼睛,齜着牙後退一步。
“嚴重千百倍的罪、”
他不由得隨太宰治的話語想像了一下他的治被千夫所指的場景……
不行,光是想想就覺得心臟發疼。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扣住太宰治的後腦勺,輕輕貼了貼對方的額頭。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神樂綺羅悵然若失地想,治又該多痛苦。
他閉了閉眼,低低開口,彷彿不是說與他,而是說與自己聽——
如果那一天到來,“我會代你受戒。”
剎那,太宰治呼吸一窒。
【目標陽光值+15(41/100)。】
【目標陽光值+15(56/100)。】
抓住同位體失神的瞬間,太宰治當機立斷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
他用力勾住神樂綺羅的脖頸,湊過去,親昵地在綺羅頰邊蹭了蹭:“永遠不會有那天。”只要你不離開的話。
“治!”神樂綺羅驚喜地回抱住太宰治,“你回來了?”
另一個治奇奇怪怪的問題好多,情緒也和三月的天一樣,說變就變,一會兒熱絡一會兒冷淡。
太宰治動作微僵。
等等、綺羅能分辨他們?
也就是說剛才明明認出了不是自己,卻還是對同位體做出那樣親密的動作,甚至給出連他都沒有的承諾?!
所以只要是“太宰治”都可以嗎??
頓時,從不知相貌的“洛麗塔”化形,到剛才受的氣一齊冒上來,他越想越不快,咯吱咯吱磨了磨小虎牙。
偏偏神樂綺羅一無所覺地鬆開他,眼看視野里白白的一段脖頸隨主人的動作遠離——
太宰治眨眨眼,一口咬了上去。
神樂綺羅呆住了。
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戳在頸間,治沒用力,他自然也不疼。
但這是什麼小狗狗的撒嬌行為?
“治……”神樂綺羅按了按太宰治毛茸茸的後腦勺,欲言又止。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太宰治輕輕哼了一聲,鬆開牙齒低頭一瞅,好嘛,只留下淺淺一道白印不說,印子竟然還飛速地淡了下去。
他果斷又一口啃了回去。
“嘶、”神樂綺羅輕吸一口氣。
待太宰治放他起身,他抬手摸摸頸間的肌膚,上下整整齊齊兩排小小的牙印。
印子雖說三五分鐘內消不下去,等一覺醒來大抵就不見了。於是他沒將太宰治玩鬧的行為當真,反倒問道:“治怎麼了?”
平時喜歡偷偷生悶氣的小孩一下子氣得上頭,總歸有哪裏不對了。
太宰治難以置信地盯着神樂綺羅,竟然還問他!
“哼、”
綺羅是笨蛋!
【目標陽光值-1(55/100)。】
“……?”
直到晚上,神樂綺羅洗完澡,頂着一頭物理和非物理的霧水出來,一看床鋪,發現太宰治竟然卷着自己的小被子和小枕頭跑了。
治不會氣成一隻小河豚了吧?
神樂綺羅有一搭沒一搭地擦着頭髮,同時在腦子裏復盤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好像從他脫口而出說了那句“你回來了”開始,治就生氣了——
啊、是因為另一個“治”。
領地意識很強的小河豚治禁止另一隻小河豚溜進他的河域。
想明白后,神樂綺羅不禁生出啼笑皆非之感。
好吧,他去把氣鼓鼓的小河豚哄回來。
神樂綺羅放下毛巾,踩着拖鞋,“篤篤”兩聲敲響太宰治的房門。
“治,我可以進來嗎?”
沒有回應。
連房間裏原本窸窸窣窣的聲音都靜止了。
無可奈何,他又喊了一聲:“治?”
太宰治拖長聲調,悶悶地說:“治睡著了——”
聽到他哼哼唧唧的聲音,神樂綺羅彎了彎眼睛,故意用房間裏聽得到的聲音自言自語:“哎呀,治睡了,那我就不打擾了。”
拖鞋聲趿拉着遠去,太宰治原本裝睡只開了一小條縫的眼睛頓時睜大,扭頭盯了幾秒毫無動靜的門。
真走了?
他咬了咬腮幫子,拽起被子整個腦袋蒙進去,還偷偷揍了一拳被窩裏的黑貓玩偶。
門消無聲息地開了。
神樂綺羅好笑地看着一動一動的被團,靜靜等太宰治悶熱了,被子一角長出一個小腦袋。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
太宰治:“……”
有點丟臉,尤其是在討厭的【太宰治】跟前丟臉。
神樂綺羅走過去,蹲在他床邊。
月光沿着門縫爬進一小簇,也跟着蹲在兩人身邊,豎起耳朵偷聽。
神樂綺羅湊過去小聲咬耳朵:“我只喜歡一個治,所以不生氣了好不好?”
太宰治瞅了他一眼,沒說話。
騙人,明明就喜歡得很!
“我保證。”神樂綺羅垂眸看他,含笑的眼神比月光更溫柔。
太宰治不自然的別開眼神,耳根卻悄悄染上緋紅。
不太習慣回應直球,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頓了幾秒,拙劣地轉移話題:“確定要叛逃了嗎?”
神樂綺羅輕輕“嗯”了一聲。
找到轉移注意力的思考點,太宰治冷靜下來,想起一個問題:“《洛麗塔》的稿子還在種田山頭火辦公室的抽屜里。”
神樂綺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是呢,治也還沒和織田好好告別。”
叛逃后,他和太宰治肯定上了異能特務科的黑名單,太宰治再想和織田作之助見面就沒那麼容易了。
“那——”
神樂綺羅和太宰治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開口。
“我去拿稿子,治去見織田。”/
“我去偷稿子,綺羅替我見織田作。”
?
神樂綺羅一臉懵地說:“治不找織田嗎?”
太宰治冷冷地哼了一聲,小聲嘀咕道:“我見織田作的機會可多得是。”某人可不一定了。
【太宰治】:“……”
雖然他對這個世界已經改變人生軌跡的織田作興趣不算大,但同位體的小心眼着實——
他不就是搶了兩次身體,並且故意和神樂綺羅動作“稍微”親密了一點點嘛。
“我剛才可沒打斷你倆的弱智小遊戲。”【太宰治】在“弱智”上格外重音。
太宰治眯了眯眼,扭頭對神樂綺羅說道:“就今晚,我去偷稿紙,你替我找織田作。”
神樂綺羅迷茫:“可是我和織田要說什麼?”
他倆都屬於被動交際的類型,坐在一起,他最多憋出一句:抱歉,我要叛逃了,以後不能給你做咖喱飯了。
“隨你咯。”太宰治聳聳肩,反正織田作現在24小時裏有25個鐘頭在琢磨情節,“和他聊聊你看過的書,或者帶幾本小說給他。”
“好、好吧。”
於是二十分鐘后,仗着員工牌沒有失效。
神樂綺羅光明正大拎着一袋子小說,進入監獄,遞給了織田作之助。
“織田晚上好,這是我個人認為(這個文學貧瘠的世界裏)比較有趣的書。”
“喔。”
織田作之助剛睡下就被叫起來,幾簇頭髮支棱着,他愣了幾秒才想起來接過書,乾巴巴地應了聲。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織田作之助拿起自己的手稿遞給他。
“要看看嗎?”
另一邊。
太宰治從通風口溜進辦公室,用曲別針敲開抽屜的鎖,成功拿到了稿子。
他正準備壞心思地燒掉給種田山頭火留一抽屜灰塵——
【太宰治】懶洋洋地說:“不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