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太宰
【太宰治】吹了聲不怎麼樣的口哨,又吃吃地笑了幾聲:“好啦好啦~讓給你。”
真令人火大。什麼叫讓?本來就是他的。
太宰治不滿地想。
再睜眼,自然光穿過大氣層毫無遮擋灑進瞳孔,看着側前方仍在獨自糾結迷茫、怎麼看怎麼傻乎乎的背影,太宰治不由得慢下腳步。
終於,他重新擁有了神樂綺羅,可觸碰的、能夠直觀感受的——
而不是隔着別人的眼睛、別人的情緒,目睹對方看着自己,卻徒勞發現瞳孔里映着別人……
他受夠了。
太宰治想。
“綺羅。”
神樂綺羅頓住腳步,回頭,因驚訝微縮的瞳孔看向他時噙着一絲小心翼翼。
“治……?”
太宰治走到他跟前,仰頭看他。
嗯,確認了,這雙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於是神樂綺羅看到太宰治歪歪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微微閃爍,專註的眼神盯得他稍稍有些不安。
太宰治用刻意裝出來的不在乎語氣矜持地說:“手。”
手……?
神樂綺羅納悶,張開手,低頭往掌心使勁兒瞅了瞅。
與謝野晶子的異能太厲害,他空蕩蕩的手宛若新生,別說繭子了,連道小疤都恢復得徹徹底底。
“手怎麼了嗎……”沒等神樂綺羅探究出所以然,一隻小手探入視野。
太宰治不分由說搭上他的掌心,緊接着反扣,纖細的手指強勢而堅定地循着指縫插入,將他的手緊緊握住,不容置喙。
神樂綺羅獃獃地盯着覆在掌心的手。
都說小孩子的體溫偏高,但治的體溫總是比他更低些,秋冬季節尤甚。
然而此時,太宰治的手心燙得像是攥着一團火,熱意源源不斷傳遞過來,叫神樂綺羅意識到——
所以手……是牽手的意思嗎?
後知後覺的剎那,他的耳根驀地開始發燙。
太宰治瞥了眼還在愣怔的神樂綺羅,瞅見那雙眼睛唰地一下亮起,他唇角不自覺勾起,理所當然地說:“走了。”
“唔嗯、好。”神樂綺羅笑眼彎彎,胡亂應了幾聲,歡歡喜喜地牽着治回家。
他盤算着今晚的菜式,忘了說話,只偶爾從嘴裏泄出一兩句不知哪兒聽的小調。
太宰治光看着他傻樂了一路,也沒有說話。
倒是窩回腦子裏的【太宰治】懶洋洋地哼唧了幾聲,可惜,理他的人聽不見,聽得見的人不理他。
因為中島敦打電話來說今晚住在中原中也家,所以神樂綺羅晚飯只簡單煮了個蟹煲。
“你管這叫簡、單!”【太宰治】一邊吸溜口水,一邊嗚嗚嚶嚶哀嚎着後悔,“我也想吃我也想吃!快嘗一嘗那個蟹蓋~”
聞言,太宰治筷子立馬轉彎,一下吃了大口青瓜。
“呸呸呸!”【太宰治】生無可戀,想躲卻不能躲。
傷敵一千自損一千,何必呢。太小心眼了!
手機響了。
神樂綺羅收到了一條短訊,他點開看了一眼。
“諭吉說他取到了異能力開業許可證,偵探社更名為武裝偵探社,並且重新選址了,是橫濱港灣附近的坡路,在那棟紅褐色建築的四樓。”
太宰治:“那麼現在偵探社已經有四名員工了咯?”
可惡,亂步的事業規模豈不是一下子超過他了!
“嗯?四名?”神樂綺羅不解,“諭吉、亂步,就算加上與謝野小姐也只有三個人呀?”
“是敦啦。之前不是答應了敦只是暫時寄養在家裏嗎?”太宰治警覺地抬頭。
綺羅不會想違反約定,多養一個小孩吧?!
“現在就加入偵探社嗎?”神樂綺羅苦惱道,“再怎麼說敦的年紀太小了——”
難道讓敦負責給偵探社的客人倒茶嗎?不行不行,反而會燙到小孩自己的吧。
他可還記得,上次敦迫不及待想吃茶泡飯,等不及吹涼就舀了一大勺,結果那一天說話都是大舌頭。
太宰治解釋道:“是作為預備成員寄養啦。我帶着敦見過諭吉、啊,現在是社長了呢。總之亂步也同意了。”
雖說是覺得小老虎超級威風來着——
既然中島敦本人和偵探社溝通完畢,神樂綺羅自然沒什麼異議。
“我也有件事想告訴治呢。”
“什麼?”
神樂綺羅把蟹鉗子裏的肉剔出來,沾了湯汁放進身側的太宰治的碗裏。
自從路上主動牽住他的手,直到回家,治都格外黏他。
沙發不坐兩頭,而是偏要湊過來,把小腦袋擱在他腿上。吃飯也是,不坐對面,非要把椅子貼着他的椅子放。
不過倒是方便他替治挑走不愛吃的菜——
神樂綺羅夾出太宰治碗裏的蒜瓣,輕描淡寫道:“我決定退出異能特務科。”
太宰治微怔,大腦條件反射調出小田和也對他的態度和說過的話。
儘管神樂綺羅從不在他跟前提起異能特務科的態度,但他心知科室對他頗有微詞,包括且不限於認為他必然成為里世界的一員之類……
立場不定、棘手、麻煩,這些都是異能特務科對太宰治的定義。
再加上他的行事風格更偏灰色,所以一些簡單的引導便讓小田和也輕易相信了他的“罪行”。
太宰治不反駁,一方面懶得浪費口舌,另一方面則是他的確是這樣一個人。
如果沒有神樂綺羅,他的行動恐怕只會比異能特務科所猜測的更出格。
但問題是,綺羅在異能特務科工作得很開心,做着對自己來說簡單的工作,擁有不低社會地位的同時,報酬也十分豐厚——是常世標準的成功。
異能特務科對他的微詞只針對他而已,再說了,他的生活根本不會被一些閑言碎語影響。
他不確定神樂綺羅真的會僅僅因為有關他無傷大雅的小問題而選擇離職,還是說異能特務科內有別的變故。
“是工作遇到了什麼問題嗎……”太宰治遲疑地問。
神樂綺羅抬眸,眼神無比溫和。
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幾秒后,他試圖找出更合理的解釋:“沒有、只是我自己想嗯……換個工作,嘗試一下新的生活方式。”
太宰治定定地注視着他,包括他不自然加快的眨眼頻率、與自己視線接觸時無法控制的躲閃,以及努力了半天結果只找出一個撇腳借口——
說謊。
“新的生活方式?”太宰治重複道。
明明最戀舊的人是綺羅自己才對。
“唔嗯……”神樂綺羅底氣不足地應道。
他哪裏知道什麼別的生活方式,他的生活方式只有一種,那就是太宰治。
“種田長官同意你的離職申請了?”太宰治問道。
以神樂綺羅的出任務速度,他接觸過的科室和政府機密遠比他自己想像地更多。
更別說綺羅是異能特務科唯一能夠與軍警在武力上抗衡的王牌——
一個組織的核心人員離職,問題不在於流程有多煩瑣,而是離職程序允不允許開啟。
神樂綺羅輕聲道:“我已經決定了。”
潛台詞是申請沒有批准。
看着神樂綺羅微顫略顯不安的睫毛,和與顫抖眼睫截然相反的堅定神色……
太宰治忽然笑了,“這——”
“這不叫離職。”
【太宰治】拽過神樂綺羅的領帶、下拉,隨手撥開他額前的碎發,明明是輕佻又調笑的語氣,卻因晦暗不明的眼底而顯出幾分異樣。
神樂綺羅猝不及防一垂眸,撞進太宰治碎波滌盪的瞳孔中,像是月光下粼粼泛光的深沉湖水——
他怔了怔,治怎麼好像,又哪裏不一樣了……
“是、是嗎?”他磕磕絆絆開口。
看着他迷茫的模樣,【太宰治】忍不住輕笑一聲,捧起他的臉,糾正道。
“這叫叛逃。”
【太宰治】的眼神里閃爍着輕微不明的惡意,宛如引誘水手的海妖,他低低道:
“為了他,你叛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