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無名島不老傳說 07
五年以前的那次爆炸中,自己是不是還有過一次失憶?
沙羅站在山路上想了很久,表情木木的,但萩原研二知道她在努力思考。
萩原研二也和她一起站在山坡的石階上,等待着沙羅的答案。
他的腦海中轉過了許多種可能性,但也可能什麼都沒在想,只是靜靜地看着面前的咒靈。
他們之間好似是親密無間,但直到現在,萩原研二才遲鈍地反應過來——他完全不知道沙羅的過去。
是忘記了,還是在刻意逃避呢?萩原研二沉默地想着。
zero說沙羅早期在組織里,可謂是毫無人類感情,不殺人,但也對犯罪毫無底線。
對萩原研二來說,那樣的沙羅實在陌生。
最終,沙羅搖頭道:“我不知道,我沒有失憶的記憶。”
有兩種情況,一是沙羅根本沒有失憶過,二是沙羅一點也想不起來她曾經失去的記憶,所以誤以為自己沒有失憶過。
萩原研二知道,判斷到底是哪種情況的方法不難。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和沙羅經歷了這麼多,萩原研二實在不想再失去沙羅了。而問出這個問題……
刑警有預感,也許會改變很多事情。
——如果沙羅也是人類就好了。
警察的心中突然萌生出了在他看來十分軟弱的念頭。
如果沙羅是人類,她不可能在五年前的爆炸中活下來。但在此之前,她也根本不會因為身上的特質被犯罪組織盯上,吸納進組織,從此深陷泥潭。
萩原研二感到臉頰上有什麼冰涼的東西在滑動。
他驚愕地抬手去擦拭,卻發現那並不是自己預想中的液體。
他沒有真的流淚。
那只是沙羅的手指。
沙羅捧着他的臉,仔細端詳着,冰涼的手指點在他的臉頰旁邊。
被萩原研二因為誤會拂開,沙羅也毫不在意地再次湊近。
“你沒有做噩夢,為什麼會難過?”
咒靈站在比他高出一節的山路上,平視着萩原研二的雙眼,緊緊盯着他說道。
傍晚時分,落日在海邊形成橘黃色的一層晚霞,像是粘稠的焦糖,上面是越來越深的暗藍色,一直延伸到另一邊的海岸盡頭。
天色亮着,萩原醒着。
沙羅不明白他身上散發出的悲傷氣息從何而來。
她的瞳孔自從進入無名島后,就出現了些微的擴張,雖然不明顯,但還是被萩原研二注意到了。
在數次詢問她是否不舒服但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萩原研二就沒再問下去了。
萩原研二的手掌覆在沙羅捧着他的臉的那隻手上,想對她笑一笑,說自己沒事。
但曾經無比熟悉的輕鬆笑容表情模板,就像是被從他的記憶中刪除了一樣。
萩原研二怎麼也想不起來,在沙羅最初失蹤的那段時間,自己是用什麼樣的表情騙過了對他表示關心的同事們。
他最不想讓沙羅看到自己的軟弱,但身體卻情不自禁地向面前的非人生物投降,想要把一切的感情都坦誠地鋪在她的面前。
最終,警察狼狽地把自己的臉頰更深地埋進沙羅的掌心中。
他的鼻子抵着沙羅的掌根和腕骨的交界處,脈搏在輕緩地跳動着,過低的頻率提醒着萩原研二面前這個女孩的身份。
她是危險的咒靈,但也是他的戀人。
“對不起,小沙羅,我只是……覺得你離我太遠了。”
萩原研二低聲說道,聲音幾乎融入傍晚的餘風。
沙羅困惑地眨了眨眼。
咒靈選擇抱住萩原研二,在發現他的情緒並沒有得到緩解后,神情微妙地問道:“還要更近嗎?”
萩原研二:……
?
警察正沉浸在傷感和對這段感情的不確定中,驟然聽到這句話,反應了兩秒。
都是二十九歲的人了,他當然不會不是要一些話的含義。
但既然是小沙羅的話,萩原研二覺得這句話應該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小,小沙羅?”
沙羅看他的反應不小,誤以為萩原研二對這個方法感興趣。
咒靈把自己的手臂遞在他的面前:“你沒辦法長出新的胳膊來,所以我就不吃你的了,你可以吃我的。”
嚼在嘴裏,劃過食管,抵達胃部,化為人類生命的養料。
這就是沙羅能想到的最近的距離。
萩原研二:……
刑警滾動喉頭,一時無言。
他是個刑警,所以更聽不得這樣的話。
畢竟,對於別人來說是恐怖故事,但他很有可能見到這種事件,讓故事變為現實。
與戀人緊密相擁的渴望,還是讓半長發的警察堅強地克服了自己的不適感。
萩原研二把沙羅的手臂堅定按下,長嘆一口氣:“不用了,小沙羅,現在就很好。”
靜靜地擁抱了片刻,海上的橙紅色光暈已經完全被月亮邊的深藍色浸染。
“萩原。”
沙羅在萩原研二的耳邊,突然輕聲喊道。
“怎麼了,小沙羅?”
萩原研二也輕聲回應道。
沙羅是一團漆黑負面的惡意集合體,而警察不但讓她接近自己的頸動脈,對她毫不設防,甚至和她說話的聲音都輕若羽毛。
愛給予人類以勇氣,在這對戀人之間得到了印證。
“萩原。”
沙羅又喊了一聲,萩原研二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在咒靈的聲音中聽見了顫抖。
“萩原,你會死嗎?”沙羅問道。
“……”
萩原研二沉默了。
我會的,沙羅。
他想這麼回答,卻又不忍心這麼回答。
最終,他輕笑着轉移話題:“怎麼,小沙羅也先想給我一塊延緩衰老的‘神物’嗎?”
他知道沙羅的咒力結晶不會有這種作用,才這麼說的。
萩原研二想要自然老去,像任何人一樣。
因為有些標準只要對自己妥協哪怕一毫米,底線也會開始漸漸消失,而這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
沙羅垂頭喪氣地把頭更深地埋進萩原研二的頸窩中,悶聲說道:“我辦不到。”
“我的咒力……”
沙羅放開萩原研二,一步一步走向路邊葉片巨大的一株野生植物,足有兩米之高,
葉片像蒲扇一樣,垂落在空氣中,正好在沙羅的肩旁。
沙羅輕輕抬起一隻手,捏住那片葉子。
萩原研二驚愕地看到,整株植物開始枯萎,連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就完全消失了。
最後剩下的,就只有泥土中一個深深的圓點,彰顯着這裏曾有一棵蕉類植物存在。
沙羅回頭他一眼:“我也可以在人身上這麼做。”
良久的沉默后,萩原研二無奈地聳聳肩,忽略了沙羅話語中暗示的,她能通過接觸不費吹灰之力地殺死任何一個人類。
“小沙羅,我沒看清。”
警察語氣輕鬆地承認道。
於是,咒靈向他解釋自己咒力運作的真正原理:
“我的咒力,可以加速細胞的代謝,加速衰老。”
她能運用這個能力控制人類身體上的細胞,讓任何一個器官迅速消失,從衰老,到死亡,最後直至完全消失,都只在一瞬間而已。
“所以,我沒辦法做到讓你永葆青春。”
沙羅垂着眼,失望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說道。
她的咒術和永生,是完全相悖的概念。
“沒關係的,小沙羅。我一點也不想一直保持一個樣子,剛才是和你開玩笑的。”
萩原研二輕柔地抬起沙羅的下巴,認真地看着她說道。
現在島上已經完全黑下來了,路邊的燈距離很大,無法完全照亮路上的每一個細節。
萩原研二沒有咒靈夜視的能力,因此他的視野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在一片黑暗中,沙羅的青綠色眼睛亮晶晶的。
萩原研二有一瞬間的恐慌,害怕自己看到的是淚光。
幸好,手指上的觸感依然是乾燥冰涼的。
萩原研二輕聲問道:“那小沙羅最早的記憶,是什麼時候呢?”
沙羅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不再思考如何保持萩原研二的長生,而是開始回想自己從前的經歷。
失憶以前,她在為不給殉職金的黑心公司工作,在此之前,她在英國第一次見到了貝爾摩德大人。
好像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沒有在周圍看到其他同類,自己好像成為了世界上唯一的一個咒靈。
也就是說,那時是沙羅在這個世界的記憶起點。
如果她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失憶的話。
萩原研二想着,沒有打斷沙羅繼續往前回憶。
關於沙羅之前所在的地方,萩原研二看了咒力回戰的漫畫,對世界觀有所了解,但還從沒有從沙羅的視角聽過關於那個世界的事情。
沙羅則陷入了她的回憶之中。
——
她誕生的時候,像所有咒靈一樣,對人類存在着天然無法壓制的殺戮渴望。
遇上的第一個女人,卻不巧是一個天與咒縛的妻子,於是動手不成,自己反倒被禪院甚爾砍得四肢分離,身體零落。
花了很長時間才恢復之後,沙羅就一直躲着咒術師,跟在那個世界的各種大叔身後。
一是接觸不到漂亮女人,二是因為大叔們有很多不好的生活習慣,被咒靈跟隨的不適感混在生活習慣導致的慢性病中,就像是水滴融入一灘水,了無痕迹。
隨後,不知道晃蕩了多少年,沙羅有一天在照例走神的時候,再一回神——
就已經出現在這個沒有咒靈的世界上了。
“等等,小沙羅。”
萩原研二緩緩皺起眉頭。
他知道,特級咒靈都是從特定的情感中誕生出來的,人們自古以來就有這些情感,而人們對於衰老和容貌的負面情感,應該在古代就早已出現。
但為什麼……
沙羅卻直到禪院甚爾的青年時期才誕生。
那已經是現代了。
對於萩原研二提出的問題,沙羅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了解。
那的確是她記憶的起點,是她誕生之初的記憶。
咒靈一直堅信,如果有一定做咒靈的戰鬥經驗積累,禪院甚爾絕對不可能單方面地對她形成壓制。
她怎麼也能還上兩招,再被切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