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官造精鐵
白一舟特地開了一間挨着商隊的房間,客棧的牆不隔音,他趴在牆邊仔細聽着隔壁的聲音。
一開始隔壁靜悄悄的,沒什麼動靜,不多時裏面傳來對話聲。
“爹,聽老邱叔的口風,下回可能還得派人來送貨,咱們要不再送兩趟?”
車夫瞪大眼睛:“你不要命了!這要是被捉住可是掉腦袋的事!”
“一趟五十兩銀子,咱倆加起來就是一百兩啊!要是能跑個三五趟,就能攢下一大筆銀子。回老家置辦幾間鋪子,以後就不用給人家當夥計了。”男子臉上帶着興奮的神色。
車夫抽着煙袋不做聲,心裏也隱隱有些心動,五十兩銀子可真不少了,多少百姓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即便跟着商隊,爺倆一年也攢不下五十兩銀子。
“要不,回去跟你娘再商量商量?”
“您可別跟娘說,她嘴巴松,萬一不小心說漏了嘴,讓有心的人聽了去,咱們爺倆可都得掉腦袋了!”
車夫再次沉默,過了半晌道:“也不知道林老闆給金人送這麼多鐵做什麼?”
“管他呢,只要咱們能賺到銀子就成了。”
“你年紀小不懂,那金人可都是豺狼虎豹,萬一打過來是要人命的!”
男子笑了一聲:“爹,天塌了有個高的頂着,咱們這些小民就別跟着操心了。”
車夫嘆了口氣不再出聲,父子倆熄了燭火,沒一會便響起鼾聲。
隔壁的白一舟卻是一絲睡意都沒有,滿腦子都是,大啟有人在給金人送鐵?
他瘋了嗎?!
這幾年駐守邊關,打的最多的就是金人流寇,那些人天生嗜血,無惡不作,邊關許多村落都遭受過洗劫。
這些人往往來一次,便屠得整個村子雞犬不留,男子砍頭,女子淫辱,孩童更是直接拿馬蹄踏死。
所以邊關軍也最恨這些金人,每次見面必定要打個你死我活才肯罷休。
中原和金國可是血海深仇,怎麼還會有人會通敵?
白一舟想不通,他也不想思考這裏面的彎彎繞,叛國者是死罪!金人也一樣該死!
事關重大,他不敢打草驚蛇,趕緊連夜趕回軍營,寫了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回上京。
*
稅法頒佈的第一個月還算順利,各地已經開始在丈量土地。
這段時間,每日早朝依舊有大臣上奏,請求皇上放棄稅法改革,宋玉竹都是左耳聽右耳出,只等着年底土地確權結束后再收拾他們。
宋玉竹擔憂的事並沒有發生,但是他心中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原以為按畝納稅後,富商們肯定會跳出來反對。然而只有北方少部分富商們抗議,江南最大的幾個富商卻沒有一點動靜,彷彿已經接受了新稅法。
這實在有些不符合常理,宋玉竹懷疑他們還有別的計謀。不過眼下能順利推行也算是好事,那些富商若真能安分守己,自己興許以後改革商稅時,輕點薅他們的羊毛。
今天難得是個好天氣,連續幾天的雪停了下來,整個皇宮都被積雪覆蓋,雪花鋪在紅瓦上,晶瑩剔透甚是可愛。
“大哥!大哥!”
宋玉竹剛下朝,就看見妹妹穿着一身大紅色的斗篷,朝他奔跑過來。小小人兒被娘親裹成了球,一頭扎進他的懷裏,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
跟她一同來的還有宋萍兒,兩個小丫頭四五歲,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
宋萍兒還好一點,性格比較靦腆,宋玉潼完全是個小魔王。進了宮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樣,招貓逗狗,爬樹摸鳥蛋,性格比男孩子還野。
宋玉竹願意寵着她,當然也會管束她,別看她年紀小,如今已經能識幾百個字了,還能背誦
上百首詩詞,百以內的加減法都會做,連宋柏夫婦都驚嘆女的的聰明。
“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冷不冷?”
“不冷。”小丫頭搖了搖頭。
宋玉竹捏了捏她的小手,暖呼呼的確實不冷,抱起她,牽着靦腆的宋萍兒朝書房走去。
兩個孩子最喜歡跟宋玉竹待在一處,因為他會講許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大哥,上次你給我們講的孫大聖被師父罵走了,後來他回來了嗎?”宋玉潼歪着小腦袋,滿臉好奇的詢問。
宋萍兒也跟着點頭,兩個小姐妹私下已經討論好長時間,她們覺得孫大聖肯定會回來的。
宋玉竹給兩人講的是西遊記,沒想到過了小半個月她們還記得呢。
“孫大聖啊,他回了花果山打算繼續做山大王,唐僧帶着豬八戒和沙和尚去西天取經,沒想到半路又遇上了妖怪,兩個徒弟都不是妖怪的對手,結果師徒三人都被妖精抓走了。”
“啊!”兩人同時瞪大眼睛,滿臉驚訝的看着他。
“後來呢,後來呢!”
宋玉竹被兩人可愛的小模樣逗笑了:“後來啊……”
趙驍走進來道:“在說什麼呢?”
“趙大叔,哥哥在給我們講故事呢!”宋玉潼跟趙驍非常熟絡,因為趙驍經常帶她騎馬出去玩。
“哦?我也聽聽。”趙驍搬了把凳子坐在兩個孩子身邊。
宋玉竹見他額上有細汗,詢問:“有事嗎?”
趙驍擺手讓他繼續講。
宋玉竹道:“後來白龍馬化成人形,去找到孫悟空,孫大聖得知師父被妖怪抓走了,心急如焚立馬騰雲駕霧前去營救唐僧,最後把師父和兩個師弟都救了出來。”
“唐僧也明白自己錯怪了大徒弟,最後師徒和好繼續去西天取經啦。”
兩個孩子心滿意足的鼓掌,這還是宋玉竹教的,給人捧場時要鼓掌。
內侍李得海走進來道:“兩位小主子,跟奴才去偏殿玩吧。”
宋玉潼知道哥哥還有事要忙,懂事的牽起萍兒的手,去偏殿玩耍。
等兩個孩子離開后,趙驍的臉色一變,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宋玉竹道:“西關送來的急報,我已經過目,你快看看。”
宋玉竹接過信,眼睛一掃頓時也變了臉色。
“怪不得這兩個月南方一直安安靜靜,原來是在這等着呢!”
趙驍:“現在該怎麼辦?要不我直接帶兵打去金國!”
宋玉竹擺手:“不妥,如今大啟才剛建國沒幾年,根基薄弱,一旦打起來就算贏了,咱們也會虧了元氣,眼下得先把這私賣精鐵的人揪出來!”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宋玉竹沒想到這些富商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以這樣的方式來抗議他。
宋玉竹恨得牙根痒痒,他們就沒想過真把金國養肥了,整個大啟朝會是什麼下場?或許他們知道,但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就不在乎國家的興亡,百姓的死活!
“阿驍,你馬上派人去調查此事,查出精鐵是從哪裏流出來的,這麼多鐵流落出來不可能沒有蛛絲馬跡。將所有涉事官員一律斬首不得通融!至於主謀……押解回上京,我要親自審他。”
趙驍拱手道:“遵命!”
*
隴西關市,白一舟守在百香樓外,已經連續賣了半個月的皮草。
他偽裝成大菀人,頭上帶着兜帽,臉上圍着面巾,嘴裏說著蹩腳的中原話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大菀來的上等皮草,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皮草多少錢一張啊?”
“五百兩。”
“你怎麼不去搶!”
白一舟不耐煩的說
:“你買不買?不買別耽誤我做生意。”
“買!”那人居然真從懷裏掏出銀票遞了過去。
白一舟驚訝的抬起頭,見此人臘月的天手裏居然還搖着把扇子,一身青色的長袍,桃花眼裏含着笑意,正是許久未見的柳燕子!
“柳兄,你怎麼來了!”白一舟驚喜的站起身。
柳燕子笑着拿扇子把他按下:“噓,陛下派我來協助你的。”
兩人將近三年沒見面,乍一見都是滿眼歡喜,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白一舟連忙收起攤位,帶着他走進街角邊的一間雜貨鋪子裏。
“這間鋪子是我盤下來的,平日讓軍營里的幾個下屬管理,用來監視百香樓的動靜。”
“白將軍。”掌柜的看見白一舟連忙起身行禮。
“這是上京來的柳統領。”
士兵馬上扭頭又道:“柳統領好!”
柳燕子擺了擺手,讓他繼續招呼客人,兩人直接上了二樓。
“這次走私精鐵的事多虧了你,若不是被你發現,恐怕會出了大事,陛下讓我好好誇讚你幾句。”
白一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湊巧罷了,我見城中有金人就多留意些,沒想到真發現了異常。”
柳燕子嘆了口氣:“這三年不見,你變化好大,剛才險些沒認出來。”
西北的風像小刀子,當年白一舟從上京離開時還是個白面小將軍,這幾年被刮成了皮膚黝黑的糙漢子,臉上也續起了鬍鬚。
白一舟笑道:“你變化也不小。”
柳燕子搖着扇子問:“哦?我哪裏變了?”
“比以前更能裝腔作調了,這麼冷的天,搖扇子你不冷啊!”
“非也非也,這是要風度不要溫度。”
兩人忍不住同時大笑起來。
老朋友相聚總是有說不完的話,不過眼下正事要緊,得先把皇上交代的事辦妥。
柳燕子:“送精鐵的商隊又來過嗎?”
白一舟點頭:“這個月初六商隊又來了一次,這次是十輛馬車,車上少說也有三千石的精鐵。”
“這麼多!”
“我把城門卒換成自己都手下,我讓士兵在商隊入城時,悄悄掀開油布看了眼,車上拉的表面確實是布匹沒錯,但底下都是成塊的精鐵。”
柳燕子驚訝道:“成塊的精鐵?”
“沒錯,大概十寸見方。”
“那可壞了……”柳燕子眉頭緊鎖,握着扇子敲打着手心。
白一舟不知道怎麼回事,連忙追問:“柳兄,怎麼了?”
柳燕子道:“十寸見方精鐵是官造的,看來這走私精鐵的賊還真在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