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會議是授課和答疑形式,以實習生和外聘的教授為主,各部門負責人為輔而展開,意在培訓和檢驗工作情況,時間為期兩天。
本是一個枯燥尋常的會議,因為一個意外的名字,季煙隱隱有了期待。
會議在九點半開始。
次日早上,季煙到了公司,先去法務部送合同,回來后稍稍收拾了下,揣着筆記本電腦、紙筆,提前二十分鐘到35樓。
她來得不算早,大會議室早已聚集了一小撮人,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季煙猜應該是實習生。
找了一個後排的位置,坐了一會,季煙故作淡定地往會議室內巡視了一圈,沒有看到那張期待的面孔。
她想,或許王雋會踩點到。
思及此,她不慌不忙地翻着會議章程紀要,靜靜等着。
臨近9點30分,會議室陸陸續續來人,季煙看見熟悉的同事一一點頭作招呼,心裏想的卻是,王雋怎麼還沒到。
她拿出手機看了下,還有一分鐘,莫非他也和施淮竹一樣,臨時有事不能參加?
正這麼想着,身旁落下一道身影,與此同時,來人淡淡問了一句。
“請問我能坐這裏嗎?”
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季煙心猛地揪緊,摩挲了下手指,她轉過臉,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疏離淡漠的臉。
也是她此次在悄然等待的人。
季煙沒想到他會坐在自己旁邊,抿了下唇,佯裝淡定地說:“王總,可以,這邊沒人。”
王雋幽幽看了她一會,頷首表示知道了,隨後側過臉,目光看向會議的中心位置。
兩人真真正正將不熟做到了極致。
九點半,會議準時開始。
主角主要是受邀的老師和新人,季煙像個局外人,一邊聽講,一邊在筆記本敲字,看着很是心無旁騖。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偶然會分心去留意旁側的人。
王雋自坐下說過一句話后,再無其他言語,動靜更是,他就維持着一個動作,中間除了看了兩次手機,再無其他。不像其他人,時不時換個姿勢,活像個坐不住的。
會議進行一個小時后,中間有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周圍有人過來跟王雋打招呼,他一一笑着回應,和剛才的疏離判若兩人,儼然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季煙手摸着筆記本的觸控區,注意力卻全在他身上。
過了會,剛才過來找他談話的部門負責人一一離開,王雋電話響了,他起身走開,杵在季煙身旁的那股壓迫一下子沒了。
她愣了愣,捏緊手指等了片刻,轉過頭,王雋的身影正好走出會議室,沒一會消失在拐角處。
季煙緊繃了許久的情緒瞬間鬆懈,她給電腦鎖了屏,靠在電腦椅,雙手按住太陽穴。
她想,她應該恪守本分的,不能他一出現,她就亂了分寸。
她和他,在旁人看來,也就是譬如“點頭之交”的同事關係。
他做到了陌生,她也不能越界。
想清楚這些,季煙起身去了趟洗手間。
出來時,遇到了從質控部方向走過來的王雋,他拿着手機附在耳旁,唇瓣緊抿,眉間沉重。
像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難題。
走廊這會沒什麼人經過,安安靜靜的,她就那麼毫不掩飾地看着他。
他似有所察覺,抬眸,目光直直朝她看來。
她來不及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視線。
四目相對,季煙腦子一片空白。
恍惚間,王雋已經掛了電話,步履穩落地朝她走過來,十幾秒后,他站在她面前。
看了她一會,他問:“你今天是來替施副總開會?”
是他先問的,而且是工作相關的問題,她也不必裝不熟。季煙嗯了聲,說:“他這兩天有其他工作要處理,我來幫他簽個到。”
他若有所思,思索數秒,不緊不慢地問:“你能代我簽到嗎?”
季煙懵住,沒明白他的意思。
他解釋:“有個項目出了點小問題,待會的會議我不能參加。”
季煙暈暈乎乎地回了會議室,休息結束,會議繼續。
她時不時做個筆記,更多時候,則是盯着旁側空了的位置出神。
上午的會議結束,負責部門秩序的助理拿簽到表讓每個部門負責人簽名。
輪到季煙這邊,她拿着筆,先在印着施淮竹名字旁邊簽上他的大名,助理看她簽好了,就要抽回簽到表,季煙忙說:“十一部的王總,他中間休息被一通電話叫走了,讓我幫忙簽到。”
助理瞬間不好意思:“對不起,我忘了,他剛剛跟我們打過招呼。”
說著助理找到他的名字,指給季煙看,說:“就是這裏,麻煩你也簽一下。”
這不是她第一次寫王雋的名字,卻是最光明正大的一次。
季煙穩了會神,不急不徐簽下王雋的名字,笑着把筆還給助理。
助理說了聲謝謝,拿着表給下一個人簽。
離開會議室,季煙沒直接往電梯方向走去,而是特意繞了一圈,從王雋辦公室經過,他並不在,看來還沒忙完,她悵然若失地回到32樓。
下午,會議開始后,王雋沒有出現。
季煙拿着筆,在本子上,寫寫劃劃,忽然一旁的手機屏幕亮了下,有新信息進來。
季煙怕是工作相關,忙放下筆,拿過手機查看。
屏幕上,是王雋剛剛發來的信息。
WJ:下午和明天麻煩幫忙簽到。
也就是說,這次會議他都不能參加了。
季煙好不惆悵。
她打了個“好”字回過去。
摁熄屏幕放在一邊,季煙再次拿起筆,看着紙上寫滿了“王雋”,密密麻麻的,根本無從下手,她嘆了聲氣,重新翻了一頁。
這次寫下的文字,依舊是“王雋”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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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煙是在第二天早上才收到王雋的回復。
他回了“謝謝”二字。
簡簡單單的,沒有多餘一句廢話,就跟他這個人一樣,足夠的疏淡漠然。
季煙照常認真聽講,大部分是在做會議記錄,有時抽空寫王雋的名字。
她臨摹過他的字跡,能模仿個一二,不仔細看的話,跟他本人寫的沒什麼兩樣。
她很得意,也很滿意,但真的到了幫他簽到的時候,她不敢真的按着他的字跡去寫,怕旁人瞧出異樣多問,也怕王雋本人看到。
她一直覺得,人不能貪心,這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才能長長久久地維繫下去。
說她自欺欺人也好,但目前,她安於彼此的現狀,且甘之如飴。
下午四點半,為期兩天的會議正式結束,季煙簽下施淮竹和王雋的名字,又提交了兩份會議紀要,離開35樓。
離開的時候,她藉著去找一起工作過的同事,再次路過王雋的辦公室。
辦公室空無一人,他還是不在。
沒見到他人,多少有些遺憾。
回到32樓,忙到下班,季煙收拾東西準備走人,抬頭就見施淮竹行色匆匆走進辦公室,他也看到她了,朝她招招手。
季煙點了下頭,又往後指了下他的辦公室,表示自己會馬上過去。
她把剛收進包包的東西拿出來,然後看着亮着的電腦屏幕,覺得沒必要關了,今晚鐵定要加班。
果不其然,當她敲門走進施淮竹的辦公室,施淮竹就扔了一份資料在桌上,說:“季煙,幫忙做一下,急用。”
是一份有關某家軍工企業的產業鏈分析,季煙看了看,有些困惑,施淮竹的下個項目是中夏物聯,下周就進場,如今做這個又是什麼意思。
施淮竹看出她的困惑,說:“交差用的。”
看來是交作業用的,困惑解決,季煙問:“師父,這個今晚就要做出來嗎?”
施淮竹說:“明早上班前給我,今晚麻煩你加會班,待會我給你叫大餐。”
從施淮竹辦公室出來后,季煙坐在工位上,看着軍工二字,頭一下子就大了。
軍工行業不比其他,很多信息都是保密的,能查的渠道有限,現在施淮竹就要她一個晚上把產業鏈分析報告寫出來,屬實困難,季煙無奈地低下頭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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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雋通宵忙了兩天,才把手頭的問題解決,凌晨時分下了飛機,他打車直接回廣華證券。
明天早上就是部門例會,而下屬員工的工作反饋到現在他還沒來得及看,他打算帶回家加班。
剛走進大廈,身後有人喊他的名字,王雋回頭,是施淮竹,手上拿着一份外賣,不知道怎麼的,王雋竟然想到了前天的部門會議。
那天施淮竹本人沒參加,代替他的是季煙。
施淮竹走到他面前,說:“王總這麼晚還回來公司?”
王雋說:“有份資料落了,回來取。”
聞言,施淮竹笑呵呵的,遞上手裏的外賣袋子:“那既然順路,能否拜託王總到32樓送份宵夜?我這會有點急事。”
站在電梯裏,王雋看着手上的外賣,再想想這份外賣是送給季煙的,他揚了下眉,按下“32”樓的按鈕。
季煙查了近六個小時的資料,越查越崩潰。她此前沒有接觸過軍工類的項目,進了公司內網案例庫,能查到的資料也是屈指可數。
她看了下時間,凌晨時分,整層辦公樓安靜得落針可聞,她捂臉伏在桌上嘆氣。
不遠處有刷卡的滴滴聲,沒一會兒,有腳步聲傳來,且越來清晰,從方向感聽,應該是朝着自己這邊來的。
季煙以為是去而復返的施淮竹,也沒抬頭,一邊點擊鼠標,一邊沮喪地說:“師父,太難了。”
“施淮竹”沒有回聲。
季煙抬頭,隨即她瞪大眼,不敢置信般。
王雋站在她的工位隔板前,面色淡淡,不咸不淡來了一句:“有師父我能幫得上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