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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左右,季煙準時醒來。

睜開眼,她先望着天花板看了會,隨後轉過頭,身旁的位置已空。她伸進被子探了探,冰冰涼涼的,想來王雋已醒來多時。

季煙紮好頭髮,走進卧室的盥洗室。

一個月沒過來,她的洗漱用品還是完整地擺在柜子上,悄然靜候主人的歸來。

她刷着牙,環顧了一遍盥洗室,一如此前的潔凈整潔。想到什麼,她走到架子前,伸手抹了下,一點灰也沒有。

還是那個潔癖樣。

不過側面印證了另外一個事實。

王雋一直住在這裏。

從盥洗室出來,季煙抬眸,與走進卧室的王雋目光相撞。

他已穿戴整齊,黑色西裝褲搭配白色襯衫,襯衫袖口很規整地挽起。

他是典型的肩寬窄腰,是以裁剪得宜的西裝到了他身上,彷彿找到了合適的主人,將他襯得禁慾高冷之外,又多了幾分精英矜貴。

也不難怪坊間傳聞,此前有個重要客戶的女兒為了他要死要活的。

美色當前,總是要迷人眼的。

“我半個小時後有個客戶要見,早餐在桌上,你的衣服在柜子裏,車鑰匙在玄關的盒子。”

他一邊解下襯衫的袖子,系好紐扣,隨後又去拿掛在架子上的西裝外套。

季煙眼尖,上前幾步,撈過領帶,示意他低頭,他眉梢微挑,難得配合她。

她一邊系,一邊問:“你吃了嗎?”

“吃了。”

“幾點起來的?”

這個問題他倒沒回得那麼快。

系好領帶,他仍是一聲不響的,季煙給他壓了壓衣肩,退後一步,很滿意地點點頭:“你忙去吧,我自己會安排。”

“車子是那輛奧迪A3。”

出門前,他多說了句車輛的事,至始至終沒回答她的上一個問題。

坐在餐桌前,看着一桌精緻的早餐,季煙心裏緩緩升起一個念頭。

像是為了印證心底的那個猜測,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

味道輕淡,油鹽放得剛剛好,像是稱量好的一般。

就跟那個人一樣,做什麼事,講究的是一厘一毫的分寸。

季煙又夾了個蝦餃。

眼眉一抬。

她再次肯定,這桌早餐出自王雋之手。

這就說得通對於他幾點起來的問題,他始終避而不談。

她笑了笑,繼續喝粥。

吃完早餐,季煙走進衣帽間,她徑直走到左側一邊推開櫃門,她的衣服還在,鞋子和包包完完整整地擺在她上回放置的位置,不曾挪過分毫。

季煙站着看了會,心中翻翻湧涌,潮起潮落。

十五分鐘后,她走出電梯,走到C區123#車位。

附近五個連號車位都是王雋的,他放在這邊的車共有五輛。他常開的有三輛,一輛保時捷911,一輛邁巴赫GLS,一輛賓利飛馳V8,剩餘兩輛則是奧迪系列。

後面的這兩輛奧迪A3是去年購入的。

那會兩人剛接觸不久,偶爾季煙會來他這邊過夜,由於他的行程經常臨時變動,次日去公司不一定能搭他的車。

這一帶打車又難,搭乘地鐵公交車又不現實,王雋讓她自己挑一輛開車去公司。

季煙區區二十幾年的生涯,聽得父母最多的勸導就是人要會藏鋒。

優秀的、厲害的一面要學會隱藏,當然錢財也要學會隱藏。

是以,要讓季煙開幾百萬的豪車去公司,恐怕她前腳剛把車開進公司大門,後腳公司就該流傳各種傳言了。

後來王雋偶然知道她從來都是打車離開,旁敲側擊了一番,買了兩輛平價的奧迪系列放車庫。

對於他這般的周到體貼,有時季煙會想,她和王雋這樣算什麼?

但是這種事情是不能多想的,想多想雜了,有些東西就會跟着變質,緊接而來的就是這段和諧的關係面臨灰飛煙滅。

季煙清楚地知道會有那麼一天的,只是現在她至少保有一絲留戀,不想那麼快地就讓這段關係結束。

-

到達公司堪堪七點十分。

季煙打了杯水,打開電腦,將這兩天和中夏物聯交涉的情況寫成一份報告,發到群里。

她發出不到兩分鐘,其他人也將自己的那份發了出來。

負責中夏物聯IPO的團隊共有6人,溫琰作為項目總負責人負責屆時的項目協調和項目進展,必要時才會現身。而項目協辦人則是部門的副總裁施淮竹,也是季煙進入廣華證券三年來的行業指路人。

此次盡調輔導,她會作為施淮竹的第一助手,負責傳遞並協助現場的大小事宜。

季煙將幾人的報告打印出來,檢查一遍無誤后,又將此前做的項目方案書一併放進文件夾。

會議在八點十分開始。

四個人在八點準時到會議室等待。

八點八分,施淮竹打開會議室的門,大致翻了下放在位置上的資料,朝季煙投去讚賞的一眼。兩分鐘后,溫琰拿着手機走進會議室。

溫琰坐在位置上,翻了三分鐘的資料,抬頭,環顧了一圈會議室,說:“這次中夏物聯的項目情況前期你們都有做過資料分析,對我們六部的重要性想必你們也知道,其餘我就不多說了,現在就此次人員安排做個簡要說明。”

溫琰開會的風格向來是挑必要的說,那些旁支細節、無關緊要的東西他是說一個字都嫌麻煩,這點不禁讓季煙想到了王雋。

不過後者顯然更嚴謹。

工作方面,能用表格數據說話,他絕對不用文字。

是以,每次投行部的季度大會上,王雋所在的十一部,各種工作要義總結都是最簡潔的。

說完人員安排,溫琰合上文件夾,環顧了一圈,說:“下周一出發,這幾天你們記得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好,到了項目現場不能有意外纏身影響工作。”

會議結束后,溫琰留下施淮竹和季煙。

簡要說了十分鐘的項目事宜。

最後,溫琰照常關心季煙:“你的保代考試準備得怎麼樣了?”

溫琰所說的保代考試全名叫保薦代表人勝任能力考試,每年考試舉辦2-3次,具體時間安排可在中國證券業協會查詢。

季煙說:“還可以,準備參加今年12月的考試。”

溫琰點點頭:“盡量這次過了,等這次中夏物聯申報了,下一個項目盡量讓你做項目協辦人,這樣,明年這個時候你拿到證書不是問題,我們部門就多了一個保代,可以多拿項目,增加部門年收入。”

廣華證券投行部共有十一個部門,每個部門都有業績考核指標,比如兩年連續不能達到年收入六千萬的業績,部門會自動解散。

溫琰管理的六部業績一直排在前五以內,倒是王雋所在的十一部在他來之前解散過一次,原先部門的同事,離職、跳槽、轉行都有,十一部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

王雋入職廣華證券后,重新組織了十一部,一開始只有七個人,剛好湊成一個項目團隊;兩年後,這個部門發展到了50個人,到現在,十一部已經有了百來號人,每年的年收入都是整個廣華投行部最高的。

不少人想轉去王雋的部門,但在目睹王雋狠戾冷硬的工作風格后,都望而卻步。

*季煙研究生畢業進入廣華證券的那一年,正好是A股史上最長的一次IPO暫停重啟。長達15個月的IPO發行空窗期,致使很多證券公司的投行部進行人員縮減,其中也有不少跳槽的,後來IPO重啟開閘,停滯的IPO項目再次進入排隊期,原來負責的項目人員大多被困在申報的IPO項目上,單就一項財務披露數據申報更新就足夠忙得焦頭爛額。

因此,季煙那年得以短期六個月通過考核期。

她依稀記得那年她本來是要去王雋的部門,不巧的是,王雋在外出差,她就被分到了溫琰的部門。

現在想來,竟然是有幾分幸運的。

廣華證券禁止公司內部談戀愛,如果兩人在同一個部門,那麼她和王雋不會有除同事以外的其他關係。

雖然他們的關係也違反了公司規定,但是最起碼尚有退路可言。

季煙端着咖啡,站在落地窗前。

樓下,王雋利落清瘦的身影走進視野內。

他身旁跟助理孟以安,後者正跟他報告什麼,說到了關鍵處,王雋看了他一眼,停下腳步,伸出手接過他的文件。

王雋翻了幾頁,指着其中一頁,讓他繼續說。

孟以安如臨大敵,不時深呼吸緩解緊張的情緒。

季煙抿了口咖啡。

不難怪別人會望而卻步,跟在王雋手下做事,恐怕神經時刻都得綳得緊緊的。

或許是她目光擱落得太過於長久,樓下的人有所察覺。

王雋霎然抬眸,目光直直朝樓上的茶水間看過來。

眉眼冷厲而無情。

兩人雖在同一家公司,但因為部門在不同樓層,平時能撞見的次數寥寥可數。

以往遇到了,都是她隱在人群中,默默看着他,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這次倒是難得,他主動看向她,雖然是被迫的。

季煙端着咖啡杯,瞬間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

王雋似乎也沒想到,那道令他有些熟悉的視線來自季煙。

他面上神色一松,眉眼間的冷硬緩合了下,多了些可有可無的淡慢。

總歸還是冷情疏離的。

孟以安一邊說一邊瞟着王雋的神情,心裏不時顫着,在看到王雋的神情緩和下來時,微微訝異,不由朝他所看的方向望去。

茶水間的人影來來往往的,孟以安一眼掃過去,都是別的部門的,比如質控部的,風控部的,一個投行部的也沒有。

那王雋在看什麼?

“說完了?”

見季煙轉身離開茶水間的窗檯,王雋斂回目光,合上項目方案書往前一遞,漫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孟以安醒醒神,忙雙手接過項目方案書:“說完了。”

“字太多。”王雋步履不停往前走,步伐闊落。

啊???

-

季煙神思恍惚地返回工位,處理了一會郵件,偶然瞟了眼放在一邊的咖啡杯,腦海里有雙淡漠的眼睛一閃而過。

她停下滑動的鼠標的手,端起咖啡杯,一邊抿,一邊想,馬上就要出長差,能和王雋接觸的時間不多,她今晚要不要約他?

正思索間,手機震了下,她拿起來一看。

施淮竹:明天有個會,你幫我參加,會議信息郵件轉你。

季煙打開郵件,滑動鼠標瀏覽會議的安排,忽地,她的目光緊緊盯在最後一行。

會議的參與人員名單上,王雋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彎起唇角。

看來不用特意約了,反正明天就能見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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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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