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盜夢
“你這……簡直強詞奪理！你把我家孩兒偷了，改個名字，就成你兒子了？”湯顯祖氣得直瞪眼。
郭二五一攤手，道：“孩子隨我姓，當然是我兒子。不是我兒子，難道是你兒子不成？”
高昇輕輕拍了拍驚堂木，道：“公堂之中，不要說些磨嘴皮子的無賴話。抄了，還是沒抄，你們舉出各自證據來。湯顯祖，你指控別人，由你先舉證。”
湯顯祖按捺下怒氣，施了一禮，從袖中抽出了一本冊子，道：“大人，這是在下整理的，《蝴蝶夢》與《瓢蟲夢》的人物、情節、文句對照，如此多的相似，他是抵賴不掉的！”
衙役從湯顯祖手中拿來了冊子，遞給了端坐公堂之上的高昇。
高昇接過冊子，仔細翻閱。
這兩個故事，確實挺像的。
《蝴蝶夢》講的是一對夫婦的故事。周生和呂氏，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合，二人都是書香門第出身，平日相處恭謹守禮，說的都是客套話，時日長了，生活平淡，相看兩厭。
周生不嫖不賭，只有一個嗜好，就是做夢。每到夢中，他會化身一隻青色的蝴蝶，徜徉花海之中，又幾乎每次都會遇到一隻紫色的蝴蝶，與它玩耍，纏纏綿綿翩翩飛。
時間長了，他竟對夢中的那隻蝴蝶犯了相思病，對妻子呂氏日漸冷淡，狂熱地購買、收藏各種蝴蝶紋飾的物品。
呂氏看在眼裏，也不說什麼，仍然是做着妻子的本分。
後來，呂氏生了病，一病不起。
臨終之前，她和周生吐露了一個秘密：原來，她進入夢鄉時，會化作一隻紫色蝴蝶，遇到一隻青色蝴蝶………
她也戀上了夢中的那隻蝴蝶。起初，她覺得自己的感情是一種精神上的背叛——她應該愛自己的夫君，而不是夢中的一隻蝴蝶。
因此，她將這個夢當作自己的秘密，對他人絕口不提。
可是，感情的事，想要控制，卻又總是難以抑止。甚至，她總想要抒發這份愛意，將情感落於筆尖。
而且，夢境中的事情，不記下來，總會變得模糊，最後淡忘。
於是，呂氏將對蝴蝶夢的記憶、情感都記在了一本秘密日記上。
後來，周生不斷購入蝴蝶相關的物件，對她越發冷淡。呂氏感覺，這是一種暗示——我知道你背叛了我，嚮往花海，而不是深宅。
她認為周生偷看了自己的秘密日記，偷看了自己的蝴蝶夢。
呂氏又是羞慚，又是惱怒。心中情緒鬱結，但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一切如常。
只是，睡覺的時間，又變長了一些。只有在夢中，她才能卸下一切，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與青蝴蝶並翼而飛。
即使在重病之中，她也能在夢中感覺到快樂和甜蜜。
臨終前，呂氏打算將這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自己的丈夫。
即使他偷看了日記，已經知道了一切，呂氏也要親口坦白自己的心意。
呂氏講述的語氣中含有一些對丈夫的愧疚，但更多的，還是對蝴蝶夢的懷念和眷戀。
周生終於知道了一切。
他們白天相見，知道彼此的身份，卻不了解對方的靈魂，彼此厭倦，貌合神離。到了夜裏，他們再次相逢，不知道對方是誰，也不能說話，卻能袒露靈魂，從對方的一舉一動中，理解對方的心意、感情，彼此愛慕，形影不離。
呂氏離開了人世。
周生最後還是沒將自己就是那隻青蝴蝶的事情告訴她。
他沒有辦法證明這一點。說出來，只會破壞呂氏的心境，讓她帶着懷疑和遺憾離開。
而且，他也不願讓她心中完美無瑕的青蝴蝶，染上周生這個無趣、冷漠的丈夫的顏色。
呂氏離去后，周生看着滿屋子的蝴蝶紋飾的物品，看着他們日日共同生活的地方，看着宅院中那些被忽略的一草一木，只覺得到處都是妻子的影子，蝴蝶的影子。
他離開了這個傷心地，廢置了這個院子。
每到夜晚，深入夢中，他還是會化作一隻蝴蝶。
只不過，沒有了花海，也沒有了紫色蝴蝶。只有形隻影單的他，在佈滿灰塵的舊日宅院裏，在凝滯的空氣中，徘徊，徘徊……
《瓢蟲夢》的故事情節，大同小異。年少多金的富二代朴沖，娶了一個家道中落的讀書人家小姐李氏。李氏感覺自己是被家裏人賣了，嫁了個不解風情、沒有文化的人，常生悶氣，瞧不上丈夫。
娶的老婆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朴沖也挺鬱悶。
夫妻倆平日感情不睦，在夢中卻會化作瓢蟲相遇，相戀。
故事的前半段幾乎一模一樣，區別在於兩人都寫了關於瓢蟲夢的日記。
接下來的展開，就不太一樣了。兩人都很巧地各自發現了對方的日記，兩人看過之後，互相印證，恍然大悟。
最後，兩人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再也沒做過瓢蟲夢。
從一個悲劇改成了大團圓。
翻完，高昇開口道：“從這份材料看，你這個雷同程度有些高啊……故事情節，人物關係，創意設定，還有一些文句……都能對應上。郭二五，你有什麼要辯解的？”
郭二五擦了擦額上的汗，道：“大人，這只是他的一面之詞，他的那什麼《蝴蝶夢》，禁演了，壓根就沒有上演過，我沒看過呀！你怎麼知道，這不是他抄襲我的《瓢蟲夢》呢！”
“胡說，你這個叛徒！曾經與我在一個劇團，一起排演過多次，又怎麼會不知道《蝴蝶夢》的內容，我還有許多人證呢，你休想抵賴！”
“反正……你要用找相似的眼光去看，世上萬物都能找着共同點，忽悠到劇團的人給你作證也不奇怪。用找不同的眼光去看，我這《瓢蟲夢》也很新穎的嘛！”
高昇拍了拍驚堂木，道：“郭二五，別當本官是傻子，你語無倫次，很明顯，這就是抄襲，屬於偷盜他人作品，為自己牟利的行為。”
郭二五哼哼道：“偷故事的事，能叫偷嗎……他也沒損失什麼呀，《蝴蝶夢》禁演了，不如便宜我……”
湯顯祖怒道：“偷盜就是偷盜，別人的夢，可以分享給你，但哪裏是你能隨便盜取、篡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