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無權
【一】
清晨的陽光照耀着通向高處的石板路，這條路修得平整大氣，衛兵們則是站在其左右的馬路牙子后，從山腳一路延伸到山頂。這就是洛基山，一座極其平坦的山，就像是平地拔起的高牆，巨大的木墩，靜靜地立於玊京中心。
今天是魔神令的最後一日，整個玊京宣佈放假一天，並對發生在洛基峰頂的兩場戰鬥進行現場直播，艾克對此可是見怪不怪了，畢竟在厄瑞波斯的競技場內，採取的也是這種形式。在玊京，人們會選擇在茶館裏，酒館裏，或者是一些有能力購買“影像傳導設備”（俗稱電視）的人家裏觀看這場盛事。
距離上一屆魔神令已經過去很久，當時露娜擊敗阿爾斯泰的場景，至今仍然印在不少祝融人的腦海里，無不感慨於其破壞力之強的同時，傳出的爆炸聲響徹整個玊京。在成為“劍”之前，露娜已然成為曾經的魔神級前三，如日中天一般席捲着整個阿萊亞的魔法界。
而在那個時候，她只有十五歲，與艾克相同的年紀。
顯然，艾克現在是做不到的，就算再給他兩三年也未必，但人與人亦有差距，既然薇爾闡明過“姆喬爾尼爾”力量的覺醒機理，就證明迄今為止自己所有的成就都是靠着這幅肉體本身一步一個腳印完成的，如今的艾克就是呈現出的這般模樣，談不上虛偽，便足矣。
“只要盡全力，只要......”
艾克乘坐着魔力車進入到洛基峰頂內，其搖開車窗，遠遠地望見那一片以黑幻石鋪築的擂台。
歷史上有無數強者拜倒在這裏，拜倒在阿爾斯泰的強大之下，而現在艾克未必要做那麼強的人的對手，所以與之相對應的，他不能輸得太難看，他不知道對手是誰，不清楚對方的元素，不知曉對方的戰鬥技巧，不明白對方的強項，然而那不妨礙他使出全力。
魔神令的考核是留給真正的強者的，然而真正的強者，有着面對任何挑戰的覺悟，以及做好萬全準備的心思。
【二】
“露娜大人。”
“你來了。”
一家小酒館的包間裏，司輕輕推開了門。露娜坐在藤椅上，用眼神示意他坐下，而身前擺放着如厄瑞波斯的屏幕一樣的設備，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不過他沒有用這玩意娛樂的習慣，就算宅邸里購置了電視，他本人也從未打開過，都是孩子們在看。
“你兒子要跟艾克決鬥呢。”
“剛到祝融就聽說這事。”
“感覺怎麼樣？”
“就算您這麼問我也......”
“我猜不到誰會贏，反倒是芙瑞雅那邊，對上的是竹的話，便很難取勝了。”
司像是回想起了那個人的面孔，扶着木桌沉思着。
“竹......是那個跟在阿爾斯泰身後的小徒弟？”
“他是笛的親弟弟。”
“還有這層身份呢。”
“你不喝茶嗎？”
“大人，這茶不便宜。”
露娜扶着額頭嘆氣。
“是我邀請你來祝融的，那你理所應當就是客人，你把茶水存到神庫里我都管不着。”
“原來如此。”
司明顯得意地揚了揚眉毛。
“真懷念，這樣一想，都快過去九年了。”
“唉。”
“嘆氣作什麼？”
“感嘆興衰，您的興，我的衰。”
“......真會說喪氣話。”
“呵呵，說著玩的，其實扎伊克耶那孩子，應是最優秀的一個，我可是期待着他有一天超越阿爾斯泰呢。”
“司，不要忘了師父哦。”
露娜嘴角上揚，拍着胸脯等待着誇獎。
“還以為是那麼威風凜凜的長官，其實您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
“呃......也行吧。”
“承蒙厚愛了。”
“那孩子有天賦，有覺悟，有好好努力，就算沒有我，一樣能成為了不起的人。”
“了不起離偉大還有一段距離吧。”
“這個時候來奉承我？”
“哈哈。”
她看着屏幕上的畫面，對焦到了競技場的上空，對決很快就要開始了。
這是兩場萬眾矚目的魔法對決，想必除了自己和司，還有許多天花板強者在觀摩，比如克勞迪婭和奧莉嘉。
“司，我跟你說。”
“嗯。”
“我其實，希望芙瑞雅輸掉比賽。”
“我懂您的意思。”
“司？”
“我也是看着您長大的，在成為‘劍’之前，您是什麼樣的人，就與芙瑞雅將要成為的別無二致，但您終究到達了峰頂，與您選擇了相同道路的妹妹，或許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您應當是深知這一點。”
“果然，還是你比較了解我。”
露娜閉着眼嘆氣，司看着那雙纖細苗條的雙腿，眼神像是回憶起了一些往事。
“您只要讓她覺得，自己所作的努力，所能達到的結果，能稱得上快樂和滿足......”
“......”
“我為孩子們帶來好吃的，陪他們玩耍的時候，我會感覺特別快樂和滿足，您為了這個家在外奔波和努力的時候，也應該是有動力在支撐着，芙瑞雅或許是找不到那種所謂的意義，需要您幫忙扶一把。”
“你正經起來還是能說些有用的話的。”
“呃......”
“謝謝，尼古拉斯。”
【三】
沐浴在和煦的春日之中，意氣風發，艾克站在無比堅硬的黑幻石之上，目光飄向擂台的另一邊，這個直徑大百米的環沒有採取任何限制性的防護措施，換言之，雙方可以無所顧忌地戰鬥。收集如此巨量的黑幻石本身就是透支財政的事情，而祝融依然選擇這麼做，洛基峰頂競技場已經存在了四百年，一直是祝融人的驕傲。
遠處站立着一位男子，艾克並不認識他。
他有着金色的短髮，被完全浸潤的眼睛，然而卻沒有星眼，於是可以判定他的年齡很小，就和艾克差不多。
不着調地穿着斯托拉斯樣式的西服外套，露出白色打底襯衫，踏着一雙做舊的長筒皮靴，這是他最鐘意的打扮。
艾克與之四目相對。
“這裏沒有裁判，沒有發令聲，我會讓你先手，艾克。”
“閣下的名字是？”
“扎伊克耶。”
艾克的確不認識。
“扎伊克耶先生，您的魔力如此高強，卻還沒獲得星眼，是因為沉澱的不足嗎？”
“不必叫我先生……也不必那麼尊敬地稱呼我，艾克，我和你一樣，都是正在求學之路上奔波的人，至於魔力高強這點，你是從哪裏看出來的呢？”
“眼睛，扎伊克耶……您，你的眼睛完全被浸潤了，元素已經融入了身體每個角落。”
“說這種話……”
扎伊克耶叉着腰發笑。
“艾克，你的眼睛可是早就被浸潤透了，你沒有發覺嗎？
明明一點雜質也沒有，卻也沒有星眼，我才是感到驚奇那個人。”
艾克不明白這番話的意思，若是自己的眼睛被浸潤透了，之前與自己交戰過的強者們也都或多或少會察覺和指出這一點，而且就連薇爾也沒有提過，這令他更加困惑。
“時間不等人。”
扎伊克耶叉着腰，嘴角微微上揚。
艾克環顧四周，皆是帶着天國特色的高大建築，有幾道光柱延伸向天空，是便於定位的信標。
這便是洛基峰頂，在那些建築外能感受到超強的魔力結界，艾克很難打破它，除非刻意為之。
如扎伊克耶所說，時間不等人，艾克得發動自己的第一招了。
肉眼無法捕捉到的間隙里，艾克踏着霹靂叱吒而來，手中的魔劍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雷元素與空氣摩擦，噼里啪啦，而扎伊克耶則是編織火網包裹住他。
“好快的術式。”
一聲爆炸傳來，艾克持續揮舞着魔劍輸出，在空中揮砍出劍雨，如鋼針一般刺向大地。
扎伊克耶一邊轉移一邊防禦，而後於遠處停了下來，手中盤着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什麼時候……？”
“你的速度很快，但很可惜，若是拼體術，恐怕是我會勝一籌呢！龍爪！”
那火焰依附於扎伊克耶的手臂上，而他蹬地發力，以無法想像的力度揮舞出一道充滿了火元素的爪擊，艾克迅速防禦，卻還是被擊飛了，狠狠地砸在地上，雷元素與黑幻石碰撞，發出駭人的響聲。
艾克明白對方使用了武裝，現在的他若是要以肉搏繼續戰鬥會吃大虧，而扎伊克耶對於武裝技藝的掌握似乎非常高強……
他用魔劍撐着地面站直了身體。
用手指觸碰着劍身，感受元素的流動，他劍鋒一轉，雙瞳有神地放光，揮砍出一道比四周建築還要高的雷斬，速度極快，扎伊克耶甚至來不及躲閃。
然而對方不僅毫髮無損，還衝到了艾克身前，以火龍之爪給了他兇狠的打擊，再一次逼退。
“過度依賴雷元素的速度，在絕對力量面前是無效的，你有認真想過這一點嗎？”
艾克小看他了，扎伊克耶竟可以將防禦操控到如此境地，就算自己有在私下進行力度的全方位訓練，但在他面前無異於以卵擊石。
這樣下去只是用鋼絲球刷碗罷了。
【四】
“不妙啊，那小子。”
這裏是很高的地方，加之隱藏了氣息的緣故，地面上沒有人能發現她，發現克勞迪婭。
她咬着手指，若有所思。
不過總有意料之外的人。
“這裏視角很不錯呢。”
有人飄在身後。
“哎？啊！”
克勞迪婭嚇得不輕，但若是展開領域的話，就會被地上的人發現了，所以她不得不這麼做。
“哦呀……抱歉呢大人，還以為您已經注意到我了，對決很精彩，太入神了嗎？”
她的確有感知到氣息。
但被收斂得極其微弱。
“是你啊……”
“真理”奧莉嘉正面帶微笑地端詳着她。
“我在想，要是趁這個時候對着您釋放魔法，會看到什麼狼狽的您呢？”
“嘁，你笑起來總沒好事，不過別小瞧我對魔力的感知哦。”
“不敢，您能感知到其他‘劍’都觀察不到的領域，實非我可以冒犯的……
那孩子窘於乏力呢。”
“扎伊克耶只有十五歲，有那樣的強度才不正常，露娜收了個什麼天才。”
“那是露娜大人的學生？”
“嗯。”
又是一聲直達天際的響聲，腳下的元素電光石火地散開又炸裂，克勞迪婭臉色不算好看。
“倒是你，你來這做甚？”
“艾克可是差點打敗了我的徒弟呢，這不得過來觀摩觀摩。”
“好像有這回事......”
她明明是知道的，有時候就是想不起來。
“那當老師的人還挺多。”
“老師？”
“等到露娜她妹和竹打完后，你就知道了。”
“您來這又是幹什麼呢？”
“受人之託。”
奧莉嘉不知道是誰，更猜不到是什麼委託。
“……我和您一起看吧。”
“隨便了。”
【五】
以往一個小時就能解決戰鬥的艾克，在第一次發動攻擊后的一個小時后，沒有取得任何優勢。扎伊克耶遠比想像的要強大，而艾克已然是強弩之末，伴隨着一聲轟鳴，艾克被一記火焰斬擊飛到了結界上。
所有的高階魔法幾乎都無法奏效，對於扎伊克耶那比鋼鐵還要堅硬的外殼，艾克無計可施。
祝融境內的賭場炸開了花，鬥毆事件頻繁地發生，在經濟下行的時代，人們對於金錢的渴望更加強烈，也更容易干出出格的事。
艾克墜落到地面，虛弱地睜開眼，只剩熊熊烈火在燃燒，扎伊克耶身後那一柄與火龍融為一體的巨劍充滿的力量，他就像是要點燃整個角斗場，眼中的戰意還在繼續高漲。
艾克顫顫巍巍地撐着身子站起。
“......還不認輸嗎？”
“我還沒倒下，所以沒輸。”
他再次喚出魔劍，電光四射。
“現在即便是你，也無法再跟上我的速度了，還要繼續嗎？”
“你在勸我？”
“在激怒你。”
“什麼嘛，你明明還想接着打，不是嗎？”
艾克聽說過一件事，就算庫容達不到要求，強行釋放元素奧義也是有極低概率成功的，然而代價極其慘重，現在的他卻想試試。
在達到標準之前，缺少的每一以太，都是生命在承受，都是死亡的迫近，而且想要領悟，也非一般的魔法師所能做到的。
這樣想想，所謂魔法協會測出的庫容，不代表魔法師的上限，若是用那冷冰冰的數字限制住自己，未免也太不浪漫了。
“扎伊克耶，有聽說過浪漫嗎？”
“浪漫？什麼意思？”
“我或許是個很沒浪漫色彩的人，不會說情話，不會賞美景，但我覺得突破極限的桎梏做到不可思議的事情，也就是讓他人的情感跳動的事，也算得上浪漫吧。”
“那當然。”
艾克握住魔劍的劍柄，劍峰指地。
“釋放奧義，應該是那樣的事情。”
“等......”
他將魔劍刺入自己的胸腔。
“艾克？！”
“第一階無上大魔法......”
剎那間雷光完全遮蓋了扎伊克耶的視野，洛基峰頂變得比太陽還要亮，幾乎全玊京的人都望向了這裏，極其強悍的魔力衝擊着屏障，形成的氣浪傳遞到其外，吹開了雲霧和飛鳥。
“諾蘭·碎天之鋒。”
艾克將插入胸腔中的魔劍拔出，鮮血已然被元素化，這把魔劍此刻完成了蛻變，諾蘭女神的祝福縈繞其上。
他揮動雷劍，恐怖的雷鳴捲起的能量使得整座山都在震動。
“這樣的力度，應該能擊敗你了吧。”
艾克抬起頭，眼中早已失了神。
【六】
“雷元素奧義？我還是第一次見......
您不阻止他，這樣下去會死掉的。”
奧莉嘉有些心焦了，不安地看着克勞迪婭。
“你不覺得很美妙嗎，奧莉嘉？”
“美妙？”
克勞迪婭低着眉頭，面色沉醉。
“透過那把劍我看見了他的努力，他一次又一次地找到我，廢寢忘食地學習奧義，一次又一次地翻閱書籍，一次又一次地感應雷元素......
很少有人看見他背後的辛酸，就連薇爾也談不上完全了解，即使沒有達到所謂的庫容，他依然成功了......
試問有誰可以成為第二個？
......看見那把劍和他，我會欣喜，時隔三百年，我再次見到了它。
我無權阻止他。”
奧莉嘉獃滯住了，消化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我不會讓他死的，若是他真的沒能堅守住自我，我會沿着過去那條路，獻給他一份神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