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窺視的石人
院中還未來得及打理。
荒草橫生,風吹過,草木簌簌作響。
屋中沒有點燈,趙鯉躺在拔步床上。
喝下去的葯有安神效用,她睡得很沉。
只是左邊身子像是貼着一塊冰,凍的她嘴唇發白。
耳邊有人神經質的呢喃:“壓到我頭髮了。”
窗外夜風呼呼作響,捲起的草葉石子拍打在窗欞上。
“壓到我頭髮了。”那聲音絮絮叨叨,逐漸暴躁起來。
窗欞啪嗒一聲洞開,風卷得床上青布帳子嘩啦翻卷。
一隻慘白的手緩緩黑暗中探出,伸向趙鯉。
……
“什麼?你把沈大人帶回來的那個姑娘安置在了芳蘭院?”
一個右手齊腕而斷的男人猛的站起。
身前方桌吱嘎一聲推開了些,桌上酒瓶砰的掉在地上。
“禍事了,禍事了!”
斷腕漢子叫齊海,傷退之後,在府衙之中兼着養老的門房閑差。
李管事尋他喝酒,提及此事,沒想到他反應如此之大。
李管事一驚暗道不好:“可有不妥?”
“大大的不妥。”齊海面色鐵青,陰測測道,“那裏,鬧鬼!”
“啊?”
“別啊了!”齊海走至屋角,單手操起長刀,“走,去叫上盧爺,可別出大事!”
“好,好!”
李管事這次再不敢嘴硬,跟在齊海的身後,疾步走出。
同樣的話從張氏嘴裏說出是怪力亂神,從齊海嘴裏說出卻是完全不同的分量。
近幾年大景怪事頻發,已經到了必須重視的地步。
而不是從前的傳說故事。
齊海口中所說的盧爺,就是鎮撫司中公認有本事的百戶。
去年遭遇過一起詭案,涉案人員只他一人活了下來。
從此便有了些異處,專門負責這方面。
李管事跟着齊海一路疾行,來到前庭值夜的班房。
“發生何事?急匆匆的像什麼樣子!”
盧照是一個壯碩的中年人,濃眉大眼,一眼看去就十分靠譜。
齊海不敢耽誤,急忙道出來意:“昨夜沈大人帶回來的姑娘住進了芳蘭院。”
盧照面色一變:“誰安排的?”
“回,回盧爺的話,是小人的安排,小人想着那處屋舍擺置樣樣都是上等的,還空置着,就……”
李管事抹了一把額頭的的汗,聲音低了下去。
“胡鬧!那院子是隨意能住的?”
盧照心中着急,轉身去班房武器間取了長刀,拎了一隻皮口袋:“路上再說。”
“十多年前,那處院子弔死了一個林姓娘子,近幾年四處都不太平,那院子也鬧起凶來。”
“三年前,一個入住的主簿,全家九口人都弔死在房樑上,這才將那間屋子封存。”
“這些東西欺軟怕硬,趙家小姐孤身一個女子,還帶着傷,正是陽氣最弱之時。”
盧照邊走邊說,惱怒的看了一下,臉色白得像死人一樣的李管事。
今日朝堂之上,才借緣由發作了趙淮,晚上趙家小姐就在府衙出事,沒有比這更打臉的事情。
上面開罪下來,相干人等誰都受不起。
幾人心中都知道厲害,也不敢張揚,加快了腳步朝着長吏院舍趕去。
夜已深,路上一片漆黑,只有遠處傳來夜鴉的鳴叫。
三人剛才走到芳蘭院門口,藉著天上毛月亮一看。
一個白影正立在門前,彎着腰朝門縫裏看。
見狀,盧照反而心中一定,登徒子總比鬼好啊。
他大喝一聲:“哪來的腌臢潑才。”
一邊罵著,盧照和齊海跨步上前,舉着刀鞘劈頭蓋臉砸去。
“咚!”“咚!”
木質刀鞘砸實,沒有人體軟肉的觸感,發出悶沉的響聲。
三人定睛看去,這哪裏是什麼登徒浪子。
是立在門前的舉燈石人。
只是它變了姿態,垂手弓腰,無瞳仁的眼睛貼在院門的縫隙窺視。
嘴角咧出一個大大的笑。
“誰,誰把石人挪到門前了?”李管事聲音打顫。
“府衙還有這幅造型的石人?”齊海咽了口唾沫,死死抓着刀。
比起齊海和李管事,盧照懂得更多,也更驚心。
絕大多數鬼物,都只能靠幻境或附體傷人。
像這樣能直接影響實體物件的,必是大凶。
幾年來也只出過幾回,都付出大代價才平了事。
後背生出一層白毛汗,盧照只恨自己為何今日當值。
他舔了舔嘴唇,強制鎮定下來。
事已至此,趙家小姐若是出事,他們退縮瀆職也是個死。
倒不如勇烈一回,還能為家中妻兒賺些撫恤以安身。
下了狠心,盧照面上不顯,斜眼看驚慌的李管事和齊海:“慌什麼?一個破石人而已!”
他喝聲如雷,中氣十足,叫驚慌的兩人平靜下來。
是啊!
見多識廣的盧爺在呢!
看着盧照偉岸的背影,李管事心中生出無限的安全感。
“走,進去看看!”盧照大手一揮,用勁朝院門踹去。
未料,院門只是虛掩。
多虧盧照基本功紮實,腰馬合一才沒當場來個大劈叉。
“吱嘎──”
院門順着力道打開。
乾澀的的門軸聲,響在夜中聽着格外悠長刺耳。
盧照罵罵咧咧跺了跺腳,一馬當先進了院子。
他的神態,讓齊海和李管事心中頓時感覺穩了,也挺胸隨他走進院裏。
院中荒草齊腰高,一片寂靜。
繞到後院廂房,盧照心中咯噔一下。
數個舉燈的石人或掩面哭泣,或作梳頭狀,矗在院中。
全都面向趙鯉居住的廂房。
盧照心中已存了死志,鋥的拔刀出鞘:“小小鬼物,干他娘的!”
他這超勇的表現,極大激勵了齊海和李管事。
齊海也拔出刀來,李管事則是從道旁操了一根柴火棍:“對,干。”
在盧照的帶領下,三人雄赳赳走至廂房門前。
盧照沖齊海使了個眼色,齊海點頭上前欲要踹門。
突然門內響起一聲凄慘之極的尖叫。
房門砰的打開,一個白影倒飛入院中。
三人驚栗之際,另一個嬌小的身影跟隨其後,氣勢洶洶追出來。
“壓你頭髮怎麼了?”
后出來那身影,一邊口齒不清的罵著,一邊揮動手裏東西。
抽得白影慘叫着滿地打滾。
“老娘就壓你頭髮,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