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壓到頭髮了
趙鯉醒來,已經是次日下午。
她看着頭頂的青布帳子,腦子還迷糊着。
“趙小姐,你醒啦?”
乾瘦婦人局促站在房中,似乎有些顧忌。
“你口渴嗎?我給你倒水。”
趙鯉嘴裏一股子苦澀怪味,動了動嘴說不出話來,只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那婦人很快在房中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水來,托着趙鯉的肩背將她扶起。
水尚溫熱,剛一沾唇,便刺得唇上的裂口生疼。
趙鯉把杯中水全喝下去,才覺得火燒火燎的喉嚨緩解了一些:“嬸嬸,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鎮撫司衙門長吏院舍。”照顧着她喝下水,這婦人又將她扶回枕頭上。
見趙鯉還想問些什麼,婦人急忙起身:“我去廚房看看葯熬好沒有!”
趙鯉看着婦人逃一樣的背影,不知道是什麼情況,緩了口氣,開始檢查自己的狀況。
她穿着內衫,身上簡單擦洗過,手臂上纏着一圈圈繃帶。
躺在一架好料子的千工拔步床上。
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霉味,想來很久沒有住過人。
擺脫了生死危機,趙鯉躺在床上。
開始復盤自己來到這裏的始末。
許久,她嗚咽一聲,把頭埋進了薄被裏。
沒了!全沒了!
從靈學院畢業后,幹着除靈人工作,腦袋拴在腰帶上同詭物打交道,四處奔波。
辛辛苦苦攢小錢錢,帝都圈剛買下套高檔小區房。
眼看就能過上歲月靜好的日子。
現在打拚的一切全成空,一夜回到萬惡封建社會。
趙鯉包着兩顆淚珠子,吸了吸鼻子。
人間最悲慘的事情是什麼?
錢還在,房還在,她人沒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工作枱上還沒畫完的小黃漫線稿。
一想到,知名重口小黃漫畫師的馬甲會被揭穿。仟韆仦哾
還有房間書架、電腦里那些亂七八糟的素材……
繼肉體死亡之後,還要面臨社會性死亡!
趙鯉生無可戀的躺平,兩顆眼淚順着眼角滑落。
她這樣,卻叫端着托盤進來的婦人,生出了一些微妙的誤會。
今日京中最驚爆的消息,莫過於侍郎府千金與父親擊掌斷親。
李侍郎被參不修內闈,聖上下旨責令其思過。
而作為女兒,趙鯉的行為,在當世之人的價值觀中也是大逆。
可現在看來,其中或有隱情。
看着心如死灰無聲流淚的少女,婦人心中一軟。
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哪個嬌弱女孩會那樣做呢。
想着她放軟了聲音:“趙小姐,喝葯了。”
托盤上除了一碗黑漆漆的葯汁,還有一碗清雞湯麵和一小碟佐葯的蜜餞。
婦人本想喂她,但趙鯉不喜歡這樣,堅持自己下床坐到了桌邊。
“多謝嬸嬸。”
不是什麼下不來床的傷勢,只是失血過多,有些發虛,趙鯉仰着臉向婦人道了聲謝。
生得一副好樣貌的姑娘,面頰蒼白凹陷還有一道結痂的血痕,睫毛上沾着淚水,叫人看了就心疼。
趙鯉客氣禮貌沒有架子,張氏也放鬆了許多,一同坐在了桌旁。
手擀麵泡在寡淡雞湯里,算不上特別好吃。
趙鯉卻吃得津津有味,一天一夜水米不粘牙,她早就餓得狠了。
沒受傷的手拿着筷子,邊吃邊詢問着張氏問題。
可惜,張氏只是受雇的院舍僕婦。
趙鯉昨夜被帶回鎮撫司后,府衙的李管事安排她來照料。
其餘的多半還是灶間僕婦中聽來的小道消息。
從張氏口中得知,趙淮被御史參了一本時。
趙鯉及時垂頭,掩去眼中的幸災樂禍。
這模樣,張氏看在眼裏,只當她是難過。
笨口拙舌安慰兩句,約好明天來送朝食,張氏抬着空掉的碗,關門走了出去。
穿過小院,走了許久,張氏走到大廚房門口,就聽裏面嘰嘰喳喳說話的聲音。
“你們聽說了嗎?趙侍郎家啊……嘖嘖。”說話的胖婦人一邊摘菜一邊搖頭晃腦。
“聽說了聽說了!外邊都傳遍了!”她未說完的話,被一口接過。
正值要給在衙門中的人準備飯食,廚房中的婆婦娘子聚在一起,開啟了每日八卦模式。
靖寧衛作為大景情報機構,在散播消息時也無比效率。
現在世坊之中,關於趙家的傳言早已傳遍京師。
有鄙視趙家門風做派的,也有非議趙鯉忤逆不孝的,當然質疑者、從眾者更多。
“行了行了!”消瘦的李管事從外走來制止道,又叫來張氏,“你跟我來。”
兩人在廚房外的大樹下站定,李管事才問道:“趙家小姐怎麼樣了?”
“精神還好,剛喝了葯。”在李管事面前,張氏有些緊張。
李管事也沒見怪,他就是因為張氏老實,才挑了她去照顧。
“好好上心點。”李管事叮囑道。
趙小姐可是沈大人親自抱回來的。
那位爺什麼脾性態度誰都摸不準,還是上心些,免惹事端。
聞言,張氏有些猶豫:“可是,趙小姐住那間屋子,是不是不大好?”
李管事聞言,瞪了張氏一眼:“有什麼不好的?”
現長吏館舍住滿了官員家眷,只那空着。
不安排到那裏,難道安排去跟一幫糙老爺們住長屋嗎?
張氏囁嚅了一下,眼前這位李管事才來一年,不知其中舊事。
那間院子一直空着是有緣由的。
她掙扎了一會,道:“那間院子裏,曾有一位閨中小姐穿着嫁衣懸樑自盡。”
“從那以後,便常有人夜裏看見女子身影,坐在窗邊梳頭。”
“後來,有一個主簿,全家九口橫死在芳蘭院中。”
張氏壓低的聲音,配合著此時暗下的天,一陣風吹過,李管事猛的打了個哆嗦。
“胡說什麼?”他呵斥道,“咱們這鎮撫司是什麼地方?哪個孤魂冤鬼敢在這造次?”
張氏挨罵,悻悻閉嘴。
李管事雖然嘴上罵著,心裏卻盤算着,晚上尋人問問,明日還是重新準備個住處。
那邊,失血過多的趙鯉喝了葯很快又睡去。
只是渾身發冷,睡不踏實。
女人的聲音在她耳邊陰測測道:“壓到我的頭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