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裏紫霄(六)一更
餐廳內安靜無比,只有偶爾敲鍵盤的聲音。
陸黎書一直很認真地處理工作應該顧不上他,許青靄實在還想再吃一點,便試探着去拿勺子,結果手剛伸出去就聽見一聲輕叩桌面的聲音。
許青靄抬起頭正好撞入陸黎書的眼神里,明晃晃寫着:你敢。
他立刻縮回手,若無其事地催他快上樓換衣服,同時在心裏腹誹:乖乖,不抬頭也看得到啊?
陸黎書沒動,許青靄伸出手跟他保證:“我一定不偷吃,您快去換衣服,我要回學校了,一會還要上課。”
陸黎書合上筆記本起身上樓。
許青靄在樓下等他,百無聊賴地拿過他的鋼筆,沉甸甸的筆體漆黑,尾端有一圈金色,透着陸黎書式的禁慾感。
他拿掉筆帽扯過那張紙隨手勾勒出一個輪廓來,邊塗邊想:到底什麼人才能配得上陸黎書呢。
唔,他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不會很溫柔的寵着對方,無論怎麼胡鬧都寵愛包容?
他會不會很護短啊?會不會沒有底線的站在對方身邊,還是會一邊教訓他自個兒知錯一邊幫他撐腰?
許青靄有點想不出來。
陸黎書這樣冷,估計也不會為了誰去改變原則,大概也沒有偏愛那種說法。
畢竟他連陸許琛都不會寵,該抽就抽該訓就訓,搞得陸許琛每次見他都跟耗子見了貓似的。
不過就算沒有偏愛,能讓這樣的冰山稍稍融化一角那對方也一定是很幸運、很幸運的人。
唔,至少上輩子要拯救過全人類。
許青靄塗塗畫畫,時不時往安靜的樓上看。
怎麼那麼慢啊……呃……
陸黎書今天系了條深藍色的領帶,搭配黑色西裝更顯清冷。
眼鏡上那個撩人的金鏈子蕩然無存,只剩令人生畏的精英感。
嘖,才溫和那麼一會就又變成了高嶺之花。
陸黎書走近,看到他隨手塗鴉出來的畫。
許青靄說:“你看吧,我沒有偷吃。”
陸黎書有些無奈,他是不是以為自己在苛待他,刻意不讓他吃飽?
昨晚下了雪,山路又不太好開。
許青靄站在一邊看陸黎書給輪胎裝防滑鏈,西裝繃緊輪廓,肩頸線條流暢,純手工的定製西裝穿在他身上十分得體。
平心而論,陸黎書真的是個完美的模特。
可惜他請不起,不然一定要他脫光了躺在畫布上給他做模特,還是S好,只要三千塊就……
“看什麼?”
許青靄偷窺被抓猝然紅了耳根子,心虛地別開視線扯謊:“看、看你裝防滑鏈,裝的真好,哈哈。”
陸黎書涼涼掃他一眼。
許青靄知道他完全不信,尷尬幾秒後生硬狡辯:“我是擔心能不能準時到學校,我有課。”
陸黎書低咳一聲,嗓音比昨晚好像更啞一些:“幾點?”
我他媽怎麼知道幾點鐘上課!扯謊聽不出來嗎!這個人怎麼這麼難糊弄!
許青靄腦子飛速轉動,瞥見他車牌上的數字,“九,對,九點有一堂名畫賞析,很重要,我們趕不趕得及回學校啊?”
陸黎書不知道被哪個詞哄到,居然笑了下。
許青靄本想去後排,但看着陸黎書的眼神有一種“就是你小子把我當司機”的暗示,老老實實跑到副駕,扣好安全帶乖巧詢問:“謝謝陸先生,不收車費吧?”
陸黎書無情駁回了他。
許青靄恨自己為什麼多添這麼一句,看着他這輛低調而貴重的車,豎起兩根手指謹慎跟他打商量:“那兩幅畫,夠不夠啊?”
“勉強。”陸黎書啟動車,平穩出門。
路上雪依然很大,早上鏟雪車來過一趟,但現在又覆了上一層,好在沒有結冰並不是特別滑。
許青靄跟陸黎書沒話說,不敢偷看他也不敢玩手機,也不知道這個路程怎麼那麼長,好像總也到不了學校。
到學校的時候他背後都要出汗了,一等車停穩,立刻解開安全帶火速拉開車門。
“站住。”
許青靄回頭,陸黎書推開車門下來,手裏拿着他圍巾好像要幫他圍的意思,許青靄搶過圍巾後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
“我自己來就行了!”
陸黎書看到他眼神里的抗拒,也沒說什麼,看他繞好圍巾就轉身上了車。
許青靄看他走了才進校門,邊走邊給S發消息吐槽:我終於回學校了,你都不知道我昨天晚上經歷了什麼。
——昨晚我還做了個噩夢,夢到他喂我吃藥,要命。
——還有啊,吃了他一點飯就要我兩張畫,你說他怎麼都不客氣一下啊,他還說勉強,哪裏勉強了!我接稿的時候他們都叫我太太!
——我都沒要他叫我太太!!!
許青靄跟陸黎書在一起憋壞了,噼里啪啦給S發了一堆消息總算舒服了,正準備把手機塞口袋裏時震動了一下。
S:所以你希望他叫你太太?
許青靄沉默片刻,乾巴巴道:……倒也不用?
下個月是平城大學校慶,學校在食堂與思政樓中間建造了一條長長的校園牆。
起初是打算貼一些知名校友的照片,再畫上一些宣傳畫拿來迎接各界知名人士,當做宣傳欄用的。
校長總覺得死板板的缺了些意思,便找了學校里畫畫最出色的許青靄和聶棋一起討論想法。
聶棋主張畫上積極向上能夠體現校風的宣傳圖,歌頌一下老師們的奉獻,同時也體現一下校績,讓大眾看到平城大學的答卷。
校長徐行牘點了下頭,說了聲“不錯”又側頭去問許青靄的想法。
許青靄跟聶棋不合已久,他半道兒轉學過來,無論是在班級、學校甚至是市裏的比賽都奪去了他的第一名榮譽。
他嫉恨自己是全校皆知,許青靄不太想跟他起衝突,也不想駁他的想法,但校慶是大事,況且徐行牘對他有恩。
他被雁美勸退,那些新聞也導致了他不會被任何一所學校收留,但徐行牘力排眾議,將他帶來平城大學。
許青靄遲疑一會,說:“我覺得讓全校師生一起參與更好。”
徐行牘眼底有些興味:“繼續說。”
許青靄說:“平城大學這些年的答卷已經很完美了,不需要在這種時候歌功頌德,所獲取的成果大家都看得到,既然是校慶,那就以慶祝為主。”
徐行牘讓他繼續說下去。
許青靄說:“讓師生自己抒發想法,對未來的憧憬或是當下的告白,只要能夠體現心情的都很有意義,更能體現平城大學的鮮活與人文力量。師生都是普通人,應該讓大家看到在天之驕子的光環與努力拚搏之下,自由而可愛的靈魂。”
徐行牘喜歡這個浪漫的說法。
最終將牆畫的任務交給了許青靄,讓他全權負責,這個牆畫的負責人最終要署名,由此和聶棋的梁子結得更深了。
許青靄嘆了口氣。
他到校園牆時有幾個學生正在塗鴉,掏出手機拍了一張自己先前畫的小王子與玫瑰發給了S,然後放回了口袋。
有個男生在畫一個滿地亂爬的表情包,但好像怎麼都不得要領,許青靄走過去提醒:“同學,腿你要這樣畫。”
男生轉過頭來:“什麼?”
許青靄伸手指了下:“這兒,這樣彎過來,顯得更生動一些。”
那男生跟着他的指導畫完,驚喜道:“真的誒!”
許青靄笑了下準備去食堂,蘇希幾人還沒吃早飯,讓他幫忙帶回去。
錯身時,那男生看見他眼尾的紅色胎記,“你是油畫系那個許青靄吧!之前跟陸許琛談戀愛那個,我聽過你的名字,沒想到本人長得這麼好看。”
許青靄笑意一僵,片刻后溫和道:“嗯,不過我們分手了。”
“我是法律系二年級的顧澤。”男生把畫筆遞給他,說:“許同學,這幾筆你幫我添上唄?”
許青靄也沒推辭,接過筆利落地畫完,順便幫他稍微修改了一下不足之處,讓那個表情包看起來像活了一樣。
圍觀的人都說他畫得好,許青靄笑着將他們畫的也誇了一遍。
“交個朋友吧。”顧澤拿出手機打開微信,“能不能留個聯繫方式?以後一起出去玩兒啊。”
許青靄不太喜歡交朋友,便婉拒道:“抱歉,我沒帶手機。”
顧澤也不強求,將手機收回去時沖他笑了下:“那下次吧,總有機會的。”
許青靄把筆還給他便去食堂了。
顧澤盯着他的背影笑了下,拿出手機發了條消息出去:阿棋你放心,這點小事哥們兒一定給你辦妥,讓他知道知道厲害。
——不過長得確實漂亮,那臉真夠勁兒。
——嘖,便宜那老傢伙了。
許青靄攏着圍巾往前走,聽見有人叫他便回了下頭。
陸許琛抱着一束玫瑰花從雪地里走來,他穿着白色的短款羽絨服與黑色長褲,短靴襯得雙腿筆直修長,整個人英俊而利落。
積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許青靄轉身便走,雪地上響動急切起來,接着他就被強行拽在原地。
陸許琛到他跟前,喘着氣說:“你怎麼走那麼快啊?”
許青靄與他隔開幾分距離,冷淡道:“我要去食堂。”
陸許琛強行將花塞在他懷裏,紅色的玫瑰熱烈扎眼,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陸許琛不知道送過多少,現在看來只覺得諷刺。
“我也要去食堂,我跟你一起,你想吃什麼?”陸許琛自然攔住許青靄的肩膀,說:“不會還是要抹茶蛋糕吧,你怎麼總也吃不膩啊。”
許青靄掙脫開他的手臂,那束玫瑰卻怎麼也還不回去,只好說:“我給蘇希他們帶飯,帶着這個花真的不方便,你拿回去。”
陸許琛雙手插兜,“我都買了,你不要的話就扔了吧,我拿回去也沒地方放啊,實在不行你送別人。”
許青靄隨手送給了垃圾桶。
陸許琛臉色微變,蹙眉很快又鬆開,狀似無意地試探他:“你昨晚沒回學校啊?還是在外面剛回來?”
他來的時候遠遠看到許青靄從一輛黑色的車上下來,男人被車擋着看不太真切,但依稀能看到給許青靄圍巾,好像還站着說了會話才走。
他這麼快就勾搭上人了?
陸許琛壓着躁動的怒意和酸嗆,盡量平和地問他:“我好像看到有人送你回來,是你朋友啊?”
許青靄腳步一停,驚異地回頭看向校門:“你看到了?”
陸許琛說:“嗯,你昨晚在他家過夜啊?”
“嗯。”許青靄想既然筆拿回來了他和陸黎書也不會再有交集,為免造成更多不必要的誤會便沒跟陸許琛說是去他二叔家裏。
陸許琛看他這麼直接就承認了,心裏那點兒火氣幾乎收不住,才跟那男人認識多久就過夜?他倆在一起那麼長時間死活都不肯讓碰。
是嫌他不夠有錢?
陸許琛說:“算了你自己去食堂吧,我有事走了。”
許青靄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不過既然他不纏着自己就算了,省得他又要再提醒一次兩人分手的事實。
陸許琛邊走邊掏手機給陸黎書打電話,等那邊一接通便氣勢洶洶道:“二叔,我他媽被人撬牆角了,操!”
陸黎書蹙眉,“好好說話。”
陸許琛哪兒還顧得上在他跟前的禮貌,氣都要喘不上來了,咬着牙說:“我早上去找許青靄,老遠就看到一男的送他回學校,還給他遞圍巾,媽的親昵的要命。”
陸黎書掛電話的手一頓,重新放回耳邊聽他說話。
陸許琛簡直要氣瘋了,火氣蹭蹭上漲恨不得燒穿天靈蓋,咬牙切齒地說:“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碰都不讓我碰,我親一下他跟要死一樣,讓他跟我出去過夜也死活不去,現在認識一個男的就立刻跟人出去過夜?”
陸許琛越說越氣,突然想到那次去寢室,頓時恍然:“操,說不定他早就把我綠了!就上次他那個破病進醫院,掛了我好幾個電話,我去寢室找他,結果他當著我的面跟人發消息打情罵俏,一定是!”
“那時候我們才剛分手,他肯定早就跟那男的在一起了,不然為什麼那麼大反應跟我分手?真喜歡能那麼果斷?就因為我跟一女的喝酒?”
陸許琛血氣上涌,咬牙切齒道:“我一定要把那個姦夫找出來,讓他知道老子的厲害,媽的跟我搶人,是不是活膩了。”
陸黎書聯繫起他說的話,大概得出了那個姦夫……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