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裏紫霄(三)

表裏紫霄(三)

酒氣並不濃,從呼吸里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帶着幾分沉重與溫熱,還有淺淡的煙草氣味。

原來陸黎書也會喝酒,也會抽煙。

許青靄抬起頭和他對視的一瞬間,反射性往後退,這才發現自己的腰還在對方手裏掌握着,右手也被高舉起來,整個人以一個非常曖昧的姿勢貼在他身上。

他本能掙扎了一下,與陸黎書保持了較為安全的社交距離。

不知道他有沒有誤會,思慮片刻,許青靄想還是跟他解釋比較好。

“我看到您的衣服掉在地上,想幫您撿起來。”

沒人應聲,許青靄抬頭:“陸先生?”

陸黎書眸色似乎比剛才深了一些。

許青靄不想從那裏頭看到鄙夷,便很不明顯地又往後退了一步,讓出更為安全也更疏離的距離。

剛才陸黎書捏着他的手腕,那雙手很大很熱,嚴絲合縫地攥緊了他的手腕骨,許青靄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手腕能顯得那樣脆弱。

陸黎書的指腹按在他的手腕內側,因為抓過去時沒收好力道,狠揉的那一下幾乎要將他捏碎了,他咬住嘴唇忍住了聲音卻沒忍住戰慄。

手腕隱隱作痛,還有點麻。

許青靄突然想起陸許琛跟他說的,陸黎書曾經握着鞭子將他抽得皮開肉綻,他幾乎能夠想像那時候的陸黎書。

嚴厲、苛責,不苟言笑。

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然後聽見一聲很低的:“去撿吧。”

許青靄怔了半秒,立刻像是得了赦令一般火速轉身進了健身室,結果彎腰拿起那塊黑色的布才發現居然是陸黎書的短褲!

呃……

尺寸好像還不小。

基於同為男性的比較心理,許青靄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嗯……平心而論好像太大了一點,長度好像也……

許青靄真誠地想,他還是不要情動好了,這個尺寸誰受得了,會死吧?

腦子不受控制地閃過畫面,許青靄正為陸許琛未來的二嬸掬一把辛酸淚時突然哽住。

等一等。

陸黎書剛才在門口那個幽深的眼神,不會以為他是個變態吧?

要死了。

許青靄痛苦的攥緊布料,背後那道視線像是火舌一樣一下一下舔着他的脊背,芒刺在背的焦灼感讓他寒毛都要站起來。

陸黎書指尖略微摩挲,似乎還能感受到柔嫩的觸感與清晰的骨骼輪廓。

他盯着少年彎腰時弓起的脊背和綳得筆直的雙腿,想起剛才掌握在手中的韌腰,軟而細,彷彿只要用力一些就能折斷。

明明在他跟前清純得像個小兔子,眼裏藏滿抗拒與倉皇,卻又敢去“包養”別人,放蕩而大膽的去撩撥。

如果他知道他撩的S和他討厭的人是同一個……

腳步聲漸遠。

許青靄終於鬆了口氣,飛快將短褲放在椅子上出了健身室,看都不敢看別的地方,生怕還有些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他剛才就不該撒那個謊!

說什麼撿東西啊,就應該說他想去健身啊,陸黎書總不可能提出要教他吧?

許青靄雙手撐在洗手台兩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很懊惱地發現每次和陸黎書的見面都在丟人。

他輕吸了口氣,將水閥擰到冷水那邊,捧起水拍了好幾遍才勉強將臉上的溫度降下來。

回餐廳時努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地樣子坐在餐桌另一側。

他面前擺着一份色香俱全的意麵,還有一碗奶香味十足的玉米濃湯,從顏色搭配到擺盤構圖都非常好看。

許青靄拿起叉子捲起一點意麵放進嘴裏,蝦肉鮮而不腥,茄汁酸甜適宜,意麵煮得也恰到好處。

沒想到陸黎書連飯也做得這麼好,他還以為這樣的霸道總裁是不需要自己做飯的,都是往高級餐廳一坐等着別人服務。

許青靄一整天都沒吃飯,入口才覺得是真的餓了,吃完把玉米濃湯送進肚子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覺得還可以再來一碗。

手剛伸出去就被一筷子無情地打了回來。

好痛。

許青靄反射性縮回手,皺着鼻子去看陸黎書。

幹嘛打他。

陸黎書抬眸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當著他的面把自己那份玉米濃湯喝完,輕蹙了蹙眉好像是並不太喜歡的樣子。

許青靄抿着唇,看着桌子中央那一鍋玉米濃湯饞得要命,陸黎書手藝非常好,糖和奶也放的頗多,又軟又滑開胃極了。

許青靄看着手上的紅痕,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卻忍不住嘟囔:“飯都不讓吃飽,姓陸的沒有一個……”陡然撞入陸黎書的視線,剩下半句硬生生噎了回去。

陸黎書起身收拾餐盤,忽略了聽見他小小的埋怨。

許青靄吃飯不定時,通常想起吃飯的時候已經是餓壞了,一吃就多,經常撐得不舒服了才停下來。

這份意麵加上玉米濃湯差不多是他的飯量,他挨了凍還在發燒,腸胃本就敏感一些,驟然吃多恐怕要不舒服,不能燒沒退,還要吐。

許青靄揉着手,看陸黎書端起盤子去廚房洗,主動跟過去說:“陸先生,我來洗碗吧。”

陸黎書側頭看他,像是沒聽懂。

許青靄忙說:“您做飯,我應該洗碗的,不能全讓您一個人辛苦。”

陸黎書略微挑了下眉梢。

許青靄心說:幹嘛這個表情看我,我也不想洗碗啊,可只吃飯不幹活,萬一待會兒你心情不好把我趕出去怎麼辦!

陸黎書掃了他的手一眼,拿過擦碗布遞給他,示意他把碗擦乾放起來就好。

許青靄接過他洗好的餐盤,看着繁複而精緻的花紋隨口問了一句:“陸先生,我能不能問一下這個盤子要多少錢啊?”

陸黎書沖他比了個手勢。

許青靄猜測:“五十?百?千?萬?總不能是五十萬……吧?”

陸黎書嘴角微勾笑了下。

許青靄倒吸一口涼氣,如果失手打爛一個,把他賣了都不夠賠。

陸黎書餘光瞥了下許青靄認真又緊繃的表情,虔誠地像是修文物一樣,忍不住翹起嘴角。

兩人用的碗盤不多,陸黎書洗碗又將手洗了一遍,關上水龍頭出了廚房,到門口時沒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便回了下頭。

“叩叩。”

許青靄聽見聲音,茫然地看着他。

陸黎書伸出手,朝他勾了勾。

許青靄仔細忙放好盤子和擦碗布關上儲物櫃,走到他跟前小動物似的乖乖仰起頭詢問:“陸先生,要幹什麼去啊?”

陸黎書背過身往前走,低咳了一聲:“不是要找你的筆?”

“哦,來了。”

許青靄跟上陸黎書的腳步來到一樓最角落的雜物房,在樓梯間的拐角裏面,他打開門便站在了一邊。

房間裏很黑,幾乎沒有一點兒光線。

許青靄心臟瞬間緊繃,手腳不自覺地發麻發抖,深呼吸了好幾次都沒邁動步子。

他很怕黑。

“陸先生,有沒有燈啊?”

陸黎書先進了雜物房,腳步聲在寂靜漆黑的房間裏像是踩在心尖上的某種訊號,讓他的心弦都繃緊了,彷彿只要那腳步聲重一點他就會碎掉了。

許青靄下意識抓緊了手,往後退了兩步。

“啪”一聲,一室清明。

許青靄繃緊的呼吸一下子松下來,進了雜物房才發現那個紙箱子被隨意扔在角落,忍不住說:“這些東西好貴,怎麼跟垃圾一樣被放在這裏啊。”

抱怨聲很輕很軟,像是只不滿的貓。

陸黎書面無表情地想:他該慶幸自己沒把陸許琛這些垃圾丟了,否則他現在就要去垃圾桶找自己的筆了。

“難道不是?”

許青靄回過頭看他,什麼叫垃圾啊!這裏面的東西足夠所有美術生都心動了好不好!

陸許琛以前對他還是很好的。

雖然後來變了,但即使變了這些東西也不是垃圾,這些東西又沒錯,依然是他買不起的寶貝。

他不能因為自己更有錢,就瞧不起這些東西的價值!

許青靄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告訴他:“這些東西很珍貴的,要不然我也不會送到您這裏來了。”

陸黎書像是沒聽懂。

許青靄拿起一個玻璃管給他看,“這個是礦石做的,這麼一點點要好多錢呢,比黃金還要貴,我都沒有捨得打開過。”

陸黎書臉上寫着:有多珍貴?

玻璃管中的顏料呈深藍色,晃動間彷彿又有些泛紫,陸黎書看不出具體價值也不能敏銳分辨和普通的顏料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許青靄知道他不懂,也沒指望他懂,珍重的把顏料放回去。

他不想過多說這些,也怕提起陸許琛,即便是錯不在他但畢竟親疏有別,兩人是親叔侄,而他……

他還不想自取其辱。

許青靄蹲在箱子邊,一個個拿出裏頭的東西很珍重地放在一邊,那張“你是我生命的顏色”紙條輕飄飄落在地上。

陸黎書的目光落在上面,又抬頭看了正在找東西的少年一眼,淺青色的毛衣讓皮膚看起來更白,讓眼尾那個胎記更明顯。

他走過去,面無表情踩在那張紙上。

許青靄終於在最下面找到那支尾端斷了一小截兒的殘破畫筆,拿出來回頭沖陸黎書笑了下:“陸先生,我找到了!”

陸黎書被他笑得有些恍神,眼底神色稍微軟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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