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讓那個賤婢陪嫁過去
青帷馬車緩緩停在雲府門前,華蓋下的漆金鈴鐺隨風搖動,激出一串清脆的聲響。
翁汝舟沉默地下了馬車,步入雲府。
近日工部事務繁多,劉蔚又不知道犯了什麼毛病,聽聞衛予卿率兵前來,已然駐兵在京城腳下,慌張之下竟然非要鬧着建設祭壇,祭祀神靈,祈求庇護,大敗敵軍。
先不說派遣軍隊迎敵需要調用國庫儲備。
光說建設祭壇一事就要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財力,朝廷國庫已然入不敷出,民工怨聲載道,也不知劉蔚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鐵了心要建祭壇,還責令他們工部的人一個月內將祭壇建好。
翁汝舟住在衙署,沒日沒夜地督工,終日不得歇息,已然疲憊不堪,好不容易才回了一次家。
這次回家,她直接往生母呂氏的院子走去。
呂氏生得貌美驚人,容姿絕艷,看人的目光更是溫軟如水,攝魂奪目。
就是憑藉著這般傾城容貌,呂氏寡婦再嫁,才能嫁給一位富商續弦,帶着年歲尚小的翁汝舟進了雲府,過着千金小姐的日子。
否則,翁汝舟還會和她一起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暗地裏被他人覬覦、為難、騷擾。
隨侍跟在她後面,亦步亦趨,為她撐傘。
翁汝舟剛剛踏進院落,抬眼一瞥,就看見院內跪着一個人。
身形消瘦,身影單薄,穿着薄薄的衣衫在雪地里半跪半趴,鬆散的衣鬢落滿雪,露在衣外的手指頭被凍得青紫發腫。
翁汝舟不可置信地望了她幾眼,等真正確認她是誰之後,連忙疾步走去,抬手一把將地上的人拽了起來。
少女像是沒有骨架子似的,被她拽起便脫了力,虛弱的往翁汝舟的懷中倒去。
“錦……錦斕……”
她不知道跪了多久,臉色慘白,唇色發淺,薄薄的皮膚下一眼就能看見青色的突起的血管,脆弱的不堪一擊。
“衛裳?”
翁汝舟隔着衣裳,摸了摸她的身子,只覺得掌中的女孩兒瘦弱得可憐,一摸就是皮包骨,硬得硌人,沒有往日裏的豐腴勻稱。
“你這是怎麼了?”翁汝舟面色發緊,一雙秀眸冷且凌厲,緊緊盯着她,“你是我房中的人,是誰讓你跪在這的?”
衛裳縮了縮身子,貪戀地蜷在翁汝舟的懷裏,汲取着她的溫度。
她吸了吸鼻子,往日明媚嬌軟的小臉現在已經瘦得脫相,虛弱的呼吸好似下一刻便斷了,“是……是三小姐……”
雪花落在她身上,衛裳不由得抱緊自己,將自己縮成一團取暖。
翁汝舟沉默地脫下大氅,裹住她的身子,將她抱起身,交給身後的隨侍,吩咐道:
“將她抱到我的屋子裏,叫大夫過來,另外,讓嬤嬤給她燒一桶熱水。”
隨侍應了聲“是”,抬手小心地接過衛裳,穩穩抱着她離去。
翁汝舟轉過身,徑直掀開帘子,連笑臉相迎的嬤嬤都沒搭理,直接進了母親的廂房。
內室有道紫檀木圍屏隔着,翁汝舟停住腳步,站在粉地金銀繪八角長几邊,隱隱約約聽到內室傳來的嬌俏女兒聲。
“母親你看嘛,二姐姐現在都頂替了大哥哥的身份入朝為官,如今她在世人的眼中既是男子,那肯定不能和宋舒成婚了呀!”
圍屏後傳來呂氏溫柔的笑聲,輕柔似水,軟得膩人:
“三娘怎地忽然記起了汝舟的婚事,可是前日裏老爺接客,讓你見着了宋公子,心中歡喜?”
三娘雲芙聞言頓時羞燥不已,跺了跺腳,嬌嗔道:“母親就會取笑我!”
她未否認,便是變相承認了。
呂氏的笑意微斂,垂眼有一搭沒一搭地轉着腕間的翡翠鐲子,有些為難,“可你的身份,唉……恐怕宋家那邊,會說道什麼不是。”
雲芙聞言,頓時耷拉着眉目。
她是庶女,不是嫡女。
嫡女的婚事就算告吹了,也容不得她這個庶女嫁去為妻。
可是二姐姐的未婚夫當真俊朗出塵,她那日不過是遠遠一望,便牢牢地將宋舒的長相鐫刻在心頭尖尖,怎麼都無法忘懷。
雲芙常想,若是被爹指着嫁給一個不知容貌不知品行的人,還不如直接嫁給宋舒呢。
“母親~”雲芙撅着粉唇,抓着呂氏的衣袖撒嬌道:“您說過的,你視我如己出,那姐姐的婚事,不就是我的婚事嘛~”
呂氏笑意仍舊,只是眼中的諷刺一閃而過。
她溫柔抬手撩了撩雲芙鬢間的發,熟稔地將麻煩事直接推了出去,“婚嫁一事,還得看老爺怎麼說,母親會幫你說說話的。”
雲芙被呂氏畫出的大餅吸引住了,當即激動地行了一禮,“那女兒,就謝過母親了。”
她一時之間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牽着呂氏的衣袖撒嬌道:“若是宋家不同意,您可以和他們說說,雲芙的娘家人也和皇后蘇家有關係了呢!”
雲芙的娘家,指的是她的生母姚姨娘的母家人。
姚姨娘那七品小官的爹非常給力地抱緊了蘇宰相的大腿,歸為蘇家一黨,雖然不被蘇宰相看重,但也被蘇家一路提攜,官途亨通了不少。
姚姨娘因此趾高氣昂,眼看着就要舞到正主的面前。
呂氏哪裏能容忍,當即吹了枕頭風,讓雲老爺點頭,同意將年歲尚小的雲芙送到呂氏膝下撫養。
呂氏將雲芙養得很好,穿金帶銀,珠寶滿匣,待遇和翁汝舟差不多。
只是雲芙性子越來越驕蠻,不學無術,腦子還笨,在書法學識一方面,被翁汝舟甩了十條街。
呂氏輕柔的應了一聲,抬手一點她的鼻尖,笑道:“看來那宋舒,還真迷着你了。”
雲芙羞澀一笑,忽然拍掌道:“對了母親,我還有一個籌碼。”
呂氏抬眉看她,“哦?”
“宋舒不是看了那個賤婢幾眼嗎?估計是喜歡她的,那如果宋舒同意這門親事,我就大發慈悲,讓那個賤婢陪嫁過去。”
雲芙拽着自己的髮辮捋了捋,輕蔑地乜一眼窗外,面上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
“當然,哪裏能這麼便宜她,嫁過去之前,還要給她灌下絕子湯,讓她這輩子都生不了孩子!”
綉簾忽然被掀起,珠玉相擊聲中,翁汝舟冷着一張臉走進,眉底凌厲,佈滿寒霜。
“二、二姐姐?”
雲芙詫異地望着她,後退幾步,“你、你回來了?”
話音剛落,翁汝舟已然在雲芙面前站定。
“啪”的一聲脆響。
雲芙捂住臉趔趄幾步,倒在地上,呂氏驚詫地從圈椅上支起身來,拉住了翁汝舟,“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打妹妹?”
翁汝舟冷冷地望着雲芙,“那婢子是我院中人,你罰她罵她,還想讓她陪嫁,可有問過我的意見!”
婢子?
雲芙不可置信地抬眸,眼中滿是不解和震驚。
她噙着淚眼,失控大喊,“你竟然為了這麼一個下賤的婢子打我?”
翁汝舟聞言氣笑了。
下賤?
誰敢說衛裳下賤?
堂堂平南王府的嫡小姐,怎麼就下賤了!
“不管如何,既然是我院中的人,你就不能動她!”
翁汝舟對雲芙本就沒有什麼感情,如今雲家人能遷進京城,在皇城腳下寸土寸金的地方紮根,都是仰仗於她。
如今雲芙住在她的宅屋裏,卻還囂張跋扈地越過她懲罰她的人,這讓翁汝舟如何能忍。
翁汝舟看着地上流淚的少女,目光頗為冷淡,“宋舒此人我不感興趣,你覬覦我的婚事,我別無他想。”
她頓了頓,聲線平靜,“但是你給我記住了,那個婢女,不是你能碰的。”
警告完她,翁汝舟向呂氏告退,甩袖轉身,徑直摔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