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邂逅
嫣蘭有石,色如田黃、質若凍臘、剔透晶瑩,上乘者玉猶不及,設若妙手雕琢,其價連城。
羅小飛初見鄒楠,腦中閃現的就是古玩街“清渠館”主櫃裏陳列的一方嫣蘭石。
飯局的檔次不低,喝的是茅台,生猛海鮮鋪了一桌。
發起人是物流公司的王總,宴請的對象是工商局的副局長沈志新。兩人戰友,交情甚篤。王總的侄子開牙科診所,辦證遇阻,沈志新給衛生局的領導打了通電話,搞定。
關係鐵,又幫人辦成了事,沈局長便沒客氣,喊了一大幫朋友應局,羅小飛便在其中。
酒過三巡,兩位主角開始追憶軍旅生涯……
羅小飛體會不了,出包廂抽根清靜煙,煙盒空了,到一樓吧枱買了包軟中,翹腿坐在大廳休閑區,吞雲吐霧。
沒一會,一個身材纖弱、穿藍底薔薇印花連衣裙的女孩走進來。
幾步之遙,羅小飛看得真切:那是張未經世俗熏染的面孔,清新如曠野的微風;五官精緻,似經妙手雕琢,卻又渾然天成;一顆薏米粒大小的肉痣綴於右上唇,令容顏真實而靈動……
女孩走向旋梯,途中,俯身拾起一隻煙盒,丟進散尾葵旁的垃圾箱----煙盒正是幾分鐘前羅小飛隨手一擲沒進的那隻。
時間一長,沈局長該念叨了,羅小飛將煙頭碾滅在藍色玻璃缸,返回飯局。
一進包廂,感覺氣氛不同。
“小飛,你他娘的……掉……糞坑啦?這要是擱戰場,就是逃兵,老子……槍斃你!”
眾人鬨笑,沈局長酒後的粗言穢語最能活躍氣氛。
“吹牛逼,部隊那會,你不就是個副班長嘛,還槍斃這個槍斃那個!”王總揶揄。
“扯淡,要是……在部隊熬……熬到這會,你說……老子有沒有,”沈局長打了個酒嗝,“這個權利?”
“有、有、有,瞧把你能的,要是擱宮裏混,你現在都能翻牌子!”王總變向恭維。
“放屁……你小子誆我……那宮裏熬的……是沒卵的太監!”
笑聲更歡了,只有剛進來的女孩冷着臉,彷彿身在別處。
“閑話少說……罰……一杯!”沈局長看着羅小飛。
在這種場合,羅小飛絕對不能駁對方的面子,乾脆利落地將酒杯一飲而盡。
酒是好酒,可足足三兩猛然下肚,胃裏翻江倒海,羅小飛趕緊吃口菜壓壓。
“王睿,羅老闆還沒拿到名片!”王總提醒。
女孩邊上戴黑框眼鏡的小伙立即起身繞了半張桌子,畢恭畢敬地將一張名片遞上。
是張藍底金邊的小藝術品,釋放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正中間是娟秀的手書體----鄒楠。
“羅哥,我女朋友是牙醫,有需要,儘管找我們,診所的設備都是國內最先進的,技術更是一流!”王睿介紹。
羅小飛笑着點頭。
“你女朋友上門服務嗎?”禿頂男人滑了眼女孩。
“這個嘛……”
“傻瓜,劉主任看你女朋友漂亮,逗你玩嘞!”王總及時點醒侄子。
王睿這才醒悟,下意識地撓撓頭。
王總張羅這飯局,一是與沈志新聯絡感情,二是為診所招徠生意。鄒楠本不想來,王睿把這層意思一講,她硬着頭皮來了,可此時心裏悔得要命。
杯盤狼藉,酒足飯飽,女士們嚷嚷着唱歌,沈局長想的是麻將。
最後王總讓侄子陪沈局長、羅小飛還有劉主任搓麻,
自己則帶着其他人去了歌廳。
……
從敞開的木楞窗望去,能看見倒映着輝煌燈火的嫣蘭河。
“小王醫生,怎麼不讓女朋友來玩兩把?”劉主任拋了張二條。
“唉,她不會。”王睿吃進,打了張四萬。
沈局長碰,羅小飛被晾了一手。
“老劉,你怎對人家小姑娘念念不忘呀?小王醫生,別搭理他!”沈志新酒已經醒了。
王睿乾笑一聲,轉移話題:“大家還是別叫我醫生了,醫院的工作我早辭了……聽着彆扭。”
“這有什麼,你正牌醫大畢業,就算改了行,當得起!”沈志新說。
“沒錯!”劉主任附和。
快十二點時,羅小飛提議最後一把。
牌過中場,王睿扶了扶眼鏡,顫抖地丟了張紅中,羅小飛摸牌,沉思了許久,最後抽了張七索,捏在手裏半天,被沈局長一催,“啪”地一聲丟了出去。
一牌激起千層浪。
“哈哈,”王睿興奮地蹦了起來,“清一色雙龍七對,飛了兩個寶……一千……一千八!”
“打的什麼牌,河裏沒條子看不出來嗎?我早棄胡了!”劉主任搖頭惋惜。
“小飛,你這水平怎麼總也不長進!”沈局長翻看後面的牌,嘖嘖,“看,老子的牌全來了,你憋一圈,他胡個屁!”
羅小飛苦笑:“就這水平,該!”
這晚王睿是最大贏家!
……
羅小飛來到龍灣公寓時,快一點了。
小區里林木蔥鬱,古色古香的格子燈散射出柔和的光,靜謐幽雅。
剛進門,羅小飛便被一個穿鵝黃色絲綢睡衣的女人攔腰抱住,這一抱讓他倒退了一步。
“怎麼,撞人了?”
“呸呸呸……是綠化帶!”
“受傷沒?”
“癟了一大塊!”
“哪呢?快讓我看看。”羅小飛在女人豐腴的臀部,擰了一把。
“討厭,人家說的是車,心疼死了!”尹艷萍甩開那隻手。
“人沒事就好,修車的錢我出。”
“真的呀?”尹艷萍撩開濃密的栗色捲髮,凝視着羅小飛,“照片我發給車行的小李了,最少得八千!”
“花你身上,多少都值。”羅小飛的手指在對方鼻尖颳了一下,“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
羅小飛享受着沐浴,哼着歌,尹艷萍一直透過磨砂玻璃門欣賞着他挺拔的身姿,眼中流露出幸福。
……
外地人來景安,酒足飯飽后問的士哪好玩,司機一準答“天之道”。尹艷萍曾經就是裏面的技師。
而尹艷萍真正的變化是從認識耿莉開始的。
耿莉,北方人,性格大大咧咧,“天之道”元老。人是講眼緣的,耿莉第一眼就喜歡上尹艷萍。
“……知道我上個月拿了多少?”耿莉右手比了個“八”。
“怎麼可能?”尹艷萍急問。
“這有啥,不過是和小費一起。”
“不是有規定不讓收小費嗎?”
“規定?”耿莉嗤之以鼻,“規定算個屁。”突然伸手去解對方襯衣的第一個紐扣,“穿這麼嚴實,誰給你小費?你以為男人真的是來放鬆身體的啊,盲人按摩那裏便宜,力道還好,他們幹嘛不去?說白了就是來打個擦邊球唄!”
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令尹艷萍茅塞頓開,她的收入開始激增。
景安的雪,通常是雨夾雪,奇冷無比。
客人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晚上好,65號技師為您服務。”尹艷萍深鞠一躬。
“嘶,手這麼冰?”客人睜開眼,兩個人都笑了。
來景安這麼久,這是尹艷萍見過的最溫暖、明朗的笑容,一陣心悸。
“你的頸椎跟別人不太一樣啊!”
“怎麼講?”
“沙沙響……像按在沙袋上。”
“嗯,前段時間頭暈,做了核磁共振,說是頸椎C3C4間病退,這不找你們來緩解了……”
男人加了鍾。
“把自行車內胎剪成小塊,放進藥瓶,再倒入汽油,三天後就能製成黏膠了,粘蜻蜓、知了特別好用……十多年沒回老家了。”男人感慨。
“這麼久?”尹艷萍愕然。
“有天深夜,橋面瀰漫著薄薄的白霧,靜得可怕,有一瞬間,我有猛打方向衝下去的衝動……”
這好似獨白的傾訴令尹艷萍驚駭而好奇!
幾天後,尹艷萍收到了一個包裹,裏面是一隻銅手爐。
“客人送的?”耿莉搶過去把玩。
“自己淘的,喜歡拿去。”尹艷萍撒謊。
“騙鬼!”耿莉鄭重道,“小心別陷進去啊,會後悔滴!”
“你想多了!”尹艷萍這句話明顯底氣不足。
男人每次來,只點尹艷萍一人。男人眼裏沒有對異性的貪婪,也沒有出格的舉動,永遠溫文爾雅,讓人如沐春風。
然時間一長,尹艷萍竟產生了怨恨。
聖誕節前一天,男人又來了,尹艷萍一反常態,極為冷淡。
快結束時,尹艷萍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難纏的客人,約宵夜,尹艷萍爽快應邀。
國貿廣場的夜宵攤,胖子點了一桌子,令胖子竊喜的是尹艷萍主動要求喝酒。心裏有事,加上胖子推波助瀾,尹艷萍醉得不醒人世。
尹艷萍醒來時頭疼欲裂,轉瞬如同遭受電擊般蹦了起來,確認一番后,長舒了口氣。
房間挺雅緻,牆上掛着寬幅木框邊的銀杏油畫,天藍色碎花窗紗,床頭柜上擱着裂紋瓷細頸瓶。
當然,這些尹艷萍無暇欣賞,她迫切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男人和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蓋着一條方格毛毯,英俊的臉在晨曦清冷日光里顯出一種病態的蒼白。
尹艷萍伸手撫摸那張臉上的淤青,眼角閃着淚光。
“……那胖子更慘,估計有陣子下不了床。”
“你還真下得去腳。”
“活該,都是那活兒惹的禍。”
“哈哈。”
“按摩的工作還是別幹了,惹是非,我有個朋友在步行街賣衣服,最近不想幹了,你有沒有興趣接下來?”羅小飛鄭重地問。
尹艷萍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