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隻立香
最初的相遇是橙發少女所撥打的那一通電話。她的目光停在夜斗在牆上所塗抹出的廣告上，而指尖則停在“什麼委託都接”這幾個字上。
“雖然我家大了一點，但這裏也確實在我家的範圍內，”她轉向接到電話趕到此地的夜斗。雖然自家牆壁被人塗鴉，但是夜斗發現她鎏金眼眸里平靜如湖面。
誕生於他人願望的神靈此時也歷經百年多的風霜，夜斗自然知道這話什麼意思。於是他在向面前的橙發少女道歉后便找來牆刷，努力抹去那些塗鴉廣告。
本身就不是什麼麻煩的事情，對此輕車熟路的夜斗很快便讓牆壁恢復如初。他正準備離開時，橙發少女卻叫住了他，遞給了他五日元——
“這是【牆面清潔任務】的報酬。”
很少碰到這麼容易賺到香火錢的時候，夜斗只覺得激動，“真、真的可以給我嗎？！”
橙發少女點點頭，眼中零星微光閃爍，卻彷彿隔着一層淡淡的迷霧，分辨不出裏面的色彩。待夜斗將五日元放進瓶中后，便聽到她的聲音響起。
“我是藤丸立香，有一個長期委託，”她頓了頓，“我不想買菜，所以我家每日的飯菜可以由你來代購嗎？飯菜的錢我會出的，跑腿費是報酬。”
彷彿命運交錯，於是緣相互聯結。
如今，夜斗看向瓶中的硬幣，日積月累已經到達客觀的地步。
夜斗不知道藤丸立香是怎麼辦到能一直記得他的，但基本每日都能收到她的購物清單短訊。
手機發出接到短訊的聲響。
照理說今天已經買過了……夜鬥打開手機，發現是一條看不到號碼的短訊，似乎不希望他知道到底是誰——
【一個委託，送一份外賣。】
上面還註明了店家的地址和送貨地址。
惠比壽小福發現不遠處的夜斗看着手機陷入了沉默，於是湊過去看了看。
“我對這些不太懂，看不出來是誰發的，”惠比壽小福說道，“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最好這個委託別接了。”
“沒關係，”夜斗關上手機，“我知道是誰發的。”
他揚起嘴角，接着望向不遠處的天空。
晚霞將落日溫柔帶走，遠方裊裊炊煙揚起，我此時已經回到家中自己的房間，打開窗戶趴在桌上感受陣陣涼風。
我覺得任何努力生活之人都應該被生活善待，夜斗也是如此——他已經任勞任怨幫忙購買了幾個月的飯菜。本來我打算直接用我的手機號碼發短訊，但是夜斗非常在意緣分。我想了想最後還是稍微修改了數據，準備繞過我，讓他們直接接觸。
委託狛枝凪斗交付那五日元也是這樣的道理。
結果夜斗將外賣遞給狛枝凪斗后，走出門的那一刻卻看向我，正好與我的視線相觸——
他碧藍的眼眸中彷彿粼粼湖光，於是搖晃出清涼又柔和的波動。
正當我準備與他打招呼時，微風揚起，最終藍眸的神明已經跪在我的窗口，潔白圍巾隨風飄搖，他用手指夾着一枚五元硬幣。
“謝謝立香的五元。”
被發現了……我眨眨眼，準備垂死掙扎，“其實不是我的。”
而夜斗將硬幣往空中一拋，它在半空中翻轉，在下墜之時重新被他握住，最後展示在我面前——
“這上面纏繞着立香的緣。”
“也只有立香會做這種事情。”
青年外貌的神明此時笑得如同得到糖果的小孩。
可能神明的視角和人類的區別很大，總之我從這枚硬幣上看不出什麼。
“如果夜斗想要信徒，那我覺得可以試着和隔壁的狛枝溝通，他看起來很容易入教。”
夜斗將頭搖得像撥浪鼓，接着露出極其爽朗的笑容，“我永遠不會和立香搶信徒。”
然後他瞥見我桌上的友人帳，看起來彷彿搖着尾巴又面露期待的犬類。
我眨眨眼，接着把立香友人帳遞了過去，連同我的筆。
“真、真的可以寫嗎？”
我點點頭。
我發現夜斗真的非常容易被感動到，如今他彷彿大海的藍眼似乎水霧微微浮現，好像離喜極而泣只差臨門一腳。
夜斗把他的名字簽得非常大，似乎醒目一點就能不被他人忘記。而他又非常擅長畫畫，寥寥幾筆便把自己的簡筆小人畫在了紙面剩下的部分。
“雖然夜斗總是嚷嚷着想要信徒，但是我不可能成為你的信徒，”我在他簽名時拉開抽屜，繞過丘比拒絕佩戴的那一個，拿出袋中的另一個御守，最後放在他的手中，“祝你早日擁有自己的神社。”
神明看着手中的御守。
——上面只有他能看到的淺淺痕迹就像藤丸立香，不需要神明來實現願望之人帶來的香火只是平平淡淡，但所牽起的“緣”的細碎絲線最終維繫了夜斗的存在。
“我知道。”
歷經百年風雨的神明笑容依然沒有任何陰霾——
“我真的很高興能遇見立香。”
“只要立香呼喚我，無論何時我都會為你到來。”
彷彿陽光傾灑而下，於是冬天逝去，又是春暖花開。
告別夜斗后，我發現丘比正微微低頭，看着我大開的抽屜。似乎在我生病的時候，它就在關注這裏。我順着它的目光望到那個綁着繩子的御守。
“丘比想要嗎？”
可愛的粉白色生物看向了我，無機質的眼中毫無情緒，似乎在進行某種價值判定，我彷彿看到那些夢中的冰藍數據塊在它眼裏翻滾，最終它緩慢地點點頭。
等我給丘比系好御守來到客廳時，我哥已經把熱騰騰的飯菜都擺在了桌上。
他看到丘比脖子上又戴着御守時，微微皺眉。我和他解釋說換了一根繩子，現在完全沒有問題后，我哥看着毫無變化的繩子，露出一副“你對我瞎編也稍微走點心”的無奈表情。
我假裝沒有看到。
“今天的飯菜好豐盛，”我快樂地坐了下來，“話說量是不是有點多？”
“夜斗搶到了優惠劵，所以他多買了一些。而且立香不是剛剛去鄰居那裏了嗎？我還以為你會把他帶過來。”
我哥對於夏目的觀感挺好，但是狛枝在他心中……可能只比丘比稍微好一點。
“但你又不希望他來，”我拿起筷子夾起我之前點的飯菜，滿足地放進口中，“那就算了——”
溫熱又美味的味道瞬間治癒了我。
“畢竟這裏是我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