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接下來的幾天，老嚴負責白天，我負責晚上，我們輪流幫助阿凌照看父親。晚上在醫院的病房裏，閑暇之餘沒有什麼可供消遣，看電視成了我和阿凌父親共同唯一的娛樂項目。很久都沒有坐下來，專門拿出時間來看電視了，現在看來，拳城這地方的很多電視節目讓我很是無法理解。這種感覺在我上高二的時候出現過，當時在網吧上網，發現大家都在千千靜聽上聽邁克學搖滾翻唱的《吻別》，我想不明白為啥這麼老的一首歌，被一個之前從未聽說過的樂隊翻唱成英文歌以後，現在又開始這麼火？它到底是怎麼火起來的？當時的一種感覺就是，這個世界上流行的事物太多太廣泛了，我已經關注不過來，索性也就不關注了，由此產生了一種我已經和現實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覺，讓人很迷惑很茫然，第一次有了這個世界的潮流發展的趨勢脫離了自己的掌控的感覺，從此以後的這個世界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看了一個徵婚節目，一個前來徵婚的男人，說他以前有個女友，但這個女友老是忘不了她的前男友，這個男人還是很人性化地包容他的這個女友，最後他的女友還是離他而去，回到她前男友身邊。一旁的女情感導師們個個一臉凜然，紛紛點評他不懂得把握感情，當斷不斷，女嘉賓們也以此當做拒絕的理由。這是我那天所遇到最令人愕然的一件事，這不正是一種深情的表現嗎？為何被當成是弱智一般地來抨擊和說三道四？

電視裏還經常播放一個啤酒廣告，首先出現一個中國人端着一杯啤酒說：想干就干。乾杯的干，這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然後接着出現一位外國男士重複了一遍這句話，但是由於發音上的差異，之前平聲的“干”，聲調變成了四聲。又出現了一位袒胸露背的外國妙齡女郎欲說還休地說：大家都想......最後一群外國男士豪爽的出來喊道：干！依舊是四聲的聲調。這是我所見過給予觀眾最廣闊想像空間的廣告了，這個廣告是如何通過審核的呢？而且每天還要在電視劇中間插播很多次。

電視裏還播出過一個電影，其主要的故事情節是這樣的：

故事從一個下着瓢潑大雨的雨夜開始，剛加完班的男主角開着車回家，當開到家門口前最後一個路口拐彎的時候，一個被雨水淋濕的女孩突然出現在前方視野中，他急忙剎車，總算幸好沒有撞到女孩。他趕緊下車，走到那女孩跟前，沖她喊道：“你瘋了你？你想幹什麼啊？”由此可以看出男主角認識此女孩。被觀眾認為這就是女主角的女孩一下子抓住他手臂，緊貼着額頭的濕漉漉的長劉海下一雙黯然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在女孩哀怨又略帶銳利的注視下，男人倒顯得有點尷尬了：“什麼為什麼啊，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我們都有各自的生活，你知道不知道？你還有更多機會遇見真正愛你的人......”沒等他說完，女孩猛地甩開他的手臂，大喊道：“只有你有自己的生活，我早就沒有自己的生活了。自從遇見你開始，我的生活就只剩下了等待.......“他一下子呆在那裏不知道說什麼，耳邊只有嘩嘩的雨聲和女孩的哭聲。

畫面一轉，也是一個雨夜，另外一個女人身着睡衣出場，看樣子她剛想睡下，這時電話驟然響起，她看了看那個號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了電話說：“喂，什麼事？”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低低的男孩的聲音：“我只想知道這是怎麼了，

你不要離開我可以嗎？”

她嘆了口氣，馬上有種像孫悟空被念了緊箍咒一樣的表情：“什麼怎麼了？沒有怎麼，我有我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

還是那個低低的聲音，聽得出一點倔強：“我可以等你，一直等下去，等到就像之前我和你在一起時那樣......”

“你等什麼啊？”她的語氣又加急了不少，“你不能改變我現在的生活，誰都不能。我也不能要求你為我做些什麼，那樣不值得，你知道不知道啊？你也沒有必要因為我而改變你自己。”此時背景音樂響起，是葉倩文《愛的可能》。

她顯得有點無奈又有些激動，本想接著說下去，但聽到話筒另一頭一直沉默着就停住了。兩個人就這樣誰也沒說話沉默了一小會。她平復了一下情緒又說：“其實我知道你的心思的，我也喜歡和你在一起，但是沒有辦法。謝謝你為我做過的一切。喂，你還在聽嗎？”對方依舊沒有反應。又等了七八秒，她見沒人說話說：“時間不早了，你也該休息了，好嗎？好好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我掛了啊。”說完見沒有回應，她掛了電話。

然後又是那個差點被車撞的女孩出場，再出場女孩和男主角已經開始舉行婚禮了。婚禮上，司儀問女孩，你願意嫁給男主角嗎，女孩一臉笑意說：“我願意。”司儀也問男人，你願意為她做一切能讓她高興的事情嗎，願意為她做出任何她想要你做出的改變嗎？”，他也笑着說：“我願意。”

畫面又一轉，應該回到是男主年輕的時候，在一個下雨的夜裏站在公用電話亭里打電話，電話那頭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時間不早了，你也該休息了，好嗎？好好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我掛了啊。”電話那端便掛了電話。同時他望向不遠處的一扇窗戶，裏面的燈光也隨之熄滅。這時畫外音響起，是男主角的聲音，在說：但是我願意為你做一切能讓你高興的事情，也願意為你做出任何你想要我做出的改變。

看到這大家似乎已經明白了，就是男主角以前愛過一個女人，女人不同意和他在一起，現在有一個女孩願意和他在一起，這次又變成男主角不同意在一起，男人拒絕女孩的場景喚醒了當初女人拒絕他的場景，所以就莫名其妙地和女孩在一起了？

除了以上講的，還有一個電影，講的是一個犯人利用催眠實施犯罪的故事，劇中他對看中的目標輕輕說幾句話，對方就能被催眠，給人的感覺這催眠未免也太簡單了，跟玩兒似的。沒想到看完這個電影的當晚，我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或許是編劇和導演感知到我十分不服，要給我點警示。

我夢見和一個上了名牌大學的同學相遇了，我問他名牌大學裏好混不好混，他搖搖頭說：遇到問題不懂得調理自己的心緒。我又問他該怎麼調理，他說著就要給我做個示範，我們倆閉目盤腿坐着，他在旁邊用很輕的語氣說：雖然眼前一片混沌和黑暗，但一定要學會在這黑暗中發現活着的希望。他一邊說我隨之感覺困意難當，他又用同樣輕緩的語調問我看見什麼，我努力的在眼前搜索着，不一會就模模糊糊看到前方有一個像是用白底黑邊的馬賽克瓷磚拼成的十字架，變得越來越靠近，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大。後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位於正中心位置的那片馬賽克是紅色的。就在這時，我感覺我被我那同學扳到了和他對面的位置，我卻沒能清醒，忽然一下子癱倒在地。我又聽見他說：對了就是這種感覺。我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好，被催眠了。我猛地睜開了眼睛。發現所看見的一切都變成了黑白的，一切事物都在旋轉，什麼也看不清，耳邊嗡嗡地響成一片，什麼也聽不清，又感覺身後彷彿有一股力量在吸引着自己，我就開始拚命掙脫那力的吸引，那種情形如同不會游泳的人落水了一般，我一邊掙扎一邊想：這下完了，等清醒了以後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呢。

電視裏也是有播放正經電影的，有一天我踏入病房門口發現電視上正在播《肖申克的救贖》，欣然和阿凌父親一同看起來。電影結束后，阿凌的父親說這個電影拍得真好。然後我意猶未盡、興緻盎然地總結髮表了自己的觀后感：人在生活中要發揮自己的專長，努力做到在某一方面可以稱之為專業；盡多的聚攏人心；不畏強暴；珍惜能感受藝術熏陶的機會；最最重要的是，要及早認清現實，真正敢於面對現實，充滿希望，不能放棄，不能坐以待斃，時時刻刻要為改變現狀而不斷努力。一席話說了出去，才發現這些話說給阿凌的父親可能是很不合時宜的，畢竟阿凌的父親就目前看來可能再也沒有餘力去做能發揮自己專長的事，也可能不會再有很多感受藝術熏陶的機會，他現在能做的似乎只有充滿希望了，不管怎麼說，充滿希望總是沒有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