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柳風的憤怒（二）
柳風趕跑眾人後，看到一旁流淚收拾的婆婆，不忍地上前接過婆婆手中的藥材整理起來……
婆婆看着余怒未消的柳風，試探地勸慰道：“風兒，看開點……”誰知，剛開口卻被柳風打斷，
柳風：“娘，進屋歇息吧，這兒我來。”
婆婆無助地看着賭氣收拾的柳風，抹抹眼淚進了屋……
柳風一刻不停歇地在院內默默收拾着，直到將所有犄角旮旯全都規整好了，才停下來擦了擦額角的汗水，她抬頭看着秋日的晴空出了會兒神兒，深深吸了口氣轉身走進了院裏的穀倉，關上了倉門……
不大的穀倉里靠牆堆滿了藥材、木柴等雜物，屋中間的空地上杵着一張兩尺高的舊圓木凳，正對着房樑上垂掛下來的一條白麻繩套……
柳風平靜地站上木凳，看着面前的繩套，淚水無聲地滑落下來……
柳風要殺的山野，名叫山野次郎，原是日本大阪城裏的幫會流氓，生性暴虐，兇狠殘暴……
侵華戰爭爆發後山野入伍來到中國，現在是日軍駐禮縣憲兵隊“特別小隊”的隊長，這個“特別小隊”由日軍駐禮縣司令官谷口少佐直接指揮，主要幹些暗殺、綁架、敲詐、盜墓之類的臟活……
昨兒中午，山野剛走進城裏永壽堂藥鋪，就看到了來送藥材的柳風……
當時柳風正和店裏夥計寶貴兒核賬，寶貴兒見山野進來，忙上前招呼，
寶貴兒上前鞠躬：“山野太君，您來了。”
山野：“李會長在嗎？”
寶貴兒賠笑地：“老闆去庫房了，您的藥酒備好了，我馬上去取。”
山野：“謝謝了。”
寶貴兒走後，山野打量着一旁的柳風動了邪念，滿臉堆笑地上前搭訕：“我是李會長的朋友山野，請問姑娘怎麼稱呼？”
柳風掩飾緊張：“我是鄉下送葯的寡婦，不是姑娘。”
山野假笑着伸出手：“對不起！失禮了！有緣相識，我們認識一下吧。”
柳風沒理，躲到了一旁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就要出店……
一直伸着手的山野臉色驟變，上前猛一把抓住柳風頭髮拉了回來……
山野仔細打量着怒視自己的柳風，兇狠地：“你，什麼名字？”
這時，寶貴兒抱壇酒出來見狀忙上前解圍：“山野太君，酒，您的酒來了。”柳風趁山野分神猛一掙脫，正巧將寶貴兒手中的那壇酒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八格牙路！”山野大怒，一巴掌打在柳風臉上，並猛地撕扯開了柳風的上衣……
柳風憤怒地一口唾沫吐在山野的臉上，惱羞成怒的山野正要拔刀，被後堂衝出的瘸腿掌柜李懷仁上前死死攔住……
沒錯！
正是當年大窪地死裏逃生的李懷仁，
當時，李懷仁爬出大窪地后剛到河邊就昏死了過去，后被返鄉路過的偽警察劉順發現，劉順認出李懷仁是城裏永壽堂藥鋪李老掌柜的侄子，為討賞錢就偷偷將他送回了藥鋪，並告知老掌柜李懷仁可是八路，賞錢讓他看着給，膽小的老掌柜打發走劉順后越想越怕，提心弔膽地過了些日子，見李懷仁傷好的差不多了，索性將店鋪留給李懷仁，自己帶些積蓄南下投親去了……
就這樣，李懷仁成了永壽堂的老闆，為了避免劉順以後再找麻煩，更好的開展禮縣工委的工作，他花錢買通了偽警所所長徐禿子，並在他的舉薦下，加入了漢奸組織“新民會”當上了副會長，
也就成了山野口中稱呼的李會長……
李懷仁攔住山野：“太君息怒！息怒！鄉下粗俗女人，您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寶貴兒，快拿毛巾給太君擦擦，酒也撒了，這事兒鬧的……”轉身沖嚇得渾身發抖的柳風吼道“快滾！以後我家不會再收你的藥材了，滾出去！”
柳風裹着扯爛的衣裳衝出了藥鋪……
城裏的中午正是熱鬧時分，食客商販穿梭往返各奔東西，人們看到衣不遮體的柳風，觀望、私語、戳戳點點都有，竟無一人願上前幫她，哪怕是給她一塊遮羞的破布……
從那一刻起，柳風心中就立下了誓殺山野的決心，現在看來，這個誓言終究是不能兌現了，她只能以死明志……
想到這些，柳風杏眼一閉，決絕地將頭頸伸進了繩套……
突然，“轟隆”一聲，屋角的柴火堆猛得坍塌下來……
一個滿身血污的男人掙扎着站起身，搖搖欲墜地對上吊的柳風舉起手阻止道：“別…別……”
柳風驚恐看着這個不人不鬼的男人，當場驚呆……
只見男人趔趄地向前挪動了兩步站穩，伸手摸了摸坎肩里向外滲血的脅下，疑惑地看了看手上的鮮血，抬起頭對柳風露出了凄慘的一笑，然後目光堅定說道：“救-了我，我幫你去--殺山野！”
柳風打量着男人那張輪廓分明的面孔愣了半晌兒，眼裏猛然燃起了重生的希望……
“呃……”突然，男人發出一聲悶哼身體前傾向下倒去……
凳子上的柳風一見，下意識伸出一條腿去接，正好被男人一把抱住……
柳風腳下一緊蹬翻了板凳，整個人一下被繩套兒勒着脖子吊在了半空…
抱着柳風大腿的男人感覺到柳風的掙扎，抬頭看到痛苦撲騰的柳風，連忙放手去解救，卻被雙腿亂蹬的柳風一腳踹倒在地……
這時，外面院裏傳來了瘋狂狗叫聲，穀倉大門猛得被踢開，日兵小林和青田牽着狼青犬闖了進來……
其實，這倆貨原本是打算進村偷雞的，既然是偷，就要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了……
誰知，倆人偷偷摸摸剛進到村子裏，手裏牽着的狼青犬就機敏地亂嗅起來，硬是拽着他倆來到了柳風家院裏，衝著穀倉大門狂吠不止，倆人壯膽沖了進來，沒想到卻是這般景象……
兩人吃驚看着吊在半空掙扎的柳風和倒在地的男人，連忙警覺地舉起長槍，
而那條狼青犬卻是用力掙拉着繩索，衝著地上的男人狂吠不止……
青田和小林用力拉扯着狂吠的狼青犬，對視片刻，猛然醒悟地同時將槍口對準了地上的男人……
與此同時，柳風脖頸上的繩索突然掙斷，猛得摔到了地上……
再說陳半仙、屠夫和二刈子三人，
他們從柳風家出來，抬着王媒婆一路奔逃，一直跑到了村裏的打穀場才累抽筋兒地停了下來，
仨人把昏死的王媒婆往谷堆旁一放，就累散架地癱軟在地上……
等緩過勁兒來仨人沉默地各自打量着彼此，也不知道要幹個啥說個啥，就覺得憋悶、臊羞……
見有附近的村民過來了，三人這才起身，裝作沒啥事兒似的救治王媒婆…………
村民圍攏了過來，
村民乙：“喲，這咋還中暑了……”
村民甲：“去，都出伏了中啥暑啊……”
村民丙：“我瞅八成是撞鬼了，哎！雷子，咋回事兒？你仨把咱婆咋得了？”
屠夫眼睛一瞪，罵道：“放屁！她自個兒暈倒關我啥事兒？起開，起開！”
村民甲：“哎！雷子，親事咋樣了，柳風到底選誰了？”
“關你屁事！”被戳了痛楚的屠夫惱怒地罵道，說著對正猛掐媒婆中穴的陳半仙吼道，“到底行不行？起開！我來搧兩巴掌……”說著掄起大手就要招乎……
陳半仙連忙抬手擋開：“去去，馬上好了，快拿瓢兒水來……”
一個村民忙聽到，忙從地頭的木桶里舀了瓢兒水遞給陳半仙，陳半仙接過瓢，含口水猛得噴到媒婆那張撲滿厚粉的臉上，
媒婆一激靈，悠悠然地醒轉過來，她茫然看看周圍：“咋了，這是哪兒啊……”
村民甲：“她嬸兒，都入洞房了，你咋忘了……”
王媒婆迷瞪地抹了把臉：“哪家的洞房啊，這大……我，我這臉咋了……”
眾人看着糊了滿臉脂粉的媒婆，一片鬨笑……
“出事了，快來人啊…”這時，眾人見是村裏的半大小子虎頭髮瘋似的邊喊邊跑了過來，“快！快去，你們快去…出事了……”
“咋了？”“出啥事兒了？”“咋回事？”
虎頭狂吞幾口唾沫說道，“快去村裡看看吧，柳風姐被鬼子兵抓走了……”
“啥！？”屠夫一聽，叫喊着先沖了出去……
眾人一看，也連忙跟上往村裡跑去……
其實，小林和青田剛進院時婆婆就警覺了，她剛想出門卻摔了一跤……
等她爬起身慢慢挪動到院子時，柳風和男人已被倆鬼子用柳風上吊的麻繩捆到一起，出門了……
婆婆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她忍痛向大門外追去，邊追邊扯開嗓子叫喊起來：“…風兒，風兒，這是咋的了？老天爺啊，救人啊…快來人，救人啊……”
柳風聽到婆婆的哭喊掙扎轉身，卻和綁一起的男人摔倒在地……
青田和小林大笑……
青田看到滿身土灰的婆婆趔趄着追來，牽狼青犬迎上去，狼青犬受到暗示猛地向婆婆撲咬過去……
婆婆嚇得撲倒在地哭喊：“…求求你們，把我老婆子帶走吧…來人啊…”倆鬼子見狀笑的更歡……
婆婆凄厲的哭喊引來了村民圍觀，青田和小林見情況不妙，忙拉起地上的柳風和男人，端起槍戒備地準備離開……
村民越聚越多，青田牽着吼叫的狼青犬在前面開路，沖眾人瘋狂叫喊……
青田：“…退後！退後！死啦死啦…退後……”
“為啥抓人”“就是！他們犯啥事了？”“放人…對，快放人！放了……”眾村民仗人多叫喊着漸漸圍攏上前，被迫停下的青田和小林緊張戒備着。
小林驚恐：“青田君，怎麼辦，他們人太多了……”
青田緊張地：“別怕！他們虛張聲勢罷了，我們可是大日本皇軍，他們不敢怎樣……”說著對眾人舉槍拉栓地威脅道“都退後，退後！開槍了，退後……”
這時，屠夫、陳半仙和二刈子聞訊兒趕來了，仨人見柳風和個男人捆一起，懵了……
屠夫焦急地問身旁的農婦：“這咋了？小鬼子為啥抓柳風？那，那男的誰啊？”
農婦：“誰知道，還不趕緊去救，再晚你仨都得打光棍……”
屠夫看看身旁伸長脖頸的半仙問道：“你說咋救？”
陳半仙只顧四處踅摸，眼皮都沒抬：“咋救也不能讓鬼子帶走風兒……”
屠夫：“屁話！那就這，你幫我救柳風，今後我宰豬的下水全歸你……”
陳半仙繼續踅摸：“屁！”
屠夫：“你說啥？”
陳半仙彎腰撿起一塊甜瓜大小的石頭，在手裏掂量着說道：“我答應你，你今兒幫我救下風兒，往後我的算命錢一半歸你……”
屠夫：“憑啥？”
陳半仙白了一眼屠夫：“你不問我咋救嗎？”
兩人爭執間，二刈子拎根粗木棒加入進來：“你倆瞎嘀咕啥？還不趕緊救人？”
屠夫急了：“不正尋思嗎？咋呼啥？”
二刈子輕蔑：“瞅你倆那慫樣！都這會兒還尋思個屁啊，上就是了……”
屠夫惱怒吼道：“閹貨！有種你上啊？”
這時，青田手中牽的狼青犬突然掙脫繩索向村民們撲咬過去，眾村民嚇得四散奔逃……
婆婆趁亂衝上前撕扯住小林，沖柳風喊道“風兒，跑啊，快跑……”
柳風拚命掙扎：“娘，別管我！走，走啊，回去啊……”
青田見小林被婆婆糾纏，衝上前猛一刺刀將婆婆捅倒在地……
柳風見狀發瘋似的哭喊着撲向青田，青田利索地踹到婆婆，拔出刺刀又向柳風刺來，和柳風綁一起的男人看到，奮力扭轉身體擋在柳風前面……
青田的刺刀深深扎入男人肩膀，男人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啊……”
與此同時，柳風也發出了駭人的嘶吼“孬種--全是孬種--是爺們兒宰了小鬼子，孬種—”
“風兒，我來救你…”二刈子說罷，揮舞木棒直奔青田，可沒跑多遠，他就被身後趕上的屠夫一把奪過手中木棒，推倒在地上……
“鄉親們！和狗日的拼了…”屠夫高舉木棒叫罵著衝上前去……
眾村民頓時群情激奮，紛紛跟着屠夫向前衝去……
青田見屠夫衝來，忙從受傷男人肩膀上拔出刺刀，調轉槍頭就要對衝來的屠夫開槍，不料卻被鮮血迸流的男人猛地撞倒在地……
這時屠夫趕到，一棒將剛要爬起身的青田再次打倒……
“狗日的小鬼子，我要你命……”屠夫叫喊着狂舞木棒砸向倒地的青田，全然沒注意身後的小林正舉槍向他襲來，危機時刻，男人再次奮力起身，替屠夫擋下了小林的致命一擊，他被小林的槍托重重砸在額頭上，昏死了過去……
小林看見地上腦漿四溢的青田，嚇得轉身就跑……
“別讓小鬼子跑了，跑了全村人都沒活路了。”半仙見小林要逃，叫喊着將手中石頭砸過去，正砸在小林身邊的狼青犬身上，被砸斷腿的狼青犬尖叫着癱倒在地上……
奔跑的小林被眾村民追打圍堵到牆角兒，走投無路的小林嚇得狂舞手中長槍瘋狂叫喊“後退！後退…”見眾人逼近，絕望下跪“別殺我，別，別……”
眾人正猶豫間，人群中走出白髮稀疏的郭二爺，他看着跪在牆邊的小林，猛然掄起手杖用力砸倒了小林，眾人見狀上前一陣亂打，小林頓時口鼻流血地癱倒在地：“……媽--媽，媽媽……”
圍攻的眾人看着殘喘的小林，停下了手中動作，
郭二爺一見急了：“都瞅啥，動手啊！半仙說得對，他活着就要咱全村人的命，都這會兒了，你們還扮啥菩薩啊……”見眾人不動，沖孫子屠夫示意“雷子！”
“哎！”屠夫撿起地上帶血的木棒，走近奄奄一息的小林，猛得高高舉起了木棒……
周圍人屏息看着，屠夫猶豫地試探幾次卻都下不去手，泄氣地垂下了雙手……
郭二爺失望哀嘆：“唉，糊塗啊……”
“俺來！”眾人正感無措，人群中走出了氣急敗壞的二刈子，他走到屠夫面前，一把奪過屠夫手中的木棒，掂量掂量又扔到了地上，然後快步來到小林跟前，一抬腿用力蹬倒了靠立在牆上的一塊大石板……
小林絕望地看着落下的石板，腦袋被砸的稀爛……
現場一片安靜……
“娘——”柳風的哭喊驚醒了沉默的眾人……
婆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