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棲棲和少年的首次交流
小鄧姐無奈地小聲說:“他叫龔渡,平常就不愛講話,實際上可乖一個孩子。”
整間病房裏只有兩張床,但另一張床上有被褥沒人在。
走出病房,小鄧姐說:“今天太陽不錯,恢複比較好的病人們都被帶去花園曬太陽了。”
棲棲點點頭,回想起龔渡,“他...很嚴重嗎?”
“重度抑鬱症,已經是第三次住院了。”小鄧姐一邊往前走,一邊補充道,“他不承認自己得病的事實,就這樣又進來又出去的,唉。”
護士小姐很不忍,“遭了不少罪。”
四樓的每個病房都看了遍,沒有查到違禁用品。
棲棲這才知道,原來精神病院比普通醫院極不同的的一點是,這裏有很多規定。
危險類用具悉數沒收不說,最讓人想不到的是也不能帶充電線。
手機充電只能去護士站。
小鄧姐帶棲棲和陳蘅熟悉了每天的檢查流程后,就引兩人來到吃飯的大廳。
正好在這兒解決了晚飯。
吃完棲棲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菜淡得像水。
半點鹹味也嘗不出來。
半小時過後,到了吃藥時間。
頭頂的廣播準時響起:“請病友們出來吃藥!”
不久前才見過的病人們現在陸續走出,到大廳排隊從護士手裏拿葯,護士小姐們監督他們吃完后且要求張嘴檢查。
棲棲久久沒有發現龔渡的身影。
當然不止她一人發覺,很快廣播聲又響起:“請一床龔渡出來吃藥!”
聚集在大廳的病人們吃完葯就有條不紊地回房了,人潮漸漸散去,龔渡才慢吞吞拖着步子出房。
“張嘴。”
黑髮少年異常乖巧地照做,他吃完對發葯的護士眨眼,“可以了嗎?”
“回去吧,八點立刻上床睡覺記得嗎?”
龔渡回:“知道。”
棲棲看着他瘦長的背影消失在白色的門框后,覺得這個少年現在的行為簡直不能再正常了。
忽地陳蘅抱臂問:“這個下午體驗好嗎?”
“...”棲棲誠實地搖搖頭,“我說不清楚。”
“至少好奇心被滿足了吧?”陳蘅轉身,“今天下午只是實習而已,我們要在這裏待滿一星期才行。”
走過護士站,小鄧姐迎上來:“把微信加上啊,我發份資料給你們。”
......
“小鄧姐再見。”
加完微信,棲棲朝小鄧姐揮手告別。
“嗯,再見。明天早上八點前到記得嗎?”
“知道啦,謝謝小鄧姐。”
坐上出租車,棲棲微信響起,點開正是小鄧姐發的資料。
資料里不僅包括四樓35位精神患者的姓名床號診斷等信息,還有志願者的任務和些應急知識。
簡而言之,棲棲和陳蘅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需要幫助護士們進行每天的檢查,在任何突髮狀況發生后及時處理並通知醫生。
還有個頗讓人感到溫暖的任務,陪病友們聊聊天。
回到陳蘅家洗漱完畢后,已經是十點過後了,兩個女孩睡在同一張床上,互道晚安后便陷入夢鄉。
翌日,天氣不是很好,陰雲密佈像是隨時能下冰雹似的。
棲棲醒來沒看見陳蘅,揉了揉眼便帶着剛睡醒的懵懂喊了聲:“阿蘅——”
聲落,陳蘅立刻推門而入,她腰間繫着圍裙,右手拿鍋鏟問道:“怎麼了?”
棲棲坐起來把蓬鬆的頭髮隨便攏好,看見陳蘅手裏的鍋鏟笑得十分清甜:“阿蘅,你起得這麼早給我做飯呀?”
陳蘅笑呸:“誰給你,我是做給自己的。”
棲棲眉目舒展像花,赤腳下床走近她:“那拜託拜託,也給我做一份吧。”
“別貧,趕快刷牙換衣服了。”
“遵命——”
吃完早飯,兩人提前半小時到了三院。
三院有嚴格的作息標準,病人們早六點必須起床,晚八點必須入睡。
每天的時間都被安排得很滿,有點不留任何閑暇給病人胡思亂想的意味。
說不稀奇是假的,棲棲換好工作服,走進走廊。
四樓的病友們只能在這條走廊和大廳里自由活動,其他門都被鎖起來,不給進出。
棲棲穿過走廊時,從不能關閉的病房門裏看見各種狀態的病人。
喜怒哀樂看了個遍,棲棲最後穿過一群玩鬥地主的阿姨們,來到龔渡的房裏。
“扣扣。”她禮貌地敲門,“例行檢查。”
腰背完全倚在床頭的少年眼皮耷拉,無精打采地盤坐在床上。
他隔壁床的一個胖青年笑呵呵地吃薯片,看見棲棲頓時眼睛放光:“護士妹妹,你好漂亮!”
棲棲柔和地笑,“謝謝你,大龍。”
二床病人,診斷躁狂症,大家都叫他大龍。
龔渡聽見兩人的聊天,終於捨得抬起眼皮掠過來個眼神。
當視線觸及棲棲臉龐時,他霎時眸光一動。
“姐姐。”龔渡聲音很輕地喚道,表情小心翼翼,讓人想起某種小獸。
棲棲聞聲望去,撞進少年蜜糖一樣甜蜜迷人的琥珀色眼睛。
“嗯?”面對這樣惹人憐惜的龔渡,棲棲聲音細柔,“有什麼能幫到你的嗎?”
“我不想去跳操,你能不能...”一瞬間,說出請求的少年雙眼變得濕漉漉潮潤潤,與他瞳色不同的是,他的眼睫毛既長且黑。
龔渡坐在床上,兩隻手搭着膝蓋,自下而上地懇求看棲棲,睫毛緊貼眼皮不住顫着,像極一隻討食的小動物。
棲棲啞然失笑,她面色柔如春水,幾乎叫人覺得她果然和表面一樣心腸過軟,可紅唇一張,說的卻是:“不行哦。”
“真的嗎?”龔渡帶上哭腔,眼角甚至已經沁出一滴淚。
“真的呢。”棲棲緩慢而堅定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龔渡已知不可商量,剎那間情緒轉換,面無表情地用手指偕去眼角那滴淚。
“狠心的女人。”猶覺得上句話不夠狠,龔渡接着補充道,說完他又把自己蒙進被子裏,開始自我封閉。
不過廣播沒有放過他。
幾分鐘后,大廳廣播聲傳到每個房間:“請所有病友出來跳操!”
相似的場景,一樣的主角。
龔渡懶懶地躺在被子裏,任廣播催他好幾遍,也不動身。
“弟弟,能告訴我為什麼不想跳操嗎?”
見狀,棲棲上前溫柔問道。
良久,被窩裏傳來少年悶悶的回答:“跳操很醜。”
真是小孩子心思。
棲棲忍俊不禁。
“可是大家都去了呀。你旁邊的大龍好像很喜歡跳操呢。”
見招拆招,棲棲就用哄小孩的方式循循善誘。
“他們有病,我沒有。”少年聲線忽變得生冷。
棲棲皺眉,“大家都在努力治療呢,他們聽醫生和護士的話,所以很快出院了。”
“你呢?弟弟,在這裏很長時間了吧。”
被褥拱起的包微動,很快,一顆毛茸茸的腦袋鑽出來,龔渡歪頭看着面前似乎很好說話的姐姐,道:“你下一句話是不是要說,只要我假裝聽醫生的話,也很快就能出去。”
“......真聰明。”棲棲無言,她輕咳道:“既然知道,為什麼不照做呢?”
龔渡掀開被子,把身上病服拽得凌亂不堪,冷白的脖頸直晃晃地暴、露在空氣中。
少年不在意,他繼續憤憤地扯衣服:“你瞧,你瞧,就因為這件破衣服,我爸我哥就把我扔在這裏不管,連高考都不讓我參加!”
“他們...是擔心你。”
棲棲從小鄧姐那裏知道龔渡的情況,這個少年迄今為止已經‘三進宮’了。
前兩次在醫院都很乖,但出去不過一月兩月的,就會因自殺被再次送進來。
第三次,也就是這次,小鄧姐說這小子雖然吃藥都吃,但其他例如醫院的日常安排他是一項也不做。
起床吃飯跳操睡覺,他撒嬌賣痴也不幹。
棲棲無法,準備回去找其他護士幫忙。
此時,冷冽沉穩的男聲猝不及防從門口傳來:“龔渡。”
耳熟的聲音,棲棲回頭,龔聿身着警服,高大的身子幾乎擋住了走廊的光。
“龔叔,您是龔渡的?”棲棲猶豫地看着龔聿年輕英俊的臉。
“我是他哥。”
龔聿皮鞋踩着光可鑒人的瓷磚,低頭避開門框,朝龔渡步步走近。
完全沒有料到威嚴的哥哥會在此時出現的龔渡,不知是被嚇得還是什麼,臉色蒼白如雪,抱着膝蓋渾身小幅度抖顫。
他不敢抬頭看龔聿,碎發擋住眉眼,看不清表情。
“龔渡,我說過什麼?”
龔聿警服上猶然帶着室外的寒氣,經過棲棲身旁,那股寒氣像細密的網一般籠罩住棲棲。
不愧是當了多年刑警的男人,健壯的身材加上冷峻的面孔,靠近時自帶三分匪氣,威嚴懾人。
“好好...治療。”龔渡訥訥,他再沒有那股子頹氣。
“那你現在是想做什麼?”龔聿沉聲道,“護士跟我說,你來這裏后一點也不聽話。”
“哥...我...”看起來龔渡急切地想解釋什麼,但是龔聿打斷他:“龔渡,你知不知道哥哥和爸爸的工作很忙?”
“我知道。”聽到這話,龔渡雙眸剎那失去所有光彩,他挪動屁股,把雙腿從床沿垂下,“我會乖的哥哥,我不給你和爸爸造成麻煩。”
“好。”龔聿起身,經過棲棲身旁對她沉默地點頭。
他走到門口,俯身提起一大袋食品進來。
意外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
“哥哥別走...我乖...我乖!!!”
龔渡忽地發作起來,他用力扯着頭髮捶打自己,用手掐脖子扣臉皮。
伴隨他一聲驚叫,涌動的人群、慌亂的醫生護士們,嘈雜的人聲...齊齊沸騰。
棲棲看着眼前可怖的一幕,龔聿已經扔下零食箭步衝上去鉗住龔渡的雙手,阻止他的自殘。
“別鬧!龔渡!”龔聿的語氣嚴厲而帶着薄怒。
棲棲被他這聲乍然驚醒,小鄧姐資料上的應急知識猛地灌入腦海。
她焦急地跑到龔聿身邊,雙手搭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不住地說道:“龔叔!這話不能說,這話不能說的!”
“哥哥,我乖啊,我乖!”龔渡尖叫,踢打四周的人,他白凈的臉龐上縱橫幾條將將才劃開的血痕。
面對窮凶極惡的歹徒從未害怕過的刑警隊長,此刻難得抿唇無措,他看着弟弟、和棲棲。
“我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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