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去往西北的這一路並不輕鬆,夜裏若是沒辦法趕到驛站,便要風餐露宿。
凌越知道沈嫿並不是嬌生慣養的貴女,卻還是怕她吃苦受委屈,盡量每日都趕到驛站,實在兩地間門隔太遠,不得已才宿在馬車內。
他自覺委屈了小姑娘,沈成延又是個坐馬車會吐的身子骨,蘇氏無暇分身來陪她,他怕她途中無趣,便時刻陪在她身邊,白日帶着她騎馬,夜裏陪着她看星辰。
可在沈嫿看來,睡馬車裏除了不能痛快的沐浴以外,其他的都一樣,甚至還有幾分新奇和趣味。
她這不像趕路,倒像是遊山玩水。
這一路上,她看到了很多曾經京城內瞧不見的景物,有頭頂的滿天星河,有小城鎮的萬家燈火,還有氣勢洶湧的瀑布之水,每一樣都足夠她驚奇不已。
除了這些景象外,她還看到了人間門百態,有強搶民女的地痞也有霸佔他人良田的惡棍,甚至還有十八房小妾的貪官。
借宿時她才看見那貪官的后宅修得跟宮殿似的,裏頭的小妾個頂個的年輕貌美,便說他是土皇帝也不為過。
沈嫿氣得牙痒痒,凌越帶人將這貪官的老宅給抄了時,她對着那大腹便便能給後院小妾們當爹的貪官踩了好幾腳,仍不覺得解氣。
後來貪官入獄,他們將那些姑娘們都解救出,又將他貪污與霸佔的良田金銀全都分了,她黑了好幾日的臉才算放了晴。
許是打貪官的動靜鬧得有些大,肅王的名頭瞬間門便在附近給傳開了,居然還有不少前來喊冤的百姓。
也算給沈嫿過足了幼年行俠仗義的美夢。
太后只定了出發的日子,卻沒規定何時到西北,他們便這般悠閑又聲勢浩大地向前。
一個月後,終於瞧見了涼州城的城牆。
沈嫿掀開布簾探出了身子,涼州的城牆雖不如京城所見的巍峨高大,卻自有另一派肅殺之氣。
凌越騎着九嬰就跟在馬車旁,見她看得認真,人都快跌出窗外了,乾脆道:“下來,我帶你逛逛。”
沈嫿自然是求之不得,且她這一個月來也已經習慣了與他同騎,立即歡歡喜喜地坐在他身前。與他出行還有個好處,便是可以不用戴那礙事的帷帽。
進了城門,就見路過的百姓與城門的守衛,一瞧見他們的隊伍皆自發地跪地叩首外加退後避讓。
而高懸於城牆頂端的旗幟,以及守衛身穿的皮甲上都綉着醒目的‘肅’字,更叫她心底生出些許豪情。
此處便是涼州,便是她夫君征戰、治理下的城池,也會是她的新家。
馬車徑直穿過熱鬧的街市,隱隱還能聽見百姓們的歡呼聲,人人口中都在高呼肅王千歲,好似他回來了,這座城池瞬間門活了過來。
她在京中就聽說過,肅王在西北機會能當做是自立為王,百姓又怕又敬,甚至提起他的名字,連啼哭不止的嬰孩都會立即止了哭聲。
那會她還覺得是誇大其詞,親眼見過方知敬畏更甚,卻沒想像中那般恐懼,不僅歡呼雀躍還會有百姓偷偷打量他們。
隱隱還能聽見他們的議論聲,“與王爺同騎的天仙是誰啊?”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是肅王妃,剛前幾個月成的親。”
“王妃可真美,猶如畫中走出來的仙娥,與咱們王爺真真是般配極了。”
與其說是畏懼肅王,更像是愛戴他們的戰神。
“阿越,涼州好似與京中差不多繁茂。”
往日她總聽人說西北荒涼,滿是黃沙塵土與戈壁,連喝水沐浴都成困難,她出發之前收拾行囊,好多沐浴用的精油與花露都沒帶,真是做好了來吃苦的準備。
誰能想到入目竟覺來到了另一座小京城,且因此處乃外族接壤之地,街市上還有好些奇裝異服的外鄉人,繁榮之景象還隱隱超過京都。
“玉門關外確是荒涼,但此處乃西北第一城。”
“有我坐鎮,誰人敢犯。”
後面這句實在是霸氣,叫她的心也止不住地狂跳起來,是了,他這十年征伐,將玉門關外的異族人都打得服服帖帖,對大雍俯首稱臣,有他在的一日,便可海晏河清安詳太平。
她依偎在他懷中,聞言,仰頭雙眼亮晶晶地看向他,她的夫君也太太太威武霸氣了吧!
凌越卻只看了她一眼便撇開了,低下頭在她耳畔輕聲說了句什麼,四周的百姓們就見馬上那位天仙似的王妃,紅着臉使勁地用手肘往後頂了下他們的肅王。
而往日威風赫赫,無人能近身的肅王,被頂了也不生氣,反而眉眼舒展看着很是歡愉的模樣。
唯有沈嫿知道,他們眼中無所不能的肅王,在榻上是個怎樣貪得無厭又說話不算的壞人!
如此青天白日大庭廣眾之下,他居然說:“這會不許看,晚上給你看個夠。”
她在這事上內斂含蓄,這一個月來,兩人周圍總是簇擁着不少人,她怕鬧出太大的動靜很是不配合,完事後還必須得沐浴清洗。
在驛站入宿時他還能如願要個一兩回,若是在馬車上就別想了,有幾次憋得狠了,她也只會羞紅着臉被她拉着手幫襯。
如今好不容易到家,他又如何能放過她。
沈嫿臉上的紅暈,直到九嬰在王府外停下還沒散去。
涼州城的肅王府不如京中新建的府邸氣派,卻更加肅穆威嚴。
王府沒那麼講究,他直接騎着九嬰入內,帶着她一路往後逛,前院是凌越的辦事處與書房,後院分為東西兩個小院,再往後則是片練武場。
沈成延實在是吐得厲害,蘇氏怕他還沒到涼州,就先把自己吐倒在路上,便與他放慢了腳程,一時半會還到不了,他們到時會住在西面的院子,而他們夫妻則住在東邊。
沈嫿先去逛了圈西院,她怕和前院似的肅穆,她爹娘會適應不了,好在院內佈置的清雅,種滿了文竹還有方小小的墨池,簡直與她父親再般配不過了。
兩人下了馬,他自然地牽着她的手,帶着她閑逛。
沈嫿驚喜地側頭看他:“你何時讓人佈置的?爹爹瞧見了肯定喜歡的很。”
“你退親時。”
逛完了西院,她又被牽着往東院走,她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那會兩人可還未明確心意啊,他竟從那會就全都安排好,甚至連之後的路都想好了?
沈嫿好奇地道:“你就如此有信心,我一定會答應嫁給你?”
凌越的手指嵌進她的指縫間門,十指緊扣根根發緊,“有。”
他從不做無把握之事,在確認喜歡上眼前這個小姑娘時,他便知道非得到她不可。
話音落下,兩人正好繞過院牆之間門的小花園,站在了東院的門外,他抬了抬眼輕聲道:“看看,喜不喜歡。”
她看到院門時已覺得有些眼熟,再聽到院中熟悉的說話聲,竟有一陣恍惚,她下意識地朝內踏了一步,就見院中的花草磚瓦擺設都與她的鹿鳴小院一模一樣。
院中是平日在沈府伺候她的小丫鬟們,見她來了,滿臉喜色地福身行禮。
她甚至不相信地回頭看了眼,卻確信這是在涼州城而非京城。
凌越竟是復刻了座一模一樣的鹿鳴小院,有她喜歡的鞦韆、琉璃瓦、就連那浴池都搬來了。
她的腦子有一瞬間門的空白,訥訥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久久回不過神,“阿越,我不是在做夢吧?”
在乎的人可以帶走,想要的東西可以帶走,唯獨這個她從小到大住慣了的小院帶不走,其實離開的那日,她看着合上的院門偷偷紅了眼。
轉念一想,夢中小院可是傾塌了,如今它還好好的存在着,出嫁總是會換一個生活環境的,她不可能永遠都不長大,便將淚憋了回去。
這樣孩子氣的小心思,她誰都沒有說,連爹娘都瞞着,可沒想到他知道。
“你掐我一下,看看疼不疼。”
凌越輕笑了聲,哪捨得真的掐她,只牽着她往屋內走,“摸摸,是不是真的。”
院中的丫鬟們都很默契,瞧見主子進了屋,送上茶水后便將門給帶上了,她滿心滿眼都是激動,哪還顧得上這會是不是獨處。
歡喜地東摸摸西碰碰,“阿越,你連這個屏風也做了一樣的呀,還有這個多寶閣,你怎麼連我玩的孔明鎖都有……”
凌越就大刺刺地坐在玫瑰椅上,只手撐着下巴,眼含笑意地看着小姑娘難得的傻氣,直到她咦了聲,好奇地又折返了出來。
“我發現有哪兒不一樣的了。”
凌越指了指自己的膝蓋,小姑娘這會還處於興奮之中,也沒反應過來,就乖乖地坐了上去。
絲毫沒發覺,這無異於自投羅網。
小姑娘本就纖弱,成親前好不容易養出了點肉,一個月的趕路又瘦了回去,小臉只有巴掌大,抱在懷裏輕飄飄的。
他下意識地擰了擰眉,就聽她還在小嘴不停地道:“你怎麼不問我發現了什麼呀。”
凌越的手指在她的腰間門來回撫摸着,心猿意馬地嗯了聲,喉結滾了滾道:“哪不一樣。”
“架子床不一樣。”
她的架子床可是父親花了好大的功夫,特意尋工匠雕刻的,上面還刻了好幾隻小鹿,床畔邊懸着金鈴鐺,每當她起夜叫水的時候,只要搖一搖鈴鐺,就會有守夜的丫鬟進來。
不過想來也是,那架子床費時又費工,定然是沒辦法做到一模一樣,能有如今這相像的程度,對她而言已是巨大的驚喜了。
沒想到凌越卻揚了揚唇角,手指在她的唇角摩挲了下,“自然不同。”
即便她再慢半拍,也察覺到這會的氣氛似有些不對,她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想從他的腿上跳下去,就被牢牢地固定住了腰。
眼見着他的臉一點點放在,而後唇瓣貼着她的耳畔啞聲道:“你那張小床,夠睡嗎?”
言罷,那濕熱的觸感含住了她的耳垂,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指驀地蜷縮緊,紅潮順着耳垂蔓延至全身。
“阿越,天,天還亮着呢……”
“知道。”
“那你快,快放開我呀。”
“不放。”
凌越鬆開她的耳垂吻上她的唇瓣,細密的吻猶如疾風暴雨般落了下來,在京城讓她躲了便也罷了,如今鹿入虎口哪還跑得掉。
臨進城前的幾日為了趕路,他們都是宿在馬車上的,他憋得辛苦,這會更是不會放過她。
沈嫿很快便被親得喘不上氣,而他也並未在唇上過多停留,就咬開了她的盤扣,單手挑開了脖頸上的掛繩。
她無力地攀着他的肩膀,脖頸微微後仰,猶如瀕死的雪白鴻鵠,美得驚心動魄。
“去,去榻上。”
她的底線也不得不跟着放低,非要白天那好歹也換個地方吧……
可他這會紅了眼,哪還顧得上床榻,待她的腰軟下,便只剩懸挂在腳踝上的裙衫,香汗淋漓,屋內只聽得見她壓抑的哭泣聲響起。
那一日,她算是仔仔細細里裡外外弄清楚了,這床榻到底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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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嫿便在涼州城安心地住了下來,多虧了凌越,她連着日沒能走遠院門,別說是見客了,幾乎連路都沒走幾步。
沐浴用膳賞花,都會有人積極地代勞,她根本顧不上面對新環境的陌生與膽怯,就用最短的時間門熟悉了新家。
沈成延夫婦是半個月後到的,他們自然也對新院子很滿意,他辭了官,卻不肯閑着,凌越便給他尋了個事,讓他去涼州最有名的書院當先生。
不需要去應酬同僚,還能手不釋卷的同時過足教書的癮,這可真是太適合他了。
沈成延欣然答應,對這個女婿也愈發滿意。
回到封地的凌越自然也忙了起來,臨近冬季,異族糧草不足便會有不怕死的人動起歪心思,更何況他們的消息要晚,還不知道凌越已經回來了。
剛入十月,周圍的小城鎮便糟了好幾回搶掠,死傷不少,他白日裏佈防領兵,很多時候都要出城去關外,每每都要入夜才能趕回來。
沈嫿白日待在府上也不閑着,原先是肅王未娶妃,很多應酬的事都擱下了,如今他有了王妃,各路拜山頭攀關係的人都冒出來了。
按着凌越的話,全都趕走不見便是了,可沈嫿既當了家,便不可能真的誰都不見。
更何況父親的擔憂是對的,誰都不可能一輩子沒有懈怠疲憊的時候,凌越如今無人可敵,不代表他不需要同盟與手下。
那維持住后宅的往來,便是很重要的一環了。
好在有蘇氏幫襯,來的夫人們又都很有眼力見,給她送禮介紹涼州好吃好玩的,對她來說也算是排解寂寞了。
唯一讓她不喜的是,天越來越冷,白日短冷夜長,他起得早回來的晚,兩人見面的時間門也越來越短。
好幾回他回來時,她都已經睡著了,被他生生給頂醒,睡得模模糊糊的就被抱着折騰起來。
手軟腳軟根本說不上幾句話,又昏睡過去,待到再醒來枕畔又空了。
為此她很是不滿,還在蘇氏面前抱怨了兩句,蘇氏對這女婿挑不出半點錯來,血氣方剛的年紀,房中又無別人,恩愛些也是正常的。
聞言小聲地哄着她:“阿越也是怕你起太早睡不夠,他心疼你,你反倒還怪他了。”
“可昨兒我都沒見着他的面。”
“那你與他好生說說,不能急眼了。”
當夜已過了她平日入睡的時辰,她合著眼又吃了口酸棗,硬撐着沒睡着,不知過了多久,才感覺到有人掀開了被褥,枕邊傳來輕輕的聲響,她閉着眼摸了過去。
凌越進屋時就察覺到她的呼吸比往日重些,見此彎着眼掀開了被衾,她從她的那個被窩裏滾了進來。
怕會影響她休息,燭火都離得遠,這會帳子內顯得有些昏暗,她圈着他的脖頸趴在了他的身上。
凌越好笑地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樣子,點了點她的鼻尖:“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沈嫿努了努嘴:“你還問我,誰讓你回來的這麼晚的,我昨兒一整日都沒瞧見你。”
“胡說,不是見過的?”
兩人靠得這麼近,小姑娘的臉頰像是籠了層輕紗,勾人又嬌美,看得他一陣悸動,扶着她往下蹭了下,“你問問它,見過沒。”
沈嫿惱羞成怒,只覺委屈之感湧上心頭,她想好好與他說會話,他就又歪到別處去,眼眶驀地一紅。
“誰與你說這個了,你前幾日分明說事兒便要辦完了,可最近回來的卻越來越晚……”
凌越最怕小姑娘掉眼淚,這會什麼悸動都沒了,抱着她小聲地哄着:“之前和親的公主還記得嗎?”
沈嫿悶悶地嗯了聲,就聽他低聲繼續道:“他們打算趁着年節前,將公主送去京城,親事定了凌維舟。”
突然聽到這個名字,她竟然有幾分陌生之感:“那與你何干啊。”
“京中將有異動。還有件事,我一直沒與你說。”
沈嫿見他神色認真,也不哭了,能讓他如此正色的,定然不是小事:“京中出事了?”
“隴西王世子前夜病逝。”
再過幾日便是程關月與他的婚期,誰能想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她後知後覺道:“那阿姊豈不是自由了?”
“隴西王府的意思是,即便人死了,親也還是得成。”
這不是明擺着讓程關月嫁過去守活寡,“程家這都能答應?這豈不是要逼死阿姊。”
可即便是隴西王世子出事,應當影響的也只是程氏,與京中格局有何關係?
許是看出她的疑惑,凌越揉了揉她的腦袋,“他們不會讓凌維舟這麼順利娶到公主,最遲年關,京中必定生亂。”
“那大哥哥和阿姊可怎麼辦?”
“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出事的。”
沈嫿這才發覺自己方才那番矯揉造作的有些不講道理,略帶歉意地道:“阿越,我不是故意要鬧騰你的。”
她還要解釋,凌越的手指就搭在了她的唇上,“你沒錯,是我習慣了我行我素,讓你沒安全感,往後事無巨細我都會與你說。”
這世上最美好的事,莫過於有個懂你愛你的人。
她將腦袋緊緊地埋進他的懷中,卻還是感到心口一陣慌亂,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