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隔萬里憶往昔歲月 巨艦上度似水華年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來到了厄歷的四月一日,不過厄爾斯聯邦可沒有法定愚人節,反正厄爾斯人的歷史裏幾乎就沒有過整蠱他人的節日,不過現在就算有在這個時間節點也過不了,元帥已經被困在和菲星上將近一個月了。
戰爭持續了兩年了,現在任何人都清楚銀擒聯合軍的統軍將領在軍事上到底是什麼水平,在道德上倒是還有很多深度(距離正常人應有道德的深度)需要去探討,因此和菲星現在只是被圍着,和圍着維哈-427不一樣,冥雲的那一船人在和菲星孤立無援,若不是出於對他本人的恐懼渥聯盟的軍隊早就群起而攻之了,說不上怕人,主要是怕這人在和菲星上開屠宰場,渥聯盟的內部局勢其實和東西坎特如出一轍的不穩定,所以無論是對駐守方還是圍星方都一定要避免刺激,要知道珦琮書記的MG-CY可是無孔不入的,讓他們煽動起軍隊嘩變渥政權必定倒台。
在這將近一個月裏,冥雲完全沒有考慮過怎麼破局,重複着繪畫、遊戲和撐着傘在星球上逛來逛去的雅興,所以說嘛戰爭哪有什麼精彩,哪有什麼偉大,只有重複重複,枯燥與麻木,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場聲勢浩大的宇宙戰爭可能得再持續個三四年,期間會重演無數次領土的反覆易手,圍困與被圍困,慘烈的大規模戰役也都是一樣的肢體飄飛、艦體迸碎,戰術的變化帶不來結果的改變,若是把視角放到一個平白無奇小士兵身上那麼戰術改變甚至都不會帶來任何改變,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一個穩定的社會,其階級流動性也穩定地壓倒一切,當然了,可以投機取巧完成階級跨越的地方在這裏可不少,比如上幾回那個死人樂透的節目拍攝地點,錢是有的賺的,唯一的缺點是安全性欠佳,人均非自然死亡率也就百分之七十以上吧,總結一下,現在看來這個只會折磨人的世界還真沒什麼意思。
和菲星的季節變化和紅蓮旋風號的人工氣象自然也是不一樣的,三月初冥雲還在師順刻星夏季雨中採蓮,四月他就在和菲星上看雪花飄了,雖然沒說過,但是還是很有必要讓大家知道,那就是冥雲·多索托斯這傢伙,冷的時候就會變成哆嗦托斯,明明確實很怕冷,可就是不願意多穿幾件,他那種穿搭看起來布料挺多的但其實根本沒多少,全身上下唯一有抗寒能力的風衣還是無袖的,風一吹常年露着的腋下肯定凍上,冬天膝蓋都紅了短褲還是只遮一點大腿,好在天冷不影響他戰鬥力。看看,那個手裏拿着畫筆在一座雪山的狂風呼嘯的山頂對着打上釘子固定好的畫板發抖的人是誰呢?
冥雲陰着臉拿着畫筆在畫板上又抹了一筆,風大,又因為冷,他的手上衣服上頭髮上現在都沾滿了顏料,畫筆沒畫幾筆就又幹了,調色盤的顏料也離干不遠了,這顏料可是他自製的,原材料是金屬和植物,要重新製作是很麻煩的,正當他感覺到有些心煩時,一雙半透明的手摟住了他的腰,雖然沒有感覺,但光是用眼睛看就彷彿能感覺到那細膩光滑的皮膚。
“哦呀哦呀哦呀,一年左右沒見面了,腰還是那麼細捏……”這種說話方式一聽就知道是耶努爾華家的千金,話是那麼說,不過你們倆身材其實都差不多。
“看起來,你的遺術也在進步呢。”冥雲轉頭去看了一眼半透明的涅霓,這種技術,大概是遺術「通訊」的進階版。
“人類的科技都可以實現遠距離面對面交流,那遺術肯定也是需要技術革新的嘛,”涅霓躺到沙發上,而在冥雲這邊看她則是躺在空中,“我真的好想你呀……”
“也是,這麼長時間沒待在一起,在我們的過往裏也算排的上號了。”冥雲笑着說,說這個,絕對有什麼目的,比如說,逗逗這隻金毛小貓是嗎。
“你能不能別提以前的事啦!”
那麼以前又發生什麼了呢?這還要接着以前提到過的,冥雲第二次救下涅霓說下去,他既然已經承諾過會和涅霓一起那就不會食言,期間又教了天真的涅霓許多事,學了不少東西的涅霓後來就向冥雲表白了,再一段時間后,一個人類村落迎來了新成員。
應該說,那個村落還是有一定的水平的,業已成功馴化了野豬,在進入村落選擇被人類看到之前,把自己縮水成小孩模樣的二人首先看到的便是豬圈,一頭魁梧的大肥豬正在用鼻子和獠牙擦碰一隻小豬,有趣的是豬圈裏大多豬是黑豬,唯獨那隻小豬是類似於大約克豬的白豬,這隻小白豬若是逃離了最大的黑豬,便又會遭到其他黑豬的欺侮,跑來跑去的,小白豬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大,血的味道飄散開來,全身發紅,再又一次被獠牙頂起摔在地上之後,漸漸地被豬群拱到了溝槽里,在村子裏的人發現兩個長得很漂亮的陌生小孩出現在豬圈附近因而急忙帶走的同時,他們也注意到一群身上帶血的豬正圍着豬槽大快朵頤,那天晚上,村子裏豬少了一頭,孩子卻多了兩個,因為並不是同一部落的,按照以前的方案人們原本打算驅逐他倆,但是又仔細想想,以前好像是迫於養不活,自從他們定居生活形成村落後就沒這回事了,故而便將兩個孩子留了下來,主要是源自於巫師贊同。
根據涅霓和冥雲的記憶,那時的人類同現在在長相上的區別還蠻大的,必須在要更像野獸,進化成現在這副樣子,面部進化的大方向可以說都算是有些定向了,可能是受到了他倆的影響吧,那麼不妨提出一個大膽的假設:人型生物這個概念中的“人型”真的指人類嗎?如此類比,不知道最初的小涅霓看現代人類會不會發生類恐怖谷效應。
可以說,巫師的選擇極大地提升了自己在村子裏的威望,因為新來的這兩個孩子很快讓大家相信,他們那都不是大自然的饋贈,他們兩個乾脆就直接是大自然的化身,是巫師作法功德圓滿,偉大的自然親自來幫助大家獲得更美好的生活了,因為這兩個孩子,在接下來的幾天,很快展現出了除長相、身高、骨架、體毛密度與膚色外的又一些和人們不一樣的地方。先說冥雲吧,在眾人的印象里,這個頭髮留得和身上披了張熊皮一樣的少年開啟了這片區域人類的強盛的先河,他給大家的教誨可以說簡直是一場黑暗啟蒙運動,冥雲的思想本家當然是神秘主義,但是他給原始人類灌輸的東西真的太朋克了,如果那時候人類文化程度夠高,冥雲那套絕對要出書寫成“多索托斯理論”,“多索托斯理論”簡單概括一下並翻譯成白話文,那就是:人類,種地很辛苦,那別的地方的人類呢?也種地很辛苦,那我們不要種地了,苦一苦鄰居們之後再把他們全殺了放血祭天吧。這片區域的人類就這樣被賦予了高流動性,過上了半耕半搶的生活,厄爾斯史學家普遍認為那片區域是半游牧文明的發源地,而且也是平等概念的發源地,這就要追溯到涅霓身上了,那時尚且善良的他雖然並不反對外擴,但他的理念也刷新了村落里人的三觀,他不僅不把掠奪時搶來的人當作奴隸,還直言人們不能排外,抓來的戰俘,即使不願意讓他們當公民,也要以“第二公民”相待,就好像大家不是去搶錢搶糧,而是去建設他好我好大家好的大部族了一樣,不過雖然理念上有分歧,但是兩人還是靠着文武雙全被議事會選為軍事領袖,此時的部族管理制度是氏族議事會向奴隸主制度過渡的初期,所以應該貼近於代議制,兩大聖人伺候這一個地方,這村子的福分還小的了嗎?村落對於周邊區域逐漸形成了無比龐大的優勢。
日子一天天過去,村落里的人都在一天天老去,死去,唯獨那兩個“大自然的化身”(真的不是活菩薩與活閻王嗎),不老不死,當然了,其實他們在村裡生活的時間也說不上長,也就是八九十年左右,但要知道,原始人類,從出生到死能活過三十歲的那都是養生大師,涅霓和冥雲以不老的容顏送走了三代人,前幾代都還好,還都把人家當神明供着,到了第四代,新的巫師上台,這巫師很大概率是“多索托斯理論”的忠實信徒,同時他倆活了那麼久,逐漸也讓村裏的人發生了恐怖,巫師藉此便開始散播“那兩人不是神明,而是吸食我們生命的怪物”的言論,這也是本書涅霓狠抓輿論的歷史遺留問題,另外,部族規模的擴大,原本的被征服者的力量也強大了起來,對於作為軍事領袖的涅霓和冥雲自然也恨得牙痒痒,於是,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人類沒有記載過的但的確是第一次的政變發生了。
先殺冥雲,這雖然是個語法錯誤,不過倒也是共識,凡是在生物圈混的都知道想執行計劃除掉冥雲算搬掉最大最高的障礙,所以冥雲當晚被下藥了,給灌了夾竹桃,還直接拿着箭毒蛙往眼睛抹,那時的冥雲還沒有那麼冷血,他雖然看出來了人們想毒害他,不過他更想看的是在這之後作為戀人的小霓會有什麼反應,既然這些人類確實想毒死他,那麼他不妨就裝了個死,因為多索托斯先生沒有料到這些人類認為吃了不老不死的怪物的屍首也可以長生不老,那次也是冥雲第一次體驗到顱骨和下顎被用一根竹子插穿是什麼感覺,這份野蠻可能開啟了後來他熱衷於做一些類似於往人身上抹白磷的事情的先河。
第二天涅霓才終於掙出囚籠,拖着殘破的肢體找到了冥雲,看到連續救自己兩命的恩人兼愛人變成這副樣子,涅霓把責任分了兩半,一半是人類的卑劣,另一半是自己的天真,不過這是她後來被吃得肌腱連一塊完整的都沒有,被扔到河裏奇幻漂流的時候想出來的,這場漂流持續了接近兩年,是冥雲接受涅霓表白后兩人分離的最長時間,至於之前發生了什麼,涅霓看到冥雲當場就失神跪地上,然後就氣得吐血昏厥了,這就是人類的第三次背叛,最血腥的一次,涅霓到現在都還是沒有理解,讓任何事物保持一種狀態是一種奢侈,任何事物唯一保持的狀態就是變動這一總狀態,有傳言說,那名巫師曾經屢次尋找一個披着黑袍子的神秘人,並將其視為真理代言人。
這樣回憶一下,就有點可憐小涅霓了呢,所以在對她心生憐憫之前,趕緊去到別的地方吧,對可恨之人沒必要施捨情感,去看看紅蓮旋風號上那些當年跟着總司令入關的傢伙現在如何吧,單指管理這一塊的話,極權社會倒是不可否認的比亂世好得多,畢竟在極權社會你可看不到有人在大街上開着坦克去賣廢鐵,擁有黑暗秩序的厄爾斯只有一個,但藏匿在黑暗中無序的地獄卻有千千萬萬個,問題就在於,作為一個強權國家,厄爾斯哪怕放個屁都會有人去品鑒,而在名不見經傳的小國,哪怕爆發內戰,也只會出現在新聞節目下方滾過去的一行字中。
由於戰事不順,聯邦的內政也需要作出相對應的調整,又由於科技的持續發展,社會生活的各方各面也在發生變化。
關於工廠的工作時間,所有第二產業的工作制調為了十小時,同時第三產業活動處於允許少量運作的狀態,戰時教育規定了學生每日文化課時間不得超過一百六十分鐘,而義務勞動課和應用技術課則要求保質保量,考試取消,所有學生的升學直接通過戰時常規考核進行評估和分配,這個考核機構是隸屬於衛教軍的,因而不會出現舞弊現象。另外,科技仍在發展,厄爾斯聯邦已經擁有了第一批自產自行研發的飛行汽車,尤若·奧普拉塔小姐還參與了新的交通法規的修訂,當然了,作為第一批新型交通工具,使用的人數尚且很少,路面上專門供給飛行汽車的停靠點也很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飛行氫能汽車將逐漸取代目前的汽油汽車和電能汽車,厄爾斯人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正在不斷地提高,最能佐證這一點的,要數一場流星雨。
眾所周知,銀河系是在運動的,要在這個情況下保證紅蓮旋風號一直處於利莫利亞附近是需要不斷對巨艦的位置進行調整的,所以不知不覺間進入了宇宙塵埃帶也是很正常的吧,第一個注意到這一點的是倩荃,他也很敬業地進行了播報,原本的設想是艦體可能由於星際塵埃物質的撞擊發生磨損,故播報出來好讓群眾做好防護,然而許多人居然在接下來的幾天都聚集到了離紅蓮旋風外殼接近的地區,觀看撞擊引發的摩擦,大量塵埃物質遮擋了遠方的群星的光芒偶爾幾片塵埃沒遮住那光便漏過來,巨大的彩色光點在漆黑的背景中頻繁閃爍,看起來還是非常震撼的。很多人也擔心艦體的創傷,嘛,鋼鐵製成只是承包商尤若嘴上說說的,魔法煉出來的幾百那由他噸的材料,強度應該至少要確保恆采一刀砍不斷吧。
輝璋樓是一座修了老長老長的樓梯的宅邸,建在山上,後邊有溫泉,建在極圈,所以常常陷入永夜,能看到極光,如果除去房主人的熊皮地毯、鹿頭內飾、蛇油燈的話,這座房子還是很溫馨的,也很夢幻,因為尤若每天在床上一睜眼,看到的往往是數道光芒滑過黑暗的天空,在大雪中隱隱能看到遠方瀚海之上有座峭壁,峭壁之上是燈塔的光芒若隱若現,尤若每天都在這座屋子裏,保證至少睡十四個小時,過着如夢似幻的醉生夢死生活,灰暗的過去與溢彩的現今構建而成的豐富的生活經歷,也難怪她會成為文學大師。
今天,一向因為篤定接客會花很多錢而從不和人往來的莫蘭居然迎接了一位客人,甚至還開着飛行汽車載那個人兜風。
“這裏可以確定是沒有任何監聽裝置的。”莫蘭一手操縱着方向盤,一手關上所有車窗對着副駕駛上的人說道。
“那我就長話短說,天災已經沉睡了將近六年了,”科勒爾拉一邊說一邊看着手機,“當下很難保證不會發生什麼破天荒的大事。”
“這事父親你大可以放心,我也有注意到,畢竟我就是為此才來到厄爾斯聯邦的。”莫蘭答道,裝得挺久啊,整整裝了四十九回。
“嗯。”科勒爾拉·洛乏特的目光還是沒有從手機上移開,“如果發生了什麼,你一定要靜觀其變,不能衝動。”
“嗯,知道,畢竟我也不是來保護任何人的,”莫蘭點點頭,“不過倩荃他怎麼辦呢?他也算和集團有關係吧?”
“像對待另外四個人一樣對待他就可以了,記住,關於這些行動,我和天災站的立場不是集團,天災集團的的確確就是一個在血腥盈利的同時順帶起了一點穩固宇宙生物總量作用的公司而已。”科勒爾拉糾正了莫蘭的錯誤,道了別,隨即就消失了,留下莫蘭一個人在繼續開着車。
“未來的事嗎……還是先想想最近該怎麼賺錢吧……”莫蘭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副駕駛座,打開了車載收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