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不落之月 第21章 泥潮升月·殘缺的黎明

第1卷·不落之月 第21章 泥潮升月·殘缺的黎明

在深沉的混沌中,切斯特似乎又看了到了另一本書。

他的意識在渾濁的海洋里遊動着,罕有的產生了一股非同尋常的全能感,一種自己可以掌握局面的錯覺。他像只水母似的向前飄動,把那書握在了手裏。

《哈勒沃森與橙色河的對話錄》

雖然不知道書上寫了什麼,但如果有這本書的話,是否就能……

…………

切斯特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橙黃色的燈光——橙色河,他忽然聯想到了書上提及的那個名稱古怪的事物——不過那只是盞映照出暖色燈光的提燈罷了。

他左右翻身看了看,自己正躺在一張臨時鋪在地上的墊子上,左右都躺着人,這些人的狀況和幾秒前的自己差不多,受了傷,意識微弱,半睡半醒。

切斯特想起了卡洛爾,猛然坐起來四處尋找。他發現這裏是個比較乾淨的房間,雜物已經全被清理到了角落,看不出本來的用途。

卡洛爾就在房間的另一個角落裏,一名穿着制服的中年女人正在照看她。

切斯特感覺自己的心裏有什麼地方空蕩蕩的,他還沒來得及去探究那到底是什麼,一個武裝小隊的成員走了過來。

“你醒了?”

“啊,是。卡洛爾的情況怎麼樣?”切斯特仔細辨認對方的臉,他想不起來這是誰,從衣服判斷他應該是E3小隊的成員,“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負二層的商業部,卡洛爾·布蓋還沒有恢復意識。”他說,“我們的隊長要和你談談。“

“隊長?約瑟芬·佩特森女士?”

“不,不,我們的隊長是戴安娜·里格,我們是E4小隊。”

“E4小隊?”

“是的。”

“我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被人背過來的,我記得他的名字是叫瓦倫蒂諾·喬凡尼,IT部門的。”

切斯特從墊子上爬了起來,決定去會見E4小隊的隊長。不過,當他們到了隔壁房間……一個填滿了武器裝備和亂七八糟的切斯特不認識的器材的房間,后,卻被告知隊長剛剛帶人離開了。

那隊員向切斯特致歉,切斯特連連說沒必要致歉,隊員便又領着一瘸一拐的切斯特回到了原先那個讓人有安心感,掛滿了提燈的地方。

他找了找,找不到絡腮鬍,能看到蹤影的E3小隊隊員也往往在墊子上躺着,除此之外他唯一認識的瓦倫蒂諾·喬凡尼也不在這裏。

切斯特找不到自己能參與的事,便朝着卡洛爾躺着的位置走了過去。他沒走幾步,那位坐在卡洛爾身邊的中年女人站了起來,朝切斯特行了一禮。

切斯特被這一禮弄得手足無措,他停了一下,才繼續走了過去。

“您好,我是切斯特·哈勒沃森。請問卡洛爾小姐她……?”

女人低下頭,一隻手放在胸前,“她做了超出界限的事,我不確定她是否能醒來。”她說,“我是前法務部主管瑪吉·史密斯,現E4隊隨隊術士。”

“術士。”切斯特重複道,“與神秘學者,神秘學家有什麼不同嗎?”

“只是稱呼上的區別,先生。由各大學派的教學機構培養,科班出身的人往往會被稱作神秘學者,而我這樣零零碎碎自學的叫做鄉野術士,樹籬法師,蠟燭女巫。這些詞有時候用作蔑稱,但也有時候不是,取決語境和詞彙間微妙的區別。”她說,“我曾經是個律師,在我年輕的時候也想過成為檢察官。

不過隨着群星暗淡,社會不再需要律師了,我就學了一些書卷上的戲法讓自己活下去……現在律師又重新成為了讓人尊敬的職業,我便成了這間研究所法務部的一員。”

她解釋的很詳細。

站在遠方看的時候,切斯特以為這是位三十甚至四十歲的中年夫人,不過如今走近了,才發現她的容貌其實很年輕……但群星暗淡已經是17年前的事情了。

她的聲音也很溫和,就和切斯特醒來后遇到的每個人一樣。

這些奇妙的人就算遇到了在他看來無比恐怖艱巨之境況,也總是心平氣和,不為事態所動。

“能和我說說現在的情況嗎?你們E4小隊是……?”

“我們E4小隊同樣從商務部倖存者的聚集點出發,負責搜索並保全安全站的倖存者,並回收可用的資源,尤其是藥物。定期通訊的時候,我們和商務部指揮中心失去了聯繫,等到我們回來,指揮中心已經被消滅,提姆·本沙明總監死亡,我們不確定是什麼東西乾的。大約過了十分鐘,你們出現了,我們收容了你們,並交流了情報。”

切斯特沉默了片刻,“我記得,E3小隊之所以前往地下神廟和醫療部是為了尋找治癒傷者的藥物,那些傷者……?”

“已經不在了。”

“哦,這可真是……”切斯特不知道說什麼是好,“有一半人還在尋找藥物。”

“我知道,我們帶回來了一部分藥物,但全部沒有派上用場。我同樣為他們的經歷感到惋惜,但仍然活着的人更重要。我們現在重新組建了一支隊伍,和瓦倫蒂諾·喬凡尼高級主管一起去確保通訊系統,如果他們成功了,我們既可以取得和外界的聯繫。”

切斯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我聽說您可以設置一種強力的結界,我們防衛力量不足……”

“那個已經做不到了。

“…………”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這是他心中空洞的源頭,“那個系統的魔法需要月亮,曾經,在這個研究所里有一輪月亮——尼科利特用來保護我的月之形防護圈。但它現在已經破碎了,這大概也是擁有千萬形體的黑暗回歸的跡象。”

“這很糟。”女人說。

“為什麼我們不能逃離研究所,這上面有什麼?我聽說異界化……”

“地下一層和地表雖然仍然徘徊着很多怪物,不過並不是不能生存。但是研究所正被一片黑暗的天幕所籠罩,內部的時間流速也發生了變化,不打碎天幕,我們沒辦法離開這裏。”

“我可以打碎天幕。”切斯特忽然說。

史密斯女士第一次動容,“怎麼做到?”

“召喚月亮。”

“我知道您失憶了。”她在掩飾自己的失望,“現在已經沒有月亮了。”

“所以我才要召喚月亮。”切斯特說,“我是個哈勒沃森,就要做只有哈勒沃森才能做到的事。”

切斯特在把他的想法傳達給了術士史密斯后,史密斯女士說她需要一些時間。

她說她並不反對哈勒沃森的計劃,但她只是個法律工作者,這個計劃的實現離不開戰術專家來設計方案。

而且他們也有必要等待分散在研究所內的其他小隊回來集合。

切斯特確實趕時間,但這樣的忍耐他還是能做到的,和史密斯女士又說了些其他的,並不那麼重要的話題后,便守在了卡洛爾的床邊,又過了一會兒,史密斯女士也離開了,有其他地方需要她。

卡洛爾的法杖斷了,壞成了好幾節,一部分碎片就擺在女孩躺着的墊子旁,她的手裏還攥着其中一節,那節包裹着木頭的,纖細的指頭緊緊握着。

切斯特坐在一旁,看着她,最後忍不住碰了碰她的指尖,皮膚相交的小小截面傳來了令人放鬆下來的涼意。

過了一會兒,他把視線移開了,目光一直盯着一旁發出溫黃色光芒的提燈,但他的食指仍然一圈一圈繞着女孩的指尖打轉。

這個房間裏坐着很多為哈勒沃森學派服務的武裝人員,最年輕的看上去幾乎就是個孩子,戴着副眼鏡,鏡架上掛着一縷捲髮。他的身旁站着一個兵長,那張臉上的表情有些像為切斯特他們抱着手雷自爆的胖子蒂伯,他正在抽電子煙,只用遠離年輕人那一側的嘴角吐氣。周圍依稀還能看到些穿着辦公制服的女性,有些在照顧E3小隊的傷員,其中吸引目光的是一個低頭靠牆,抱着雙腿坐着的。

切斯特環着指尖繞圈的手被輕輕拍開了,切斯特回過頭,看到卡洛爾半睜着那對枯黃楓葉色的眼睛。

她醒了。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卡洛爾沒回答,只是繼續盯着切斯特看,切斯特又問了一遍,她才疲憊的開口。

“頭痛得裂開,想吐,意識……不清醒。”

“瑪吉·史密斯說你做了超出界限的事情,可能再也醒不來了。”

她又不說話了,沉默的將目光移向天花板,過了好一會兒,她近乎呻吟似的低聲呼喊:“我好累啊……好累啊……我好累……”

切斯特溫和地笑着,“我帶你們離開這裏。”

卡洛爾又看向切斯特,切斯特便把他的想法一一將給了她聽,她一直沉默着聽着,有時眨眼,有時又把眼睛咪在一起,像是睏倦極了。

“等我們出去。”切斯特說,“我把我的魔法全部教給你,連同那些要操弄屍體,我本不打算講述給別人的一起。我最近又找到一本書,叫《哈勒沃森與橙色河的對話錄》……”

“我的手指好玩嗎?”她突然說。

切斯特被弄得尷尬不知所措,他錯開目光,“對不起,我不會再那麼做了。”

“我的手指好玩嗎?”她又問。

切斯特遲鈍的回答,“很涼,讓人有安心感。”

“”我昏迷的時候,我看到了尼科利特女士。”卡洛爾說,“我以為那只是一場夢,她讓我把身體交給她,她會拯救所有人。”

這個說法出乎切斯特的意料,“你怎麼回答的?”

“我同意了。”她閉上眼,端正的躺在充當枕頭的軟墊上,“她從一個模糊的影子……變得越來越清晰……向我伸出手,但我的手……卻不聽從我的意識,對她……就像你剛剛做的。她原本要與我合為一體,卻突然像是知道了什麼,不再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笑着離開了。我睜開眼,你正在我的手指上畫圈。”

“是夢吧。”

“或許……”

她的注意力似乎又漸漸衰退了,看向某個切斯特所看不到的遠方。

“卡洛爾……”

“卡洛爾……”

她轉過頭,“什麼事?”

“啊,不……,沒什麼,只是擔心你突然死掉。”

“對不起……我現在聽到喊我的名字,就會覺得特別累,請不要在喊了。”

“好。”

切斯特又看了她一會兒,背過身,翻開了那本《對話錄》。

這本書……和切斯特之前得到的兩本魔法書不太一樣。

《對月亮訴說的恐怖秘密》是一本大部頭,分割成了五個章節,內容大多是故事,或是一些對魔法的大段論述。

相較之下,《朽屍通道》對切斯特而言更加友好……根本原因在於這是本字面意義上的薄冊子,切斯特有時間把它真正讀過一遍,而且這本書的內容要比上一本書直白的多。

這兩本魔法書雖然都充斥着大量意義不明的內容,但本質上,當作一些怪異的故事來看也沒有什麼問題,而且行文的結構很清晰,即便跳着看也能很快找到最關鍵的部分,諸如魔法實踐方法……或許該說是書籍的作者在最初就專門對魔法的部分進行了特別標註,專門為讀者劃出了重要的部分。

而這本《對話錄》並不是那樣……它和那兩本魔法書並不屬於同一個類型,不但沒有比較清晰的標註出魔法的部分,更重要的是,切斯特嚴重的看不懂書中哈勒沃森與橙色河的對話,書中使用的很多術語都難以從字面本身來猜測,而且比喻也太多了。

哈勒沃森說:“索菲是與個體的毀滅同時消滅的,因此,索菲無法從上一代延續到下一代。索菲便是意志的鍛爐,知者的一切新見識會被索菲如鋼材一般鍛打,意志的傾向由此改變,而生命本是知者意識的複製品或鏡子,基於此,知者將擁有裁判新生命是否應當誕生的權力。人工創造擁有索菲的生命只要仍依託於原本便具備索菲的知者便無法繞過上一代的許可,這是根本性的原理。你確實可以繞過意志的裁判,但這與用具備自身局限性的概念強行解釋世界運行的方法又有何不同?就論取巧,它也並非最佳的取巧手段。”

橙色河對此做出回應:“生命允許意志做出種種不同的嘗試,並就此結出不同的果實。我要創造新的生命,讓新的索菲圍繞新的生命發生過去從未發生過的完全不同的更新和變化!意志擁有超脫一切法則的自由,我不知悉為何如此,倘若意志和生命本身便追尋自身索菲的繼承者……為何我不能尋求如此的現象?繁雜的手段或許不能結下更多的果實,但樹榦上一定會生長更多的枝杈,這些枝杈終有一日會反哺於樹榦。”

哈勒沃森說:“這是意志的宣言。”

橙色河說:“是未來註定誕生的新生命與其結果對過去的意志過去的索菲發起的宣言。”

有什麼開始在切斯特的血液中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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