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一合一
陳玉帶回的麒麟玉佩,令唐臻心中僅剩的遲疑徹底消散。
岑威不僅聽見他和胡柳生的交談,因此‘中毒’,還得出與他的相似的結論,認為沈思水有可能是胡柳生口中的大人。
所以將沈貴妃薨逝的真相告訴陳玉,藉此在唐臻面前撇清與沈思水的關係。
“你想說什麼?”
角落裏數次欲言又止的程誠過於顯眼,晃得唐臻心煩。
程誠滿臉遲疑,“沈貴妃......”
“沒瘋。”唐臻轉過頭,遙望沈貴妃的住處,語氣平波無瀾,“沈思水讓她死,她能有什麼辦法?”
雖然眾人皆稱三妃是熬到現在的地位,但是誰心中不清楚,沒有身後的勢力支撐,連熬的資格都沒有。
陳玉窺見太子眼角眉梢的譏諷,生怕程誠再問下去,會令太子本就因為昌泰帝同意見齊黎而欠佳的心情,更加惡劣。他連忙攔住還想再問的程誠,主動解惑。
當年沈思水的親姑姑入宮為妃,今日的沈貴妃只是同族陪滕,得賜區別於女官的末等位分。
直到昌泰帝從宮外帶回眾多仙女,孕育的獨子直接送到東宮,不允許後宮任何人經手,昌泰帝本人也不再踏入後宮。
如沈思水的親姑姑那般,真正金尊玉貴的嬪妃陸續歸家,沈貴妃才得以與端妃和敬妃共同青雲直上。
由此可見,沈貴妃在沈思水眼中......陳玉眼中浮現憐憫,莫名想到同樣被當做棄子的胡柳生。
程誠點頭,牢記陳玉的解釋。
他並非好奇心重的人,只是跟在殿下身邊,不能得過且過,起碼不能因為沒能理解殿下的想法,陰差陽錯的誤解殿下的本意。
“沈大人為什麼、”程誠絞盡腦汁,終於想到合適的詞,“如此狠心。”
陳玉冷笑。
還能為什麼?
沈風君將對岑威意義非凡的玉佩交給李曉朝,導致岑威猝不及防的失去先機,莫名其妙成為眾矢之的。
如果岑威不知道玉佩是由沈風君交給李曉朝,無論心中如何做想,至少表面要感激被他牽連的沈貴妃和沈家兄妹,依舊無怨無悔的相信他。
事實呢?
沈貴妃突然大費周章的偽裝出自殺的假象。
按照沈思水的計劃,端妃昨日不會突然出現在沈貴妃的住處。
貴妃娘娘在背負擾亂後宮的嫌疑之後突然自殺,怎麼看都有不堪重負,畏罪自殺的意思,再次踩實岑威的嫌疑。
哪怕陳玉總是被程鋒嫌棄為人過於厚道,拘泥於世俗,他也能立刻想到沈風君和沈婉君接下來的動作。
他們會因為沈貴妃的薨逝,遷怒岑威。
屆時岑威不僅無法輕易洗清,暗自聯繫紅蓮賊子嫌疑,還要背負沈貴妃的死,壓力只會越來越大。
陳國公和三省總督本就不樂見岑家村異軍突起,這些年頻頻用出各種打壓的手段,陡然抓到岑威的把柄,可以義正言辭的發難,怎麼會沒有行動?
到那個時候,四面楚歌的龍虎軍只能做選擇。
向著陳國公或三省總督妥協,求他們給岑威條生路。
竭盡全力的挽回沈思水的信任,先穩住近況,再等陳國公和三省總督之間短暫的和平出現裂痕。
沈貴妃薨逝之前,龍虎軍與沈氏之間的信任由岑壯虎與沈夫人的聯姻維持。
那麼沈貴妃薨逝之後,想要修補彼此之間的裂痕,最簡單有效的方式,莫過於繼續聯姻。
屆時岑威有求於人,不僅要主動,還得卑微。
沈風君和沈婉君得到想要的結果,再及時的找到證據,證明沈貴妃並非自殺。真相是有人謀害沈貴妃,藉此陷害岑威。
如此環環相扣,沈思水只需要犧牲早就被懷疑,只是因為沒有另外兩個妃位顯眼,所以存在感不高的遠房表姑。他就能結束與岑壯虎的僵持,以大度的姿態召岑威做女婿。
然而沈家人萬萬沒想到,端妃會莫名其妙的捲入其中。
她不僅見到沈貴妃尚有溫度的屍身,還抱着沈貴妃的屍身自殺,陰差陽錯的導致陳國公府替岑威承擔沈貴妃薨逝的惡劣影響。
沈思水面對龍虎軍的優勢,轉為面對陳國公府,盡數化為劣勢。
論兵馬,從南數到北,只有龍虎軍可比擬北疆軍的驍勇,東南三省的士兵或許可以憑數量取勝。
論底蘊,放眼整個聖朝,除了福寧宮中的兩位和宗人府的老王爺,只有陳國公府能稱得上是親王後代。
寧王不僅是異姓王,更是烈宗親封的一字並肩王。
事到如今,騎虎難下的人,反而是不知不覺間站在燕翎對立面的沈風君和沈婉君。
如果沈婉君沒有不甘心,當場叫破沈貴妃不是自殺......可惜沒有如果。
唐臻的想法與陳玉相差不多。
相比岑威,他更關心齊黎見到昌泰帝會說什麼,頻頻望着昌泰帝的寢殿所在的位置發獃,顯得格外沉默。
陳玉見狀,不動聲色的嘆了口氣,只能教唆程誠去與程守忠打聽齊黎。
程誠立刻點頭,剛走出房門就原路退回,“殿下,孟首輔來看望你。”
唐臻緩緩搖頭,“不見,告訴他,我正意識不清。”
有守在福寧宮外的羽林衛,無論孟長明信不信程誠的鬼話,只能依言離開或沒有時限的等下去。
沒過多久,程誠就帶着孟長明的話返回。
“殿下,孟首輔讓我告訴你,端妃是因為懷疑沈貴妃暗中做局,試圖將趁亂慫恿宮人沖向宮門的罪名安在她身上,所以才行色匆匆的趕往沈貴妃的住處。”
陳玉聞言,腦海中下意識的浮現孟長明充滿譏笑的面容。
孟長明這麼會如此慷慨?
“蠢貨。”唐臻輕嗤。
端妃在心中有鬼的情況下,理所當然的沒能識破騙過羽林衛的偽裝,認定沈貴妃是自殺。
她本就覺得沈貴妃在偷偷算計她,又選擇最錯的時間,親眼見到沈貴妃付出的代價。自認無法破局,乾脆選擇與沈貴妃殊途同歸。
倒是符合她拿來免罪令牌,向昌泰帝換羽林衛掃清,陳國公府在破秋日留於宮中的痕迹。
消極的應對麻煩,不願意動腦子。
如果陳國公府在京都身份最高的人不是燕翎,或燕翎的性格沒有與端妃截然相反,應對諸事過於積極,腦子太活躍。
端妃也許能躲過這次無妄之災。
唐臻閉上眼睛,仔細比較目前各方的信息差和立場。
因為端妃,燕翎代岑威受難,直面沈風君和沈婉君的施壓。
沈風君和沈婉君即使後悔也沒退路,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恐怕反而要依仗岑戎和岑威近日顯露出的強勢,才能抵抗燕翎的施壓。
如果岑威願意裝聾作啞,佯裝不知道沈貴妃薨逝的初衷。
他完全可以反客為主,利用玉佩在河南失蹤的原因發難,趁機限制沈夫人在河南的自由和權利,在與沈家的聯姻中獲取更多。
如果岑威不願意裝聾作啞,在京都無依無靠的沈風君和沈婉君,面對燕翎的逼迫,只能踉蹌後退。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施乘德作為燕翎的死敵,肯定不會忽視沈風君和沈婉君的價值。
燕翎本就是心思重的人,外部的壓力越大,他越追求算無遺策。即使不喜歡岑威,也會為了追求平衡和壓制,主動對岑威示好。
僅因為沈婉君沉不住氣的幾個字。
選擇權已經從沈思水手中過渡到岑威的掌心。
三方鼎立還是南北對峙?
可是......
唐臻眉心緊皺,敏銳的抓住一閃而過的違和感。
從紅蓮賊子,再到胡柳生,‘大人’的心性暫且不論,起碼佈局足夠精妙。
若非他誤打誤撞,恰到好處的抓住胡柳生的心理防線最薄弱的時機,未必能發現胡柳生已經為‘大人’做過那麼多的大事。
單從這次沈思水試圖通過玉佩和沈貴妃,既要讓岑威心甘情願的做他的女婿,又想做盡好人的模樣。
沈思水的手段一如既往的急功近利。
如果‘大人’不是沈思水,還能是誰?
程誠如同勤勞忙碌的小蜜蜂般頻繁的進進出出,“殿下,齊大人已經離開。”
唐臻睜開眼睛,示意程誠有話快說。
“我問叔父,齊大人求見陛下都說了什麼。叔父反問我,是不是殿下想要知道......”
“重點。”唐臻忍無可忍的打斷程誠。
“嗯?”程誠搖頭,眉宇間略帶愧疚,“臣見殿下和陳大人常常能通過蛛絲馬跡,抽絲剝繭,怕擅自縮減對話的過程,會令殿下錯過線索。”
陳玉連忙道,“沒事,你先說重點,殿下有想要探索細節的地方,你再細緻的解釋。”
他已經清晰的認識到,事關昌泰帝會令殿下的耐心變得有多差。
可惜程誠還不知道。
不,不止程誠,程守忠也沒察覺。
他是目前為止,唯一發現這個秘密的人。
程誠不疑有他,一如既往的老實聽話。
“叔父說,齊大人帶來五塊令牌。自始至終,沒有提任何請求。”
“齊大人走後,陛下親自封存那五塊令牌,似有......”
程誠面露尷尬。
“叔父的話就停在這裏,無論我怎麼追問,他都不肯繼續。”
陳玉愣住,小心翼翼的用眼角餘光看向唐臻。
什麼令牌?
殿下或許知道內情?
他驚恐的發現,太子殿下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冷漠、危險,目光深沉的彷彿能將活生生的人徹底吞噬。
唐臻感受到陳玉的目光,轉頭與他對視,眼角眉梢滿是戾氣。
“父皇在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