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飛馳而過
“你怎麼就不懂呢?”電話那頭的年輕男聲老氣橫秋:“有些事情是天生註定的,所以會成為傳統。”
姚志剛翻了個白眼。
“上天註定女人要待在家裏拖地做飯,男人要闖蕩四方拼殺奮鬥。你之前習武,就是違反傳統,你看,你現在的無限定不還是治療,這說明女的就適合做這件事。這是傳統,大家都要接受,我幫你接受是為了你好……”
姚志剛截斷他的說教:“你到底來不來?讓你來單挑,你不會是怕了吧?”
電話那頭的藤原介一秒被激怒:“誰不敢!你給我等着!”
聽筒里傳來電話掛斷的“嘟嘟”聲,姚志剛厭惡地咧了咧嘴,起身從電話亭里出去。
這附近不算繁華,路上都沒幾個人,姚志剛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來,熟練地打了一套左右順逆弓步沖拳。
地上的影子跟着她的動作虎虎生威,她看了卻並不滿意,一邊走一邊摸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要是肌肉再多一點,力量再大一點,就好了。
這麼一想,姚志剛又開始擔心萬銥,畢竟萬銥看着並沒有任何武學功底,完全想像不到她怎麼和藤原介對打。
姚志剛憂心忡忡地回到宵夜店,看見黃毛已經蹲在窗戶前面,緊張地看着萬銥標的那個線下真人快打地點,似乎隨時準備好破窗而出進行支援。
萬銥和藤原介約在一條人行天橋下面,雖然離宵夜店挺遠的,但那邊又偏又禿,綠化不行,高樓沒有,他們還是能很輕易地望見那邊的具體情況。
姚志剛擠在黃毛邊上,兩個人一起扒着窗戶往那邊看。
姚志剛想起自己十幾歲剛習武的時候,師父教她“修千日以返初心”,師父還說以前有一種很厲害的拳法,修習者看着平常,但都有驚世之功。據說修習這種拳法的第一天,要栽一棵樹,每日對着樹練拳,直到隔空把樹打死,算是小成。什麼是大成呢?就是隔空把死樹打活的時候。
或許萬銥是一個隱藏的武學高手?她念書的時候就是看着每天逃課,但是考第一。
那,萬銥的武道是什麼?她認為武學的最高境界是什麼?
姚志剛正胡思亂想,一眼看見藤原介踩着鬼火平衡車到了,他那輛平衡車是自己改裝的,發動聲音巨響,隔着兩三條街都能聽見,屬實是深夜飆車討人嫌第一利器。
姚志剛要喚出終端給萬銥發消息,但是手上緊張得全是汗,沒法第一時間把終端解鎖,連忙用手肘推黃毛:“你快給她發消息!”
黃毛手忙腳亂地去摸自己的終端,VK還沒喚出,就看見寂靜的街道上忽然竄出一輛膠囊飛車,呼嘯而過,直接把藤原介撞飛出去。
姚志剛:“!”
黃毛也被這意想不到的發展驚到了,手指在終端投影上誤觸了好幾下,不知怎麼把萬銥之前關閉的頁面全喚出來了。
最上面的網頁是人類聯盟政法網的《道路交通事故處理程序規定》,正好翻到了第56條:行人在設有人行天橋、人行地道和漆划人行橫道線處100米範圍以內,不走人行天橋、人行地道和人行橫道而與車輛發生交通事故的,負事故全責(注1)。
等黃毛和看熱鬧的大家一起趕到事故現場,藤原介已經被救護車抬走了,萬銥正縮在交警懷裏哭,一邊哭一邊抖:“我真的好害怕,他忽然出現在路中間,我沒看見他……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交警幾次想推開她,但是她抓得很緊,看起來怕極了,於是交警只好無奈地安慰道:“你不要怕,這個事故你沒有責任的,你跟着我們去應急局做個筆錄,你家裏人電話是多少?”
萬銥抽泣道:“我不敢……家裏人要罵我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剛考的駕照,還是租的車,對不
起,我明明按交規行駛……”
她哭得太可憐了,圍觀群眾鑒定了現場的情況,紛紛認定是街頭混混把馬路當自己家,天天闖紅燈、違規走機動道,終於出事了,自作孽不可活,還連累人家小姑娘。
目瞪口呆地看着萬銥被交警護送離開,周圍圍觀群眾也作鳥獸散,姚志剛喃喃對黃毛說:“我知道她的武道是什麼了。”
“?”
“她的武道就是,在對方負全責的情況下把對方創死。”
萬銥覺得武學的最高境界,就是在約好和人單挑之後,開着泥頭車過來創人。
她願稱之為,泥頭車·奧義·居合斬。
擁有獨特武道的萬銥又來到了應急局。
唯一的好消息是,處理無限定紊亂和處理交通事故的不是同一批人,她不用對着一個工作人員做兩次筆錄。
可能萬銥哭得太慘了,應急局覺得把到場處理事故的交警留下會有助於她穩定情緒,給她做筆錄的就是那個交警。
“我也不是本地戶籍。”交警一邊做筆錄,一邊和她聊天:“我是小倉人。小倉是個小地方,你可能沒聽過。”
萬銥帶着濃重的鼻音說:“我知道小倉。我以前在福利院最好的朋友,就是被小倉人收養了。”
她的頭埋得越來越低:“我們約好了,我也要選小倉人當養父母。但是根本沒有人喜歡我、沒有人想收養我……”
萬銥話沒說完,就聽見交警拉椅子的聲音——他忽然站了起來。
這個反應可不在萬銥的預料範圍之內,她飛快地瞄了一眼交警,從他的眼神判斷出有人站在門口。
萬銥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該有太敏銳的感官——真正哭了那麼久的人應該已經哭到麻木了,於是她假裝沒有察覺到,依舊低着頭。
“筆錄做完了嗎?”門口有人問。
聲音很陌生。萬銥回頭看去,發現門口站着時言和一個陌生男人,看樣子他倆是關係挺好的朋友,說話的是那個陌生男人。
“金局,差不多做完了。”交警答道。
“那人我領走了。”時言穿得很商務,上身襯衫,下身西褲,戴着銀邊眼鏡,像剛從公司趕過來的。
時言是時飛雲的大兒子,但比她小,算是她的異母弟弟。
當然,沒喊過她姐姐。
她和時言也不咋熟,都沒說過幾句話。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萬銥一邊跟着他往外走,一邊小聲問。
時言:“我有朋友在應急局工作。五個小時進兩次應急局,還是有點太頻繁了,對吧?”
萬銥沒說話。
時言跟着她沉默了一小會兒,說:“我剛知道你的無限定測試結果了。爸爸不會讓你去參加那個比賽的。”
萬銥:“……我知道。”
時飛雲自己是出身普通家庭的超級天才,一直很遺憾自己的孩子擁有那麼豐厚的物質條件,卻不是同樣的天才。
比如時言,他只能算是個比較聰明的普通人,萬銥總覺得時飛雲對他有一種微妙的失望,又因為他是自己的親生小孩,沒法挑明。
有時候,萬銥覺得時飛雲甚至恨不得江易寒凌才是他兒子,畢竟惡毒的天才也是天才。
時飛雲不喜歡天資差的人。
萬銥這種無限定評級,如果硬要去參加比賽,時飛雲一定會覺得很丟臉。
然而他很丟臉,和萬銥又有什麼關係呢。
時言給她拉開門,語氣生硬:“時語睡之前,一直問你怎麼還不回來。”
時語是時飛雲的小女兒,今年兩歲,因為父母在鬧離婚,兩邊都不咋想要她,在時家屬於透明人,也就同樣是透明人的萬銥會陪她玩。
萬
銥並不想上飛行器回時家,站着問:“是爸爸讓你來接我的嗎?”
時言伸手去扯自己的領帶,抓空了一下,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打領帶,有點尷尬地把手放下來:“我自己來的。”
他的神情過於不自然,萬銥懷疑他在撒謊。
她悄悄瞄了一眼時間,發現已經凌晨四點二十了。
這個時間點,就算對伊斯帕大區,也算晚了。
時言和她根本沒有交情,為什麼他會在這個時間點過來接她回時家?
萬銥:“謝謝你來接我,但是我不想回家。”
她躊躇了一下,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想去看看江易寒凌。”
時言立刻說:“我送你去,你上飛行器吧。”
萬銥心裏警鐘大作,但她臉上只是露出了一個更害羞的淺笑:“謝謝你,但是我想給他買點東西……可能我一個人去會比較方便。”
時言還想說什麼,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經有點變形了,於是沒再堅持。
萬銥喊了輛浮空的士,上了車,並沒有立刻讓司機去報名點,而是隨便指了個全天營業的木雕館做目的地。
行程過半,萬銥果然發現有架眼熟的飛行器遠遠地綴着。
時言在跟蹤她。
她到了木雕館,敷衍地聽了幾句木雕介紹,就禮貌地問一樓衛生間在哪。
萬銥進了衛生間,鎖門,然後熟練地從窗戶翻出去。
就像她過去整個中學,無數次從學校逃晚自習那樣。
黃毛和志剛已經收到她的信息,租了地面最快的交通工具——一輛大摩托,在外面接應她了。
萬銥按交通規則戴好頭盔,套了志剛的衣服,翻身上車。
要入夏了,白晝漸長,路燈還亮着,天邊有幾朵雲就隱約透出了邊緣。
志剛喊:“咱們能快點嗎!要趕不上了!”
黃毛也喊:“油門早就踩到底啦!”
他們從無人的街道上飛馳而過。
萬銥的精力其實已經有點跟不上了,她快24小時沒有休息過,一直在高強度動腦。
她現在完全是靠意志力在保持清醒,盯着時間,看分針一點點接近12,心急如焚,又無計可施。
“老大!到啦!沖啊!”黃毛一個漂亮地漂移,把摩托車停下,將萬銥攔腰一扛,全力往報名點的大門跑去。
志剛從摩托車斗跳下來,沖得比黃毛還快,一邊跑一邊喊:“還有一分鐘!啊啊啊——!!拼啦!”
萬銥的頭盔都在空中被甩出去了,等她被放到地上,顧不上自己的頭髮糊了滿臉,直接把手伸進窗口:“等一下!”
工作人員遺憾地說:“五點零一了,隊伍創建系統關閉了。”
黃毛不敢置信:“什麼!”
工作人員側過身子,給他們看終端屏幕,頁面呈灰色,小程序已經關閉了工作人員的操作權限。
萬銥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她揉了揉太陽穴,試圖想個辦法出來。
有什麼辦法。有什麼辦法。
正在這時,103辦公室走出來一個工作人員,打量了萬銥一眼,問:“請問你是萬銥嗎?”
萬銥點頭。
工作人員說:“我們領導之前叮囑過我們,你們來了就給你們辦隊伍創建,跟我來吧。”
志剛:“可是作業系統都灰了,怎麼創建隊伍啊?”
工作人員推開門,103辦公室的排氣扇還在呼呼地轉:“我們奧卡大區和他們用的不是同一個小程序,我們主要領導還有十五分鐘的操作權限——她調班走之前,把權限開放給我了,說你們可能會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