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舉火焚天,岳峙淵渟
天色漸晚,初來乍到,車馬勞頓的金軍大多已經鑽進了營帳。
寒冷天氣,那些真正從冰天雪地來的女真人習以為常,但是燕雲渤海一帶新歸附的契丹人、奚人、漢人則是叫苦不迭。
若不是金軍的高壓嚴令,以及攻陷宋國東京之後,軍功、財帛、女子的誘惑,哪能願意頂風冒雪出來作戰?
好在戰事進展順利,宋軍不堪一擊,破城指日可待,故而一個個都麻痹大意。
為了驅寒,可能也為了慶祝,主將允許他們少量飲酒,但不少人難免趁機多飲幾口。雖算不得酩酊大醉,卻也有些犯迷糊。
守衛巡邏的崗哨不免有些叫苦,直到看到一群人從黑夜中歸來。
這是後晌派出去襲擊對岸宋軍樓櫓的小隊,看樣子順利完成,滿載而歸,除了繳獲了物資,還有一二十個俘虜。
“蕭百夫長,收穫不少啊!”
“那可不…他娘的,宋軍不堪一擊,老子還沒打呢,都跑完了。”郭京扯着嗓子,努力模仿金軍百夫長的腔調。
好在有些語言天賦,加上近來金軍各部流動較大,彼此不甚熟悉,黑夜之中,哨兵並未發現異常。
“恭喜啊,哈利不花將軍臨走時吩咐了,給你們準備了羊湯麵餅,還有酒水,據說是宋國大名府的佳釀。”
“大名府的算什麼?我這裏有剛剛繳獲的,東京孫羊正店的好酒。兄弟們夜哨辛苦,呷幾口驅驅寒。”
郭京大手一揮,命令手下拎着幾個小酒罈子和些許吃食向哨兵走去。
“謝了,還是蕭百夫長仗義。”哨兵笑呵呵地應着,準備接過的時候,突然有些發覺不對。
“你是何人?我怎麼沒見過你?”
“營中弟兄眾多,哪能都見過?”
“不對,止步……”
哨兵終於意識到不妙,想要呵斥的時候已經晚了。
酒罈落地,劉無忌一個健步衝上去,左手一把推開槍桿,右手短刀已經劃過了哨兵的咽喉。
變故陡然發生,幾人配合的十分默契,瞬間便解決了幾個哨兵。唯一的瑕疵是酒罈落地的碎裂聲,但金營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加之黑夜的風聲掩護,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
毫無疑問,這支隊伍是郭京率領宋軍假扮。
自打殲敵俘虜了金軍之後,他便展開審問,得到了金軍臨時紮營,草率開展進攻的消息,於是乎產生了這個大膽的想法。
從俘虜口中套到一些消息,眾人便換過衣衫,冒充金軍渡河返回。路上也遇到了金軍外圍巡邏的騎兵,被郭京巧妙應付過去了。
這些天,除了自家兵馬就是宋軍逃兵,再沒有見過其他。
搭眼一看,如此整齊的軍容,高昂的士氣,除了金軍還能有誰?說白了,大部分金兵都認定宋軍沒膽量出城。
於是乎,郭京一路順利摸進了惠民河邊的金營,差一點騙過了守衛的哨兵。
已經是很好的開局了,郭京立即命人沖入敵營,首先一件事就是放火。
軍營里照明的火把,取暖未燃盡的篝火到處都是,稍微利用,便點燃了草垛、營帳。
雖說近來下雪,空氣潮濕,但這些都是金軍剛剛撐開不久,本身又是易燃之物。火苗瞬間在金營里燃起,在北風助推下,快速蔓延。
有金軍發現了異常,敵襲的呼喊在營地里響起,倉皇之間從帳篷里鑽出來,迎面則是宋軍的刀刃。
何況有不少人飲過酒,雖未宿醉,卻也沒那麼靈活,倉促應戰不免吃虧。
更要命的是,夜襲來的太突然,他們並不知道宋軍來了多少,更主將哈利不花偏偏去了青城元帥粘罕處,並不在營中。
倉促應戰,群龍無首,一時間數百人的金營有些混亂,被宋軍撿了大便宜。
眼見着殺倒一批,衝天的火勢也已經燃起,郭京當機立斷撤退。
沒辦法,百人兵力太少了,出其不意偷襲一下還可以,一旦金軍回過味來組織好,以及周遭的金軍前來支援,那可就完了。
宋軍快速撤退,奔向了惠民河,在陳州橋上灑上火油,一把火點燃,木橋瞬間化為火龍。
金軍很快便追過來了,隱約還能聽到馬蹄聲,站在惠民河邊,郭京命人點起了火把。
“郎君,這不是……”
“活靶子是嗎?”
郭京笑道:“我就是要給金軍指路。”
惠民河兩岸,一片火海、一簇火把、一條火龍形成了鮮明對比與呼應。
火光之下,隱約見到有金軍騎兵匯聚,朝着火把而來,馬蹄聲隆隆作響。
“郎君,我們是不是……金軍可以踏冰過河。”
“兩條腿豈能跑得過四條腿,來不及回城了,稍安勿躁。”
郭京笑了笑,然後藉著火光靜靜地看着河對岸,金軍猶豫了片刻,騎兵踏上了冰面。
哦了!
營地被襲,金軍覺得是莫大的恥辱,自然要追殺。
他們算準了距離,宋軍絕對來不及回城,騎兵追趕完全來得及,這幫人竟然敢夜襲,得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陳州橋燒了又能如何?踏冰同樣能夠過河。
可他們酒後惱怒之下,忽略了冰面,步兵通過沒有任何問題,單純跑幾匹馬也沒有問題。
可是上幾十上百匹戰馬同時湧上冰層,還邁着幾乎統一的步伐,發出幾乎相同的頻率時,結果可想而知。
共振效應,他們不懂,但是馬上將深有體會。
伴隨着戰馬的嘶鳴,冰面碎裂,人馬落水的聲音傳來。
一匹,兩匹,三匹……
一時間,惠民河上人仰馬翻。
十一月的寒冬里,滴水成冰的季節,別提有多刺激,即便淹不死,也足以凍掉半條命。
陡然意外,隨後追擊而來的金軍在河邊停住了,他們已經不敢過河。一來是擔心冰面,二來……對岸會不會有宋軍的伏兵呢?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清醒了不少,也有幾分驚弓之鳥。
一時間,越來越多的金軍舉着火把在惠民河對岸匯聚,卻不敢輕易過河。
城頭的宋軍也被驚動了,以為金軍大舉來襲,范瓊登上了城頭,瞧着城外詭異的一幕,一時莫名。
遠處是一片火海,近處的惠民河南岸是一條火線,北岸則是一簇孤零零的火把在風中搖曳。
一種舉火焚天,岳峙淵渟的氣勢,迸發出難以名狀的強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