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自從得知安室透在波羅咖啡廳打工,伊澤時常會去那裏打轉。
有時候會吃一頓午飯,懶洋洋趴在靠窗的桌上打盹,有時候乾脆什麼也不點,悠閑晃着免費提供的冰水,笑眯眯地盯着正在忙活的安室透看。
時間一長,就算再遲鈍的人也該有所察覺。
榎本梓:“安室先生,你認識那個少年嗎?”
她悄悄指向伊澤的位置。
安室透點頭:“一面之緣。”
他大方承認讓梓有些意外。
“他最近經常來這裏。連一開始衝著安室先生來的女學生也奔着他去了。”梓有些憂鬱地說,“要是他不來,客流量都會下降一倍呢。”
她握緊拳頭打氣:“安室先生,加把勁!我們要把他留住!”
安室透失笑:“你說得太嚴重了!”
不過伊澤說不定真的和鬼毒有關係。
他的眼神漸漸凝重。
伊澤如有所感地抬頭,舉起手裏的牛奶搖了搖。
他從來不點咖啡。
前來問話的高中生顯然對他不喝咖啡的原因很感興趣:“……喝牛奶不會顯得很孩子氣嗎?”
伊澤敷衍點頭:“嗯嗯,我才十五歲,確實還是個孩子。”
為了證明這句話的真實性,他開始往杯子裏吹泡泡。
打發走一波人,面前的卡座出現了個子小小的男孩。
伊澤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帶着眼鏡的男孩。
雖然身體是小孩,靈魂卻是大人的樣子,有趣。
面對感興趣的人,伊澤很大方地將自己的點心推到男孩面前:“吃嗎?”
柯南抽了抽嘴角,沒想到自己真的被當成小孩子看待了。
他搖了搖頭,天真開口:“吶吶,大哥哥,你住在這附近嗎?”
伊澤總是盯着安室透看,他有點在意,問安室透也語焉不詳。柯南生怕這是組織的另一位知情者,為了剔除所有計劃中的不安因素,他必須弄清楚伊澤的真實情況。
安室透並不驅逐伊澤,但偶爾露出的探究的眼神讓他心驚。
伊澤可能是他之前認識的人,要是他是組織喬裝來接近他們的人就糟糕了。
伊澤:“並不是。”
看出柯南的疑惑,他甚至貼心地把剩下的背景都補充完了:“我在東京讀書,很喜歡在這裏吃飯,偶爾會和朋友一起來。現在高中一年級,身體不太好,沒有女朋友,也沒有男朋友。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柯南面色爆紅:“沒、沒有。”
為什麼說得這麼詳細啊!他可沒有窺探別人感情生活的興趣!
伊澤:“啊,我知道了,你是想問我對安室先生的看法吧。”
柯南:……
等等,這麼直接嗎?
伊澤笑:“我確實對他有那麼一點點的在意哦~”
柯南:“啊。”
他茫然地看着伊澤。
每個字他都聽得懂,但是合在一起成了他完全不認識的句子。
什麼是在意?
在意誰?
原本腦海中的陰謀詭計通通消散,只剩下一句“對他有點在意”拖着尾音在腦海中盤旋。
柯南,成功死機。
伊澤好整以待:“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柯南:“……可是你不是才十五歲嗎。”
現在的孩子都這麼成熟,這麼小就開始談戀愛了嗎?而且對象還是安室透怎麼看都不對勁吧!
伊澤一口氣將剩下的牛奶喝光,嫌棄地看着柯南:“你在小學裏就沒有想要交往的小女孩嗎。”
……確實是有的,不過不是小學生。
柯南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對面的伊澤卻逐漸弓起身子。
等到柯南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時,伊澤已經捂着嘴笑得咳嗽:“你真是好懂啊。”
他大發慈悲地放過滿臉通紅的柯南:“我只是想看着他而已。”
他敏銳捕捉到安室透的視線,懶散地舉起了手:“這裏再要兩份三明治。”
安室透輕點頭,伊澤再附贈一份笑。
他轉頭,卻見柯南不可思議地看着他,眼裏滿是傾佩。
都說喜歡一個人,眼神就會情不自禁地追逐他。伊澤的喜歡明顯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可安室透也說過,要將自己的一生全部獻給日本的話,況且他們之間的差距也太大了,安室透絕無可能回應這份期待。
伊澤不明白面前的男孩在想什麼,等梓將三明治送上后,他將其中的一份推到他面前:“我是伊澤,你叫什麼。”
“江戶川柯南。”小少年圓乎乎的臉上帶着稚氣的自信:“是個偵探。”
伊澤配合點頭:“真厲害啊。”
想了想,他按照柯南的模板重新做了自我介紹:“伊澤,新世界的神。”
面前的男孩頓時用那種又懷疑又無奈的眼神看過來,像是有槽想吐又強忍着憋住。
他不相信也沒辦法,誰讓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神。科學統治世界的現在,沒落的神連名字都不配提及。
可就算他是神明,也並不意味着他就是不死的。伊澤從腐爛的淤泥中誕生,掌握重生和死去的權利,他的存在即是黑暗。
可相比於生來就在高天原掌管人間的神明而言,他只不過是一隻骯髒的地底爬蟲。
這個比喻成功將伊澤逗笑,他扔下一張名片,上面只有一串電話號碼,連名字都沒有。
“如果你遇到了無法解決的事情,就撥打這個號碼。”他這樣說,對着完全沒把名片當成一回事的小偵探笑了笑,“不管多麼棘手的事情都能解決哦。”
今天份的刷臉已經完成,伊澤沒事可做,揉着肩膀站起來,去前台買了一杯咖啡放在角落中的男人面前。
對方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伊澤卻已經推開門走了出去。
蘇格蘭面色複雜。
他輕輕碰了一下面前的咖啡。
滾燙的液體有幾分攻擊性的熾熱。
他的食指微微瑟縮,四肢百骸重回知覺。
米花沒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哪怕只是作為咖啡廳的常客。
先前荒謬的想法被證實,他幾乎剋制不住地站了起來。
安室透壓住他的肩膀,將他按回沙發:“客人您還好嗎?”
諸伏景光控制住自己的失態,歉意道:“抱歉。
“麻煩請再給我一杯咖啡。”
“好的,請稍等。”
安室透微微鬆了口氣。
背後冷汗淋漓。
這究竟是──不,不可能的。就算是鬼毒的親眷也不可能得知他們的長相和外貌,他對所有的數碼產品一竅不通,連手機都鮮少擺弄,更別提拍照留念了。也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清理遺物的時候只找到了幾身乾淨的衣服,幾張皺巴巴的糖紙,連張照片都沒有留下。
卧底的生涯太過讓人身心疲憊,每一步都如同在鋼絲上跳舞,壓住鋼絲的烏鴉戲謔地撲騰着翅膀,腳下是萬丈深淵和無數雙無助伸高的手,相比之下,鬼毒的存在實在太過渺小,最終止於在意的這一步。
但是說當初確認已經身亡的同伴現在返老還童重回人世,這個猜測顛覆倫理人常,徹底將其打入魔物的界限。
——卻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柯南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這個暫且不提,安室透今天找來諸伏景光另有要事相商。
“盤星教?”諸伏景光訝異說道,“我聽說這是個著名的慈善組織。”
但如果真的這麼簡單,也不會麻煩蘇格蘭了。
兩人現在都在米花,重新偽造了身份,除了必要的聯繫之外並不會做過多交流。只是因為安室透的身份着實頻繁常見,諸伏景光連着在這裏喝了三個月的咖啡,終於得到了熟客的保護色,有時候能趁着店裏不忙的時候交換情報。
安室透的神色有些疲憊:“不知為何,前段時間組織埋在政界的一枚釘子被盤星教籠絡過去了,現在不知道人在哪裏,馬上就要進行市長大選,不管是琴酒還是後面的高層都很看重這件事。”
他深吸一口氣。
“如果可以,儘快將那人找到。”
“可是盤星教……”諸伏景光看着咖啡杯中自己的倒影,青年纖長而憂鬱的睫毛輕眨,“我知道了。”
“麻煩你了。”
-
冷風吹醒了他的頭腦。
諸伏景光手裏夾着點燃的煙,捂住嘴咳得狼狽。
他本就不是很喜歡煙味。壓力大的時候才會來上一根,只是依舊不習慣尼古丁的味道。
有人不客氣地奪走他的煙,熟練地叼在唇間。
從指縫中見到的是一張稚嫩卻神色冷淡的臉。
伊澤熟練吐出煙霧,詫異地看着愣住的諸伏景光:“沒見過嗎?”
他笑眯眯地晃了晃手裏的煙,“像我這樣的小混混。”
諸伏景光:“……倒不是。”
這張臉和截然相反的動作給予了強烈的衝擊感,在伊澤咬住濡濕的煙尾時達到頂端。
少年將煙嘴壓在舌下,在煙味處留下不輕不重的齒印。紅色的眼瞳冷淡厭倦,卻將吸煙這件事做出了莫名的孩子氣。
“夠了。”諸伏景光忍耐地掐住他的手腕。
冷白的皮膚上留下了禁錮的指印,諸伏景光略微放鬆,那隻手腕卻乖馴地留在他的掌心。
伊澤的犬齒頂住煙嘴,從齒縫中呼出帶着苦味的煙霧。
他勾起眼梢,微微抬起下巴,將剩下的煙緩緩推出。
煙霧在諸伏景光的臉上逸散。他從尾調的苦味中聞到了草莓的氣味。
大概是從他嘴裏搶煙前剛剛吃過草莓糖,煙嘴上明顯沾了一圈粉色的色素。
“夠什麼呢。”他的聲音依舊懶散,“好歹我也請了你一杯咖啡,一根煙而已,別這麼小氣。”
“我說的不是這個。你到底——”
伊澤夾住煙,蠻橫地將其重新送回諸伏景光的唇齒,他的眼神冷淡,帶着警告:“不要去碰盤星教的事情,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
他反手一推,用力握住纏繞在腕部的手指,咒力通過接觸的部位傳遞,幾息之後,他收回手,重新將手套戴好,插回兜里。
在諸伏景光最後的意識里,少年那雙瑰麗的紅瞳似是牢牢鎖住獵物的蛇,一瞬不眨地靜默注視着。
再次回過神來,煙已經燃盡了,煙灰掉落在手背,燙得他輕輕抖了一下。
細小的煙屑簌簌落下,煙尾一圈粉色卻曖昧得可愛。
他猶豫了一瞬,鬼使神差地放在唇邊咬了一下。
草莓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