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酒廠二周目
琴酒的任務很重,好在最近在日本的事務比較多,能稍微停下一點時間供伊澤調養好身體。
海港游輪上,伊澤縮在豪華的休息室內,用被子將自己徹底包裹成一個球。
組織在這裏進行交易。游輪的所有者是他們在日本境內最大的顧客,跟琴酒也有好幾年的交情,特地騰出了一間隱蔽性好的客房供他們使用,注意到燒得神志不清的伊澤,還送上了感冒藥。
算起來,伊澤應該快要幾百年沒有發過燒了。習慣吃苦的人突然嘗到了甜味,那他一定會對糖的味道上癮。
伊澤也是如此。
無時不刻不在疼痛的身體突然變得輕盈,就算在發燒也帶着一種要升天般的舒適。
在高燒造成的輕飄飄感褪去后,沉重的身體讓伊澤苦不堪言,脾氣也差了好幾倍。更何況還要咽下並不算好吃的藥丸。
伏特加被叮囑對伊澤嚴加看守。
琴酒說不要讓人死了。
看伊澤那張臉籠罩一層讓人不快的蒼白色,似乎馬上就要安詳閉眼,他的額角突突直跳,深怕把人耗死了,因此格外小心。
絕對要把大哥交代的事情辦好!
“我想喝水。”伊澤理直氣壯地命令道,“快點,不然我讓大哥教訓你。”
“大哥也是你能叫的嗎!你這個叛徒!”伏特加勃然大怒,對視半分鐘,伊澤開始咳得喘不上氣。
他只能趕緊接一杯水給伊澤送去。
伊澤一碰到水杯就縮回了手,病怏怏地開口:“太燙了,不要。”
“有得喝就不錯了!挑什麼挑。”
伊澤咳得驚天動地。
伏特加忍氣吞聲,重新去接了一杯溫水。
他真是受夠了!
他才不是保姆!要不是為了確定他真的無害,才不會被伊澤耍得團團轉!
伊澤抱着枕頭,支着下巴懶洋洋地注視伏特加因為屈辱而變得青白的臉。
嗯,這個表情能給一百分。
果然還是小弟比較好玩一點。
門鎖轉動,琴酒進門,摘下帽子順手放在一邊。
伊澤馬上躺倒在床,弱不禁風地咳嗽兩聲。
伏特加:“……”
你再裝!
琴酒沒注意兩人的小動作,將手裏的手提箱平放在床頭柜上,輸入密碼后打開。
伏特加驚道:“大哥,這是……”
“炸彈。”
修長的手指捏着一枚小小的晶片。
琴酒的眼瞳沁出一點森然的碧色,薄唇勾起張狂的笑意,銀色的長發比月光還要冰涼。
他捏着伊澤的臉頰,迫使他坐起來,仰着頭對他張開嘴。
伊澤的臉色蒼白,嘴唇紅潤,簡直像是剛被挖出墳墓的吸血鬼,舌頭的顏色微淺,也像是吸幹了數千人的鮮血。
琴酒的指腹按在他的舌頭上,濕潤擠入指縫,觸碰指甲之下的軟肉,溫吞包裹邊緣。
“舌頭捲起來。”
伊澤眨眨眼,照做了。
琴酒的手指有股乾淨的煙草味。濃烈的硝煙味為後調,等煙霧消散開,肆意蠻狠的子彈像是要射穿整個口腔,宣示他本身的存在感。
一旦注視,就會侵略性地佔據所有目光。
琴酒夾住晶片在他的舌根輕輕一按。
晶片燒出灼燙的焦味,生生烙在了皮肉之上。
伊澤悶哼一聲。
疼痛只在一瞬間,很快就如潮水般褪去。
琴酒接過伏特加準備的毛巾擦手。
這是組織最新研製的炸彈,應用在各種卧底和叛徒上,並準備了一份名單安放在最機密的軟件內,只要輸入指令,這枚小小的晶片輕輕鬆鬆就能把人炸上天。
琴酒並不信任伊澤,但是要是能榨乾他身上最後一絲價值,倒也不是不能留在身邊,尤其是在他如何逃生這件事情上。
琴酒篤定組織中存在卧底。
那是個必死的圈套。
可是眼前的人活下來了。
還帶着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樣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着實讓人火大。
伊澤新奇地張開嘴,像是幼兒園小朋友那樣,“啊”地拖長了音。
晶片有種金屬的味道,邊緣蹭到柔軟細膩的下腔皮層,有種奇怪的異物感。
不是不能容忍。
只是有點不習慣。
伊澤總是想着用上牙齒刮住晶片,發出清脆的嘎啦聲。舌頭上卷,彎出飽滿的弧度,金屬晶片在粉色中若影若現,然後撞上牙齒。
琴酒:“小心腦袋。”
伊澤立馬閉上嘴,舉起雙手表示無害:“不要這樣嘛──”
琴酒重新扣好帽子:“那就管好自己。”
他的身姿修長挺拔,充滿猛獸一般的力量感,銀色的長發卻沖淡他的兇狠,披上一層淺顯的淡漠。yushuGU.СoM
伊澤竟然從這句威脅性的話中找到了病態的歸屬感。
可就算失憶了,他也是知道的,真正和睦的家人不會將這種金屬片塞進他的嘴裏,更不會肆意掌握他的生命,用聽話作為要挾。要說的話,“聽話”絕對是伊澤最為討厭的詞彙,幾乎能稱為恨之入骨。
……那又怎樣呢。
琴酒帶走他了不是嗎?
他不是被拋棄的。作為回報,伊澤將會將所有冰冷中尚存溫度的東西全部獻給琴酒。他一無所有,只剩頭腦中那些瘋狂跳脫的幻想是熱的。
比起聽話,伊澤更厭煩等待。
有個故事講的是一個被封印在瓶子裏的魔鬼,他許諾打開瓶子解救他的人將獲得名譽地位。一百年後,他許諾無數財寶。幾百年後,他承諾要賜予打開瓶子的人個願望,可是都無人前來。於是他發誓,要殺死打開瓶子的人。
可伊澤不一樣,在冷風中等待的時候,他想的是,要是沒有人過來,死在這裏也不錯。
難以言喻的空虛充滿血管,順着血液的流動緩慢攀升,灌入心房心室。幻象失去以後,他也同時失去了自己的過去。他忘了很多東西,這樣的伊澤對於世界是沒有意義的。
他也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可現在好了,他終於能派上用場了!
琴酒需要他,哪怕是利用。
琴酒知道他的過去,願意帶走他。
他現在很幸福。
伊澤看着他們收拾東西,伸手取過小提琴箱,將狙擊槍和匕首放了進去,動作嫻熟,似乎此前已經做過千百遍。
他吹了聲口哨。
愉快的家庭活動要開始了。
─
虎杖悠仁自虐地反覆回味最後一眼見到的伊澤。
他是造成這場災難的罪魁禍首,行為也詭異萬分,突然叛逃,突然綁架虎杖悠仁,暗地裏還跟盤星教有勾結,這樣還能稱作同伴嗎?
沒人敢說出確定的回答。
就這樣,親手被五條悟處決的伊澤被冠上了叛徒的名號。
虎杖悠仁為此消沉了很久。
宿儺似乎很久沒有出現了,他不確定這是不是伊澤的手筆,況且五條老師也被從獄門疆內放出來了,伊澤應該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他想要為他辯解,可看着遍體鱗傷的大家,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五條悟的心情是最糟糕的。
手指彎曲,似乎還殘留着血的溫度。這傢伙是用冰做成的嗎?為什麼連血都不是滾燙的。
他心情欠佳,做事也心不在焉,某次買水果的時候居然拿起了自己根本不會吃的石榴。
五條悟喜歡草莓多一點,因為不用扒皮,只要用鹽水泡一泡就能吃了。石榴不一樣,需要仔仔細細扒皮,將上面附着的白色脈絡全都扒乾淨,要是動作粗暴一點,紅色的果實上還會殘留苦澀的果皮。伊澤那種連皮一起啃的吃法簡直反人類,像是嘗不出苦味一般,仔仔細細,全部承納。
森白的齒尖抵住瀰漫紅點的黃色果皮,撕開一個小口,紅色的汁液從傷口漫出,滋潤殷紅的唇瓣,如他眼瞳一般蠱惑。
五條悟將石榴放回原位,什麼都沒有買就出去了。
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最後他去買了一盒喜久福。走出店門,嘖了一聲,又回到水果店。
站台等車的時候,他無所事事地觀望着人群。
一張隱藏在帽檐之下的臉突然闖入視線。
青年的黑髮被壓在穩重的禮帽下,過於寬大的大衣壓在他的肩膀,襯衫的領口鬆鬆解開,手裏勾着小提琴的琴盒,腳步輕盈而愉快。
是伊澤。
不可能,他怎麼還活着!
五條悟親自確認了伊澤的死亡,屍體在手中散做一堆沙塵的感覺並不好受,像是眼睜睜地目睹一個活人變成一堆無足輕重的死物,他的手鬆松一握,流沙就被風吹散了,只剩一條染血的內襯掉在他的手心,堂皇昭示發生的慘劇。
伊澤是生氣了嗎?
所以才沒有來找他們?五條悟看來,伊澤是個比自己傲慢十倍的人,明明說出來就好的話,一定會去自己解決,哪怕遍體鱗傷。
但這一刻見到伊澤的時候,他竟然升起了幾分因喜極而升起的恨意。
他已經想好了要怎麼責怪他了。
五條悟攥緊了手中提着的袋子,裏面裝滿了石榴。買完喜久福之後,他自暴自棄地買了一堆。
可青年的衣擺擦碰他的腿彎,目不斜視地與自己擦肩而過。
伊澤的紅瞳熱烈。
他追尋眼前一抹銀色的流光。
像是在萬丈深海中望到了一尾最漂亮的魚,孤注一擲地陷入了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