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酒廠二周目

第22章 酒廠二周目

涼介舉着報紙,他觀察坐在長椅上的男人很久了。

天氣還未完全變暖,人們還穿着厚實的大衣和羽絨服。可青年穿着單薄的襯衫,毫無防備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臉被凍得通紅,指節僵硬地彎曲着。

短短三分鐘內,他連着打了五個噴嚏。

是流浪漢嗎?

涼介不由這樣想道。

最近的經濟情況不好,依靠皮肉生意活下去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是這樣靜坐在長椅上等候的落魄青年,更何況他還長得這樣漂亮。

像一張純潔無瑕的白紙,清澈的眼底不染絲毫慾念。讓人想要親手將這張白紙染上色彩,當成手心任意擺弄的玩偶,彎折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但他顯然兩種都不是。

涼介吃驚地看到一輛黑色的保時捷停在他面前,車門關上,再次開走時,已經看不見青年的身影了。

是家人來接了吧。

真好。

他就說嘛,看上去教養那麼好的人,肯定家裏人也很疼愛他,希望他以後不要再一個人跑出來了。

現在的人壞得很。

涼介心滿意足地合上報紙,掏出幾張紙鈔付款,轉身離開。

-

琴酒慢條斯理吐出一口煙,車廂內瀰漫著尼古丁的味道。

伊澤抽了抽鼻子,驚奇地發現自己對煙味並不陌生。

醒來后,他穿着筆挺的襯衫,孤身一人站在街頭,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什麼都想不起來。身上有點冷,手臂被凍得通紅。

他覺得會有人來接他。迷之自信讓他筆挺坐好,無畏已經凍得開始變涼的體溫,坐在長椅上等待,看着牽着手走過的家庭和情人一對對走過。

他張開手,試圖模擬牽手的感覺。十指交纏,指節靠近彼此,從皮下傳出血肉的溫度,勉強將冰涼的手指變得溫暖起來。

是這樣牽的嗎?

他嚴肅地想。

好像有人也這樣觸碰過他,是更小的手,手指修長有力,指腹帶着粗糙的溫暖。

記不起來了。

但是那個人會回來接他的吧?

外面好冷。

他好想回家。被溫暖乾燥的手握住,將全部信賴交託給他,不用煩惱,也不需要逞強,只需要被牽着走。

黑色的車停在他的眼前,副駕駛座的人冷酷命令:“上車。”

應該是來帶走他的。

伊澤乖乖上了車,甚至沒有問這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到底是誰。

琴酒從後視鏡里看那張凍得紅彤彤的臉,青年的睫羽低垂着,眼中破碎的眸光瀲灧,特意蓄長的尾發從肩膀上滑下,他慢吞吞地捂住了嘴巴,小聲打了個噴嚏。

還是一樣的廢物。

琴酒嗤笑,將自己的厚重的風衣脫下,扔到他身上。

死人是不會復活的。也不知道這個叛徒到底用了什麼詭計,設法從火場中脫身,也不清楚到底為什麼現在又是一個人待在這裏。看起來又被拋棄了。

組織一直以來都是毫不留情地處決叛徒,大多都是由琴酒親自動手。可鬼毒不一樣,琴酒懷疑組織內有其他的叛徒存在,幫助鬼毒逃脫,等他乖乖將叛徒的名單交出以後再處刑也不遲。

這樣想着,琴酒不耐煩地敲敲手指:“知道你做錯什麼了嗎?”

伊澤:“嗯,做錯了。”

青年難得低頭讓琴酒有些吃驚。在他印象里,鬼毒一直都是個嘴硬得肆無忌憚的人,最討厭的就是有人約束他的行為,當著他的面指出錯誤。說了也行,但絕對不會改。

他的眼神迷離,焦距逐漸散開。琴酒沒有見過他這麼虛弱的一面。

伏特加開口:“大哥,他好像不對勁。”

伏特加:“看起來像嗑、葯了。”

琴酒伸長手臂,指節一曲,觸碰到伊澤的額頭滾燙一片。

“發燒了。”

燒死剛好。甚至都不用他親自動手。

琴酒:“你叫什麼?”

“伊澤。”

他的額頭抵住琴酒的手指,冰涼的觸感讓他舒適,可他的手指一觸即離,伊澤急切地攥住他的手指:“別走。”

琴酒:“……”

他垂下眼眸,聲音帶了幾分莫名的古怪:“你希望我不要走嗎。”

“別走。”伊澤燒得神志不清,“求你了。”

正在開車的伏特加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差點將車開到樹上去。儘管他很想要扭頭去看身側琴酒的面色,但他已經預感到大哥恐怖的面色,硬生生忍住了。

果然,他聽到琴酒的聲音響起,笑容帶着血腥味的殺氣:“如你所願。”

伏特加:“……?”大哥你說啥呢!?

琴酒漫不經心地將手伸過去,看着伊澤像是剛從冬眠中復蘇的冷血動物一樣蹭着他的手,如陶瓷般脆弱的側臉凍得也像冰,依戀地貼着如烈酒般熾熱的手掌。

琴酒的動作更像是在對待寵物。yushugu.COM

他也確實是這樣想的。

鬼毒——現在應該叫伊澤了。

伊澤既然背叛過一次,他完全能保證再次加入組織的叛徒不得好死。並且是將組織的利益視為最高,獻上自己的一切后屈辱死去。

“還記得你以前是幹什麼的嗎?”

伊澤茫然地搖搖頭。

琴酒從車椅下抽出一把左輪,扔到伊澤懷裏,順勢撤回自己的手。

猝不及防地被扔了一把木倉的伊澤試圖搞清楚手裏的傢伙該怎麼使用,可冰冷的

一入手,他立馬找到了熟悉的手感。

奇怪,他以前接觸過這個東西嗎。

伊澤拇指按住左輪的彈倉,老練一轉,漆黑的木倉口抵住自己的喉結,按下扳機。

“嘣。”

喉結輕輕滾動,帶動木倉發出輕輕一聲嘶氣。

一發空木倉。

“不錯。”琴酒讚賞道,他打量着伊澤,“看來還能再派上點用場。”

伊澤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

他不知道銀髮男人到底是誰,但是他接走了自己,一定是自己的家人吧?

伊澤儘力表現自己的聽話,濃郁的紅瞳再次翻湧:“能派上用場的我,應該也能得到獎勵吧?”

他再次轉動彈倉,拉住伏特衣領往後一拽,劇烈的動作使得他輕輕咳嗽起來,高燒壓迫視網膜模糊不清,碎碎的淚光從睫毛上墜下,他歪着頭靠在枕墊的背後,槍口對準伏特加的太陽穴。

“我想要獎勵。”

伏特加:“你這小子!”

他大怒。他就知道鬼毒沒打什麼好主意!

木倉口重重按上伏特加的太陽穴,指腹勾住扳機,輕輕下壓,伊澤再次重複他的訴求:“我,想要獎勵。”

一種難以言喻的迫切感盈滿他的頭腦。

喉嚨湧上的腥味是苦的,像是吐完胃囊里所有的消化物嘔出的膽汁的苦味,讓他難以忍受。

想要離他近一點。煙味和他手指的溫度同樣令人上癮。

伊澤咳嗽着,手指卻沒有絲毫顫抖。

他是認真的。

“你想要什麼。”琴酒冷漠地注視着他。

銀髮從肩頭泄下,膚色蒼白,黑色的大衣放大了兩種顏色的衝擊。他的眼神陰鬱而冰冷,墨綠色的眼瞳淡漠,他從煙夾中取出一根點燃,深吸一口,緩緩將煙推出。

伊澤的眼睛在彌散的煙霧中也一樣明亮。

他的唇角勾起,帶着幾分興奮,迫不及待地用木倉戳了戳伏特加的帽子:“你,下去,我來開。”

伏特加:“不行!”

這個人看起來都神志不清了!真的沒問題嗎!大哥為什麼不把他殺掉啊!

但琴酒甚至默許了這一舉動,讓伏特加更加摸不着頭腦了。他龐大的身軀擠在後座上的時候還在反覆思考着鬼毒到底給大哥灌了什麼迷魂湯。

完全沒道理啊!

保時捷被伊澤開得很穩,穩重到完全不像是一個剛剛經歷過失憶和發燒的人開出來的風格。

伏特加氣急敗壞地指路:“錯了,這條路,這條路!”

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一半。

伊澤將車停好,沒有問這裏到底是哪裏。他對這個世界是陌生的,當琴酒的手機響起的時候,甚至把他嚇了一大跳。伊澤對於這個世界的歸屬感不高,琴酒要去哪裏,他就跟上。

可是當面前是一大片被船隻連成的港口時,他無措地停在了原地。

密集到讓人頭皮發麻的船隻發出陣陣氣鳴聲,腦袋變得更加暈眩,似乎下一秒就要昏倒在地。

伊澤踉踉蹌蹌地跟上。

琴酒和伏特加走得很快,伊澤完全使不上力,只能慢吞吞地一步步挪過去。

不要走!

不要!不要丟下他!

他拚命地加快腳步,卻只能看到琴酒的身影逐漸遠去。

絕望感再次蔓延上來。

他要被拋棄了。

眼前逐漸變黑,像是一鏟接一鏟被拋下來的土塊,逐漸沒過他的視線。

琴酒卻停下了腳步,不耐煩地轉身:“還不快過來。”

伊澤的眼睛又亮起來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琴酒身邊,寶貝地抓着那把。

夜風吹起長發,他彷彿變成了一陣自由的風。

太好了,他原來是有家人的。

-

安室透好幾天沒來上班了,面對顧客的詢問,小梓也為難地表示不清楚情況。

她擔憂地說道:“安室先生好像是身體出了點狀況……不過沒事的。”

她安慰着因失望而沮喪萬分的男孩:“好啦,打起精神來吧,安室先生肯定也不會想要看到這個樣子的你的。”

希望安室先生快點打起精神來吧。

榎本梓默默地想。

從電話里傳出來的聲音都沙啞了。

安室透的公寓就在波洛咖啡廳不遠處。現在還是白天,室內卻一片漆黑。

他從來沒過得這麼邋遢,不僅沒有打掃衛生,也沒有去遛哈羅,只是一昧地回想半個月前看到的那一幕。

高大的白髮青年手裏抱着一具被白布覆蓋的屍體,一隻蒼白的手無力從白布中下垂。

風掀起輕飄飄的遮擋物,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瞳孔中是猩紅的,映着憤怒的絕望。

呼吸彷彿停止了。

【如果再次遇見我的話,殺掉我吧。】

他莫名想到了這句話。

白髮青年試圖將他的眼睛合上,但是失敗了。

是要有多麼強烈的不甘心,才要將死前的場景印在眼底。無論伊澤為了什麼才提出這個請求,安室透感肯定這一刻的他一定是想活下去的。

他還有沒有做完的事情要完成。

可是他先一步死去了。

以一種極其屈辱的方式。

枯瘦的,蒼白的,快要腐爛的。

彷彿看得見那隻手上皮膚細胞在逐漸死亡,這些特徵無一不在印證着名為“伊澤”這一生命體正在消亡的事實。

安室透的心口綿密而針扎地疼痛。

他什麼都沒能做到。

或許帶着不甘,帶着屈辱,伊澤痛苦地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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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沒有轉生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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