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歲寒松梅14
泊簡表面看起來與平日無二,但衣服下的皮膚早就破碎皸裂開來。
若不是泊簡提前灑了能引來野獸的粉末,引起野獸的躁動,他們今日恐怕折損在了崖底。
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上官鶴一身受重傷,原本那一劍是她該受的,但她沒想到他會為她擋了這致命的一擊。
乘着癲狂起來的獸群,她點了上官鶴一的止血穴,並不戀戰,扛起人就趁亂逃跑。
在她跑的時候,傷的很深的上官鶴一還不停的在耳邊說話。
潮濕的混着血沫星子的氣息在她耳邊輕咳。
她聽到他在斷斷續續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她本身自己也傷的很重,耳鳴聲猶如敲擊金屬后發出的刺耳音調。
只聽見他在說什麼夫人……
總之,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話,為了避免人消耗力氣死在半路。
泊簡毫不在意的將人敲暈,感受總算安靜下來的耳邊,她的眉目舒展開來。
撐着子蠱反噬的疼痛,泊簡知道自己在以生命力的燃燒在動用內力。
她在來朝寧住處的路上先找了醫館給上官鶴一簡單的處理一下后,便緊趕慢趕拖着殘缺破碎的身軀來到了朝寧的住所。
她身上的血肉已經與衣物融為一體,朝寧在為她解開後背的衣物時候,黏着混雜模糊的肉塊,慘不忍睹。
但泊簡面無表情,彷彿身上的慘象不是自己的一般。
破碎平靜澄澈的面孔和血肉模糊的後背,兩種割裂的反差。
朝寧用剪刀剪開脫不下的布料,指尖顫抖,沒有人見到這副模樣不會動容。
震驚,欽佩,以及,憐惜。
這裏沒有大夫和其他人,只有他能幫助泊簡。
原本男女授受不親的隱秘心思在看到這副模樣,全部化為灰燼。
他再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
處理完後背的傷,朝寧額頭都冒起了薄汗,他的手都是細微的顫抖,反倒是泊簡,除了臉色慘白,神色平淡如水。
剩下的,是泊簡自己可以看的到,夠的着的,所以,他將換了的水端出去,替泊簡掩上了門。
血紅的水被他盡數傾倒在院內大樹下的泥土。
泊簡很快處理完自己身上的傷口,衣服是暫時不能穿了,朝寧在柜子中翻了半天,才找出一件素樸一點的薄紗衣物。
淡雅的衣袍穿在泊簡的身上,翠綠的邊紋綢緞,朝寧鍾愛那些個艷麗的色彩,即便是淡雅的綠也是被裁製的艷極了。
但泊簡的顏色足以壓制這艷麗的綠,瑩玉的肌膚透着暖玉的光澤,像是出土的玉筍,冒着鮮艷欲滴的翠綠。
泊簡對衣服沒有什麼概念,除了覺得這件衣服過於拖長,以及顏色過於不好隱藏等的不方便外,倒也沒其他缺點。
她對朝寧道了謝之後,將一粒金珠子遞給了他。
道是,這段時間可能叨擾的留宿費用以及身上這一套的衣服。
朝寧沒有拒絕,將珠子握在手心,他不着痕迹的掃了眼換了身穿着的泊簡。
瀲灧的春色被他攏在眼底。
將衣物修裁了一遍的泊簡折了折寬大的衣袖,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腕,很難想像,這副纖細的模樣是如何帶着另一個人拖着渾身的傷來到這裏的。
看着削薄身形的泊簡,自己屋內的小榻已經被那個被泊簡帶來的男人佔據,而屋內只剩有一張軟榻。
看出了朝寧的思考,泊簡搖了搖頭,翻身躍上房梁,姿態熟練的模樣,讓朝寧愣了愣。
但他不可能讓泊簡就這麼睡在房梁,他在榻下的木板鋪了一片被褥后,將泊簡喚了下來。
以金珠過於貴重為由,讓其先睡在了自己原先的床榻。
“多謝。”
泊簡說罷便躺到了榻上,隔着屏扇,朝寧側躺在臨時鋪上的床褥之上。
影影綽綽的能看到女子垂曳下榻的長發和衣物綢緞。
想來還是太過於長了。
朝寧枕在曲起的手臂,聽着窗外呼嘯的風聲,想着或許明日出街的時候可以買些適合女子方便出行的衣物。
“恩人睡了嗎?”
安靜漆黑的屋內,朝寧的話低沉又細微。
“何事?”
泊簡半瞌着眼,她的手放在腰間別著的從敵方順來的匕首之上,疲軟的神經讓她清冷的聲線帶上了一絲懶散與柔和。
“恩人喜歡什麼顏色?”
翻身摩擦布料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內響起,朝寧習慣性的繞着垂下鬢的發稍,他的目光落在屏扇縫隙下那抹漆黑的落髮。
“明日奴家出門也可以給恩人置辦些方便的衣物與用品,就是不知恩人喜歡些什麼顏色的。”
“不然恩人那金珠子,奴家拿了都不太安心呢。”
泊簡不擅長拒絕這種好意,且朝寧的話也找不到什麼不當之處,於是泊簡嗯了一聲,道是素樸一些便即可。
泊簡身心俱疲,子蠱安靜下來后席捲的疲憊感讓她不由昏睡過去。
朝寧又說了幾句話后,見沒有回應,便也沒再開口,只當泊簡嫌他聒噪,胡思亂想了一些后便也墜入夢鄉。
泊簡醒的很早,她沒有叫醒朝寧,先去看了上官鶴一。
他傷的很深,動了心脈,找的大夫在泊簡殺氣騰騰模樣的威脅下,也只開的出一副吊著命的葯。
泊簡打算再找找醫術更高明的人來試試,這種傷,早些年她為護小主子遭暗算時也受過,她都能被治好,上官鶴一自然也能。
不過是大夫,她最近也閑,滿京城她還不信找不出來一個。
再不行,等小主子出皇宮,與她接頭之後宮中的御醫自然會來給他醫治。
至於為什麼不直接回去。
想到那個死在她劍下的府中侍衛,泊簡眸子沉了沉,他們府中,恐怕出了細作。
若是她還未受到子蠱的重創,帶着上官鶴一回去自然是不怕。
而如今,感受着子蠱在她每次動用內力時活躍翻滾在皮肉下的疼痛,它不僅在吸食她的血肉,還在她已經混亂的經脈持續翻折。
恐怕就算是找到了小主子,要了解藥,她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口腔里鐵鏽的液體被她咽下。仟仟尛哾
泊簡提着藥包摸到了後院的廚房,她熬起了葯,在廚房僕從來之前便處理完了藥渣,將所有的東西恢復原位后,端着盛裝着葯的碗翻上了瓦頂。
僕從看着沒有人的屋內,撓了撓頭。
明明老遠還看到飄起的炊火,難道是他看花眼了?
然後,朝寧在中午從庭院回到屋內時便聽到路過的僕從嘀嘀咕咕的說著廚房鬧了鬼。
那鬼在人來之前卷着一瓷碗化作煙霧飄走了。
“騙人的吧?”
“我也不知道,但聽說那個巡邏的劉老頭親眼見着,屋內什麼動靜也沒有,也什麼東西也沒丟,就丟了一個碗,他老遠見着化作煙霧的鬼。”
“後面那碗大中午的時候,又出現在了廚櫃裏,那麼多人,誰都沒有發現。”
“會不會是誰偷走又還了回去?”
“你傻啊,有這本事,它不去偷公子們的錢,去偷什麼碗啊?”
“你說那鬼是不是暗示廚房那邊的人給它供奉,要不然為什麼單拿碗而不拿其他的什麼呢?”
“說的越來越神了,我反正是有點不敢靠近後院廚房了。”
“誰說不是呢?”
碗。
朝寧腳步頓了頓,他想到早上的時候無意間見到的桌子上的瓷碗,所以,那個鬼,是泊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