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和我的2萬多個競爭者

寬闊的礦洞裏迴響着鶴嘴鋤和鐵鎚敲擊山岩的聲音，礦工們在明亮的燈光照耀下不停地揮舞着工具，偶爾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一下汗水。

林江仙早上被米蘭達領過來，讓他跟着一個胖墩墩的年輕班頭一起幹活。他們被編在第七班，加上林江仙共有十五個工人。他們第七班的上工時間是從早上七點到下午一點，下班後會有另一班的工人來接替他們的工作。

幽閉的空間中很少傳來工人們的交流聲，大家更多地是埋頭苦幹，拋灑汗水。最裏面的岩壁跟前是一組六人小隊，負責提着鶴嘴鋤向岩石內部挖掘，後面是四人在分揀礦石，將最有價值的靈石礦石裝在一個大竹簍里，竹簍裝滿後由另外幾人抬上礦車，並沿着鐵軌推送到礦洞外面的卸貨平台上，平台上的輸送履帶直通向不遠處的冶鍊場。

在這期間挖掘分部的工人累了，就由後半工序的工人頂上去，把前部工人換到後面來分揀礦石和裝車。林江仙作為一個新來的工人，他今天的任務主要是分揀和搬運礦石，以此適應下工作環境和勞動強度。靈石礦石的精華部分是灰褐色的，有點像是地球上的燧石，摸起來有一絲微弱的溫熱感，不像很多石頭摸起來都是冰涼的。

他聽一塊兒幹活的工友說，這種靈石裏面有魔法力量，修仙之人可以通過各自的修行術法將裏面的力量引導出來，據為己用。普通人只能將這種石頭稍微加工下，去掉多餘的無用邊角料，修飾成特定大小的具體形狀，比如彈珠大小的圓球形，拿回家放在各種使用裝置上照明或者取暖。

林江仙打聽到工友中有個叫卡卡錘的人和他同住在管理局提供的保障性住房中，而且他們兩人算是鄰居，中間只隔着一戶人家。

卡卡錘是一個年紀二十五六的年輕小伙，膚色褐紅，身體強壯結實，身上的肌肉線條稜角分明，特別是胳膊上的肌肉高高鼓起，上身爆炸性的肌肉規模看着像是一個舉重運動員的身材，這和林江仙城市白領的柔弱體質比起來，簡直天上地下。他的寸頭髮型、挺拔鼻樑以及臉部肌肉的分明線條，使他看起來帶着性格堅毅、百折不撓的精神氣質。

但是最讓林江仙感到好奇的，還是他的名字，卡卡錘，聽着就，莫名覺得有點怪。

下班以後，林江仙洗漱、收拾房間、看了會《新人手冊》之後，拿着礦上預付的一個月工資十個金幣，就去隔壁找卡卡錘一起去外面吃飯，這是他們上班的時候約好的。

他們一起坐着卡卡錘的小飛艇，又去了卡甘查廣場東南面那條最熱鬧的飲食街。

一長溜的飯館和各種小吃飲品店，加上外面擺的各式各樣精美風味小吃攤，吸引了眾多的鎮民前來一飽口福。他們在一家看起來中檔的家常飯館裏點了一鍋蔥爆兔肉、一盤蒜薹炒肉片，一盤青椒土豆絲，還有一盆海帶蛋花湯，配上兩碗大米飯，兩人美美地吃了一頓。風捲殘雲般收割完桌上的美食后，看着店裏的顧客不是很多，他倆各自點了一杯飲料，林江仙要了一杯山楂味啤酒，卡卡錘點了一杯咖啡，兩個人坐着邊喝邊聊起來。

林江仙對卡卡錘很有好感，他幹活賣力，脾氣溫和，待人接物無不展現出一派成熟的寬容風範，這使得林江仙很樂意跟他相處。

他向卡卡錘介紹了地球上的一些基本情況和民風民俗，又講到自己如何在因緣巧合下通過一個神秘的玉碟穿越到這個令人驚異的世界。卡卡錘也談起了他的身世來歷。

“我長姐叫卡卡鈴，二哥卡卡風，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因為剛生下時身體有點弱小，父親給我取名‘錘’是希望我和鎚子一般堅硬結實。我們卡卡家族世代生活在大陸西方矮人領地的邊緣地帶，那個地方叫西風嶺，處於內陸人和矮人接觸的必經之路上。卡卡家族和西風嶺的每一個人，都是打鐵的好手。”

“鐵匠是我們那一帶傳承百多年的職業，幾乎每一個人的打鐵技藝都是從小就練就出來的。外地人常說不足兩萬公里的西風嶺上堆砌着兩萬多座爐灶，也有人說西風嶺的人從娘胎里出來時都帶着一把鐵鎚。外地人談起西風嶺出產的鐵製品，比如各種刀劍武器，或者家用農具，小到餐桌上的盛水壺，大到車輛、艦船，對它們的卓越質量和精美外觀往往是讚不絕口，我也常常為自己的鐵匠身份感到驕傲和自豪。”

聽到這裏，林江仙好奇地問道：“那你是怎麼跑到這個地方來的，我猜你的老家距離咱們皋項鎮，不止十萬八千里遠吧？”

“我是逃出來的”，卡卡錘有點失落地回答道，同時臉色黯然地望着林江仙。

“我非常熱愛我的家鄉，但同時又十分受不了那個地方，和那裏的人。這種矛盾的心理讓我在皋項鎮生活的每一天都對家鄉無比思念，但是要讓我再次回到那兒，我還不如每天都承受這思念的煎熬。”

卡卡錘的回答讓林江仙心中的疑惑更甚，他開口問道：“是你的家人傷害了你的感情嗎？還是西風嶺的一些事情讓你心生反感？”

卡卡錘立馬辯解道：“不不不，我的家人待我極好，我愛他們。在西風嶺的生活也沒有讓我很不愉快，我有很多童年的美好回憶都和西風嶺牢不可分。我想是我和家人們，和出自西風嶺的鐵匠們對打鐵技藝的理念產生了重大分歧。”

“西風嶺的鐵匠們百年的經驗積累，使得他們對一件物品的製造工藝和水平，已經掌握到了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地步。拿一件家用水壺來說，鐵制的水壺我敢說沒人能比西風嶺的人做得更好。但是這個世界，還有更神奇的東西可以用鐵來製造，打一件水壺打的再好有什麼意義呢？”

“而且矮人們的打鐵技藝一點不比西風嶺的人差，而他們更是為神靈製造武器和用具。我們西風嶺的人，還有我的家人，把自己局限在‘一件水壺’的技藝範疇里，總是花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磨鍊技術，從沒有把眼光看向更高處。這就是我對他們很不理解的地方。”

“在我十七歲那年，西風嶺來了一個鍛造師，他被雇來為西風嶺鍛造一批飛艇。在地面上擺好的製造飛艇用的原材料上空，那位鍛造師在虛空中像個藝術家一樣揮舞着自己精緻的鍛造錘，踏着某種讓人驚異的步法，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就將一堆材料變成一艘飛艇。我親眼看着那個過程，玄妙的鍛錘運動的軌跡，鍛造師口中念動着的神奇咒語，那個場面，像烙印一樣永遠地刻在了我心裏。”

“那天也是我唯一一次哭，我一邊觀看着，一邊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流。在那之後，我就像找到信仰一樣，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該去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了。我父母對我的期望一直是傳承家族的打鐵經驗，然後一輩子做個鐵匠，維護好家族百年間辛苦打造的口碑和招牌，但我不甘心，我想成為一個鍛造師。我想鍛造出神靈才配使用的強大武器。因為這個，二十歲那年，我在管理局測試了自己的資質，在得知自己擁有鍛造師天賦之後，我義無反顧地從家裏偷偷跑了出來，來到更廣闊的世界。這幾年一邊在外流浪，一邊想方設法學習鍛造師的課程，目前也能鍛造出像飛艇和通訊鈴這種簡單的工具。”

聽到這裏，林江仙深受感動。他沒想到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夥子，不止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礦工，還在內心中擁有着如此強大和堅定的一股力量。他忍不住端起啤酒，向卡卡錘敬了一杯。

兩人從飯館出來，天已經黑下來。有趣的是，他們兩個人搶着埋單，最後在林江仙的堅持下，由他付了兩個銀幣的飯錢。這個世界的貨幣體系，由一個金幣兌換十枚銀幣，一枚銀幣兌換十枚銅幣。

林江仙對卡卡錘說，自己很高興能認識一個像他這樣純粹的人，並為他的經歷和心志深受打動，還鼓勵卡卡錘堅持自己的夢想。然後林江仙去到那家叫“食味知”的飯館，付清了自己欠的飯錢。之後兩個人結伴回到家中。

礦工生活勞累而充實，林江仙每天工作之後，要麼和卡卡錘一起去外面吃飯，要麼獨自去鎮上逛逛，為自己添幾件衣服和購買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

兩天後，林江仙下班回到家中，不一會兒米蘭達就來接他去做身體測試。再次回到管理局的那間小房子，林江仙變得淡定多了。米蘭達讓他站在房間角落裏的一個金屬罩子裏，把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石放在他的手中。

“握緊這塊石頭，在內心引動自己的精神力量使這塊石頭髮生變化。顏色變化或形狀變化都可以。”米蘭達在佈置好一切之後對林江仙說道。

聽了米蘭達的話，林江仙用一隻手握緊這塊冰涼的石頭，然後閉上眼睛，在想像中用自己的精神力改造手中的石頭。

不出片刻，米蘭達提醒道：“可以了，伸開手掌看看測驗石有什麼變化吧。”

林江仙緩緩伸出手，那枚剛才還透亮的石頭此時在內部佈滿了黑色的閃電狀密紋，像是從裏面碎裂了一樣。看到這裏，米蘭達解釋道：“這代表着你有雷屬性的魔法天賦。以後可以在仙門中修習雷屬性功法，說明你和普通人不一樣，有修仙的大好前途。”

“那我怎麼才能進入仙門修仙啊？”

“我會把你的測試結果記錄並上報，每年十月、十一月都會有各派仙門的招生人員根據這些記錄去世界各個地方選拔自己的新生代弟子。還有三個月盛會就開始了。靜靜等待吧。”

在工作之餘，卡卡錘總是去小鎮的各個市場購買和收集各種製造飛艇的原材料，有時也會跑到野外去森林中砍伐木材。為顧客鍛造飛艇現在是他的副業，他的生意也肉眼可見地越來越好。

這多半歸因於卡卡家族對產品始終不渝的品質追求上，在他們看來，自己造出來的東西，必須像精美的藝術品一樣，質量超標的同時還要為顧客呈現一種獨屬於卡卡家族的美感，那也是他們的口碑和招牌。

而林江仙在工作之餘多半會去鎮上四處亂逛，迥異於地球上任何一個國家的城鎮風格和居民生活內容讓林江仙充滿好奇。

他的下一個目標是多工作攢點錢，然後嘗嘗鎮上的各種美食和美酒，再找卡卡錘為自己鍛造一艘飛艇和一個通訊鈴，這兩樣東西實在太常用和方便了。通訊鈴相當於手機，只不過只能通話。

林江仙打聽到，在這個世界，凡人的壽命通常能到120歲左右，他猜測，這應該與食物和生活環境有很大關係。鎮民們的食品原料都來自大自然，肉食有家養的豬雞鴨牛等等和各種野生的小動物，以及清澈河水中的各種魚類，素菜有居民自己種植的全靠土地自身肥力的各種瓜果蔬菜，還有山裡各種野生的可食用綠色植物。林江仙從地球到這邊的最大變化，就是食慾大開，而飯量反倒變少了。

他有時候會覺得心裏特別舒服和暢快，是啊，生活在一個處處是美景的世外桃源里，每天吃着純凈的食物，飲着乾淨的酒水，偶爾做做即將成仙的美夢，即使工作勞累點兒，誰還會每天痛不欲生，喪氣滿滿呢？

況且身邊還有一個卡卡錘這樣熱愛生活，追逐夢想的榜樣提供給他無窮的生活下去的動力。

他有時候會想，卡卡錘身上的那種強力的精神品質，應該就是地球哲學家書中的“強者”特質了，強者從不會被生活壓趴下或者打倒，而是總向生活揮出自己錘翻一切艱難險阻的鐵拳。

在某個他倆聚會飲酒的夜晚，他想向卡卡錘傾訴自己過去的糟糕生活和頹爛的生命狀態，後來又止住了這個想法，轉而決定在心裏向卡卡錘默默學習，學習着成為一個遇上再大的磨難，也絕不在精神上自潰的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