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柳城公園
“我們先離開這裏,後面再想辦法找回消失的人,好嗎?”吾桐說的有些急,但也覺得這麼說有些不妥,越說聲音越小。
“如果我去了另一個世界,到時候你記得來找我,我等你。這是我們的約定。”顧秋子上前親了一下吾桐的臉,然後在耳邊說:“記住我們的約定,我相信你,你快點離開這兒。”之後轉身進了病房。
吾桐愣了一會,他在病房門口望着秋子,秋子正看着休息中的母親。吾桐徘徊了會,咬咬牙轉身離開了。
醫院裏不知什麼時候,竊竊私語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估計新聞即使用口口相傳的方式,也傳到醫院了。吾桐加快了腳步,邊跑邊想着,“秋子,我會回來找你的。”
吾桐剛跑出醫院,不知什麼時候,看到的世界有些模糊了。
城市的秩序已然有些混亂,機動車是不能考慮使用了。吾桐就一直跑,向著柳城公園。柳城公園據考古學家分析,原是一個古代皇宮的後花園,這個後花園上演過什麼故事已不得而知,故事裏的人去哪了也不得而知,只留下柳城公園這位歷史見證者,今天它或許會再次見證一件值得這個城市銘記的事。柳城公園現在被開發成了展示那個古老王朝文化的公園,但因為該王朝少有人關注,所以遊客並不多。
吾桐只要一直往柳城公園方向跑,半個小時就可以到達。一路上,機動車堵了起來,部分人群開始亂成一團,就算有維持秩序的警察也管不住了。失控情緒在城市裏蔓延,消失點附近的極度恐慌在不斷地往外傳播,人們如潮水一般試圖遠離消失點,只有少量頭鐵的人逆着人群在好奇地查看情況,當然最後他們也融入了潮水般的人群里。
人們一開始以為只有一個消失點,當試圖遠離的人越走越遠開始放鬆時,另一個方向的人卻湧向了自己,這時才發現被包圍了。一部分發現事情嚴重性的人組織起來衝擊城市邊界封鎖線,可是前面的人剛跨過了封鎖帶他們就莫名地消失了。這一切,就像多年前的謎城。
當意識到無處可逃時,有人走向了極端。“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掙這麼多錢有個屁用?”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暴躁地在街道上大喊,手上一把一把地在撒錢。鄰居看到了,也加入了撒錢隊伍,他們似乎以此為樂。也有人開始接受命運的安排,一位母親正在認真地做飯,孩子不明所以,這個點怎麼突然做飯呢?母親笑着說:“孩子,我們在紀念自己成為天選之民,今天是紀念日。”“什麼是天選之民?”“就是足夠優秀且幸運的人,所以媽媽要做頓好吃的紀念一下。”還有的人虔誠地走進教堂,尋求主的庇護,希望得到精神的解脫。
吾桐在途中時不時看向後方,他沒有把握一定能回來,他想盡量記住這個城市的更多細節。他知道只要有希望,他就必須不顧一切,因為這個城市裏還有他挂念的人。吾桐還想起了那個謎城中的旅行者,竟然有些羨慕那位神秘的人,因為他是沒有牽挂的,對於旅行者而言,走了就是走了,不需要回頭的。
當吾桐最後到達了柳城公園時,柳城公園的保安已經不知道去哪,吾桐直接就進了景區。柳城公園東邊是一個小湖,湖邊有一座觀景樓。吾桐沿着小路跑到了觀景樓下,直接爬上了二層。根據吾桐的推算,第八個點是在這小湖裏,所以等其他人來了,吾桐需要上一艘小遊船然後劃過去。現在在觀景樓,就是在等其他人的出現。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可是,他們怎麼還沒出現呢?遠處的城市地標已經消失了,不久前通知在這裏集合的人呢?空蕩蕩的景區,現在卻清凈得很。數百米外的建築也開始消失了,吾桐更加擔心起來,說好的來這裏,難道他們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天上突然烏雲滾滾,一會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吾桐預估着還剩十來分鐘了,就下樓走去湖邊解開了一艘小遊船。吾桐很沮喪,秋子沒有跟來,沒想到其他人一個也沒有見到。
吾桐跳上了船,正準備撐開,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幾聲“有人嗎,有人嗎?”吾桐尋聲望去,雨中的人是夏茉兒,吾桐趕忙招手回應,夏茉兒看到后鉚足了勁跑向湖邊,一會就到了吾桐跟前,然後跳上了船。
“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了。”
“這個穿上吧。”吾桐撐開了船,划向湖心。
“不用,我會游泳。”
“會游泳也要穿上比較好。”吾桐把救生衣拋給了夏茉兒,自己也穿上了一件。
船在湖心,他們靜靜地看着周圍雨中的建築一個個慢慢消失,兩人都有一種巨大的孤獨感。
兩人背靠背坐着,“秋子呢?”
“陪她媽媽,沒跟我來。你家人呢?”
“他們想待在家裏,說天意如此,不來了。”
兩人沉默着,都任由雨水劃過眼角。眼看着柳城公園周邊的建築也沒了,雨勢卻不知怎地越來越大,同時湖上突然颳起一陣強風,遊船竟然晃動得差點側翻。吾桐和夏茉兒都一個激靈跳起來撐住,才穩住了船,但一會就發現又不對勁了,船在旋轉!兩人只覺得船越轉越快,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船就旋轉着進了漩渦中心。“這是一個大漩……”吾桐還沒說完,就被水淹沒了。
在水中,吾桐和夏茉兒的手互相抓着,以防止被水衝散。吾桐水性不是很好,還得靠夏茉兒拉住。兩人被湍流卷着,不知推到了何處,旋轉的力量才減弱了,頭頂上方出現了一些亮光。
藉著救生衣的浮力,熟悉水性的夏茉兒把已經溺水的吾桐拉向那些亮光,費了很大勁終於冒出了湖面,來不及多想,夏茉兒把吾桐拖上岸邊,開展心肺復蘇,按了幾下,吾桐吐出一口水,總算醒了,夏茉兒舒了一口氣,懸着的心放下了。吾桐醒后看了看周邊,問:“這是哪兒?”夏茉兒環視四周一會,才意識到剛才上來的湖不是柳城公園的小湖。
兩人都有些筋疲力盡了,休息一會之後,晃晃悠悠地到處查看,最後發現一塊大石頭上寫着“金雀湖”。
……
“後來你們怎麼跑到鷓鴣山來了?”羊帆把沉浸在回憶里的吾桐拉回了現實。
“城裏是回不去了,金雀湖之外又戒嚴得厲害,我們無處可去,暫時藏在這裏了。”夏茉兒說著說著就有些憂傷。
“我找了8天了,沒有找到任何進城的辦法。不過,就算進去了,也是個空地而已。金雀湖底下,也沒有發現通往柳城公園的通道,真是奇了怪了,那天怎麼就到了金雀湖呢。”吾桐說完,有些沮喪。
“夏姑娘、吾桐,你們別泄氣,總會有辦法的。吾桐,師父讓我給你帶了點東西,不過這裏天快暗了,這裏電不能用了吧,我們先弄點火。”說完,幾個人拾掇了一些柴火燒了起來,藉著火光,吾桐打開了鐵胖帶來的包裹。
首先看到的是一封信,信上寫着“先讀此信”四個字。
_愛徒吾桐:
_多年前謎城一事,為師未能及時一探究竟,每每總是遺憾。此番鳳凰城消失,望不遺餘力,以究天人之際的信念,查明緣由。
_為師將本門至寶——奇門龍印傳於你。記住兩箴言:龍騰東來,奇門始開;悠悠之龍,西去無蹤!此為駕馭奇門龍印的關鍵。另有《奇門卷宗》,此乃為師據《陰陽奇門》及多年實踐經驗彙集而來,你可依此更系統地學習奇門派的奧妙。
_此番尋找鳳凰城,預計將困難重重,必須聯合匠人派和契神派的精要人員。匠人派中,前往華山之南,尋找陰陽先生劉百川;契神派中,前往天山山谷,尋找閑雲野鶴林大山人。此兩派人員,用本門密術尋不得,不必再費力。
_大法師之路漫漫,務必上下而求索。
_祝安好,勿念。
_陸儀
吾桐讀罷,從包裹中翻出了一個桃木盒子,小小的盒子雕龍畫鳳,很是精緻。吾桐手有些顫抖,這個盒子裏裝的是奇門龍印。奇門龍印代表着奇門派的傳承,同時,這還是擁有着神奇能力的法器。
緩緩地,桃木盒子打開了,擺着一塊類正五邊形的玉石,玉石晶瑩剔透,正面刻着五條龍,龍頭均朝向五邊形的角,反面也有五條龍,只是五條龍的龍頭朝向中心。
吾桐把奇門龍印翻來翻去看了好一會才放回了盒子,又從包裹中找出了《奇門卷宗》,這本卷宗雖然用了新時代的編排,但是樣式還是古老的。
“師弟,師父是確定把傳承奇門派的重任交給你了,等着看你的大法師光彩。”鐵胖拍拍吾桐的肩膀,笑了笑,繼續說,“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明天就可以回桃源鎮了。”
“等一下,明天就回嗎?能不能幫忙找下其他人?也算順路。”吾桐請求着,現在實在是沒多少人手幫忙找人了,鐵胖畢竟也見多識廣,找個人應該容易。
吾桐再三請求,鐵胖才答應下來。吾桐將自己的計劃給各人講了一輪。主要是吾桐和夏茉兒前往華山之南找劉百川,鐵胖和羊帆前往天山山谷找林大山人。羊帆對這安排想說什麼,但最終也沒有異議。
“那麼,我們明天就啟程吧。”
夜裏,吾桐又想起了顧秋子,想起了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天,地鐵的車廂里,熙熙攘攘,人們三五聊天的有,低頭看手機的有,似乎都很忙……但有個人不一樣,只見那女子端正地坐着,神情安然又似乎在微笑,她只是隨着車廂稍稍搖晃,就像一尊唯美的雕塑。也許吾桐自己還不知道,他正是被這種氣質深深吸引着,才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角落裏的顧秋子。
學校里的社團招新,吾桐四處晃悠着,發現廣播社的台前有個熟悉的身影,本來吾桐是想報街舞社的,最後卻報了廣播社。
在廣播社的新成員破冰活動中,大家逐一介紹自己。“大家好,我是顧秋子,照顧的顧,秋天的秋,孩子的子,簡單來說就是照顧秋天的孩子。非常榮幸加入廣播社,各位多多指教。”
“大家好,我叫吾桐,梧桐的梧少個木,梧桐的桐,簡單來說就是少個木的梧桐。”
大家聽完這兩人的自我簡介,哄堂大笑,吾桐看向顧秋子,她強忍着不笑的臉紅紅的,最終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偷偷看着秋子的笑,吾桐心裏像是灌了蜜。
明天就要啟程,夏茉兒也難以入眠。她有些恨自己,恨自己最終選擇從城裏出來了。
秋子的選擇,讓她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