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獄中來人

第四十六章 獄中來人

邊境的這晚,帳中的薛銘御輾轉反覆、徹夜難眠。

第二日回到隼州城裏,一進自己行尚書台的書房,便取筆給京城的祁尚卿寫信一封,以證朝中形勢是否如黃晏所說。

“尚卿君兄,余於隼州,驚聞陛下欲廢太子殿下,此是真事??又聞陛下欲先召回地方主戰官員,黜其職,再廢太子,此事可真??兄速回。”

……

京師長興府。

刑部司門司員外郎馬榫此時已經從隼州回到了長興府。回到長興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趙儼復命。趙儼大喜,即向丁疏琰復命。丁疏琰大喜,按既定籌劃,第二日即入宮面聖。

……

第二日。下午未時。長興宮。宣成殿內。

皇帝鄒顒與左尚書令丁疏琰對向而坐。鄒顒開口問道:“今日進宮是為何事?”

丁疏琰站起身:“陛下,臣有事稟。”

“稟來。”

“臣聞,近日邊境,啟國與我,竟互射箭矢,形勢一觸即危。”

“竟有此事?!”鄒顒一聽,吃驚不小。

“臣幾番核實,確有此事。”

“為何跟啟國人互射箭矢?!”

“這是隼州道行台令薛銘御的命令。”

“薛銘御??他發什麼瘋?!”

“薛銘御故意挑釁啟國人,唯恐天下不亂。陛下,此人包藏禍心吶!!”丁疏琰是義憤填膺的模樣。

鄒顒卻忽地轉念一想,這丁疏琰之前被薛銘御上疏彈劾,該不會是來故意毀謗的??

“你在朝中,如何知道此事?!”鄒顒話鋒一轉問道。

“陛下,此事千真萬確。”丁疏琰是鑿鑿有據的模樣:“陛下可將薛銘御召回,當面詰問。”

鄒顒聽了,不置可否。

丁疏琰突然往前幾步,對鄒顒說道:“陛下,有些話,臣不知當講不當講……”略頓後繼續:“但為國家計,臣自覺有責來講。”

鄒顒看着他:“便講。”

“自上次殿議之後,臣百思不得其解,太子殿下向來恭孝,怎就會在殿上……”

鄒顒眉頭一皺:“你想說什麼?”

“臣現在明白了,正是有薛銘御這樣的人,整日興風作浪、挑動局勢,謬導太子殿下,使得太子殿下錯判,大殿之上,一時衝動,觸忤……陛下。”丁疏琰說道。

鄒顒聽着,不接話。

“陛下,太子殿下逢會臨聽,多年來從未越矩。為何這兩次殿議卻突然一反往常?甚至觸忤……陛下。太子殿下如此,已非常理可度,說不好,甚至……甚至……”丁疏琰繼續說道。

“甚至什麼?”

“甚至,這些人,已經……已經攀附上了太子殿下……”

鄒顒的臉色瞬間沉了,有些慍怒:“你說這些話,可有想過後果?!”

丁疏琰卻是不要命的模樣,直接雙膝着地,以頭搶地:“臣為國家計,自然言無畏懼。如今有人挑動時局,置家國安危於不顧,還將太子殿下牽連其中。臣恐家國危盪,整日心如火焚。今日言如此,早是生死不顧了……”

鄒顒見其如此,語氣緩了一些:“可這些並無實據……”

丁疏琰揚起頭:“陛下,依臣之見,可召回薛銘御,當面詰問。若薛銘御能當面說清,那便是臣胡猜亂度,願受懲處。也好解陛下疑慮。”

鄒顒看着他,沉默良久,開口道:“站起來說。”

丁疏琰緩慢起了寬軀,補充說道:“陛下,邊境形勢,如身之毛髮,一發牽則全身動。若薛銘御當真在邊境放箭,陛下也好當面訓責,促其自省。”

鄒顒終於被說動了:“那便讓他回來一趟吧。朕當面問他。”

丁疏琰臉上掠過一絲隱笑:“陛下明鑒。”

“還有什麼事么?”鄒顒問道。

丁疏琰再前趨幾步,壓低聲音說道:“陛下,臣,還有些話……”

“講吧。”

“陛下,此番召薛銘御回來,怕他……不一定願意回來……”

“你,什麼意思??”鄒顒聽不懂了:“那你剛才為甚又要他回來?!”

丁疏琰卻不緊不慢說來:“陛下,早年,薛銘御是從京師去的地方……”

“嗯。”

“京城必然有他的舊識。”

“當然。”

“先前殿議,太子殿下觸怒陛下,被罰閉門思過,想必他也一定知道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值此時刻,他不一定願意回來……”丁疏琰一面說一面捕獲鄒顒神情變化:“若他真是,站在太子一邊的話……”

鄒顒臉色微變,沒有接話,等丁疏琰繼續說。

丁疏琰卻不再繼續說了。他覺得話都說到這份上,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鄒顒的臉色愈發沉了:“依你這麼說,他是一定要回這一趟了。”

“正好看看他接到諭令是何反應,可證他跟太子殿下究竟有無關係……”

鄒顒短暫沉默后,說道:“去召他吧。”

“是。”

……

半個時辰后,十人十騎出了長興府。

……

十日後。

在長興府的祁尚卿收到了來自隼州的薛銘御的問詢信。拆開信一看,祁尚卿被驚得不輕:銘御從何聽的這些?!陛下什麼時候要廢太子了?!長興府並無此傳言啊?!

轉念一想:是否有人故意向他造謠??

當即取筆,回信一封:銘御君兄,來信收悉。長興府中並無陛下欲廢太子的傳言,不知兄從何處聽來?兄務要明辨,切不可聽信流言,受人蠱惑。

……

隼州。上午巳時。

自長興府而來的承宣郎一行剛抵達了隼州道行尚書台。薛銘御聽報來了承宣郎,親自出了書房來迎。承宣郎到來,意味着皇命到來。

他到地方的這十六年,接迎承宣郎的次數屈指可數。上一次接迎承宣郎,還是六年前在郯州時。彼時從京師來的承宣郎,帶來了自己升任隼州道行台令的詔書。

承宣郎雖品秩不高,卻是宣達皇命的職使。薛銘御絲毫不怠慢,將其引到正堂,讓程運峰安座奉茶。

只是心中不免疑惑,為何突然來了皇命?是何皇命?

承宣郎用了茶,也不耽誤時間,直接向薛銘御宣諭:隼州道行台令薛銘御,即返京師,入宮面稟邊境情形。

沒有詔書,只是口諭。承宣郎宣諭之後,走到薛銘御近前說道:“行台,左令吩咐,某與行台一同返京。某便等候行台,隨時可以動身。”

薛銘御沒有立即答覆,只讓程運峰在此奉侍,自己一人回到書房坐下。

書案之前,腦中捋來:

陛下讓自己返京稟報邊境情形,可邊境情形,自己此前不是已在奏疏里說過了么??

即便要詢問邊境情形,讓自己再上奏疏不就成了么?為何還要讓自己回去一趟??

只是讓自己回去一趟,卻派了承宣郎來召。

由此看來,陛下的意圖很明顯,尋故讓自己回去,還要自己一定回去。

十幾天前,黃晏在邊境的營帳里說過的話適時地闖入他的腦海:

“……陛下準備廢黜太子了……”

“……陛下正欲罷黜支持太子的地方官員……先尋故召回,再黜其職,再廢太子……”

薛銘御一時心亂如絲。

回還是不回??他反覆自問。

此時腦中又閃過黃晏的一句話:

“……只要支持太子的人還在,太子的儲副身份就無虞。只要殿下還是太子,就有迴旋的餘地……”

回還是不回??薛銘御反覆追問自己。

或許,再上一封奏疏陳述邊境情形也是一樣?名義上陛下只是要問邊境情形,上疏回復不也一樣?

尚卿的回信還未到,朝中現在究竟是何情形?要不等尚卿的回信到了再做決定?

薛銘御一時不知做何選擇,急火攻心,血往腦涌,頭疼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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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落流霞映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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