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離家
蹇碩半推半就的被劉誕拉進了屋內。
一進屋,便是衝天的酒氣,數個空空的酒罈被堆在角落,就如同一堆崩落的石塊。
房間裏,七八個人或斜躺、或依牆、或趴倒,全都呼呼大睡。
這確實像喝了一天一夜的樣子。
蹇碩看着衛寧、皇甫鴻、劉范、審配這幾個世家子弟的邋遢模樣,臉色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他又看到劉備、沈青、韓奎、陳余幾人,也混跡其間,與幾名世家子弟不分你我,共飲一碗酒,共睡一張榻,又低下了頭去。
隨後他想起,這些人全都是為劉誕而來,因為劉誕要離開雒陽,才不顧身份,縱情飲酒高歌,喝得酩酊大醉,不見日月。
他又感慨起來,眼中有莫名的光在閃耀。
劉誕邁着踉蹌的腳步,在牆角的酒罈里翻了翻,隨手拿過一隻扣在地上的酒碗,灌滿酒水,遞到蹇碩身前:“蹇兄,你乃天子近臣,我也是知你還要趕回宮去,便不為難你。
來,幹了這碗酒,便當你為我踐行了!"
蹇碩低頭看着眼前的酒碗,淡琥珀色般的酒水輕輕波動着,好像他此時的心跳。
“祝君順利,望有再見之時。”
一把接過酒碗,將酒水一飲而盡,隨後不再停留,大步離開。
劉誕目送蹇碩走遠,回身看向屋內的數人,目光從他們臉龐上一一滑過,彷彿在回憶什麼。
“望諸君安好。”
他輕聲呢喃,關上來房門。
既然決定了要走,劉誕也不是拖延的性子,當晚便收拾了行囊,與父親約定了離開的時間,又再之後幾日,陸陸續續告別了一些友人。
三天後,雒陽城南邊的渡口。
劉焉父子四人一個不差的聚在一起,送別劉誕。
他們身邊除了幾名護衛,再無他人,異常低調。
“出門在外一定不能苦了自己,錢財一定不能少帶,與人交友時,出手闊綽一些,也能免去不少麻煩。”
劉焉正語重心長的交代着,他身後是一輛滿滿當當的馬車。
這馬上沒有棚蓋,也沒有車廂,只有一個巨大的木製板車。
其上大大小小的箱子,至少有十餘個,箱子由漆黑的古木製作而成,其上鑲嵌着小小的銅片,低調又奢華。
劉誕雖然沒有一一查看,但根據他父親的秉性,大致也能猜到裏面裝的是什麼。
我這不就成了肥羊嗎?
劉誕神色麻木的看着這一車寶箱,覺得自己就彷彿遊戲裏面的福利boss,正在為不知名的玩家運送裝備和錢幣。
“二弟,此去荊州山高水遠,你一路又只有阿燕守護,若是遇到兇徒,切莫逞能,該跑就跑。"
劉焉說完后,兄長劉范又站出來說到:“我特意為你準備的上等良駒,西涼血脈、身高腿長,絕對碾壓一般良馬。”
這個送別禮還算靠譜。
劉誕滿意的打量着劉范身後的兩匹良駒,全身漆黑,只有眉心一點白毛。
確實面目神俊。
劉誕暗贊一聲,將目光投向了劉瑁、劉璋。
哦,這兩小隻就算了。
兩個弟弟雖然平日有些零花錢,但大門都難出,又能給自己準備些什麼?
劉璋這時小步跑來,一把抱住劉誕大腿,皺起小臉,一雙清澈的眼眸中染上一層水霧。
他依依不捨到:“二哥、二哥,你要走多久啊?"
劉誕摸着他渾圓的腦袋,輕笑着說:“二哥是去求學,又不是遊山玩水,自然是要學有所成,方才歸來。”
他頓了頓,又露出自信的神色:“不過以你二哥的聰慧,一兩年也就出師了。
到時候自然能回到雒陽,與你們團聚。
“哦。”
劉璋聽到劉誕這麼說,神色才好了一點,回頭看向自己三哥。
劉瑁不情不願的走過來,他一面不舍劉誕離去,但又覺得,在自己二哥離開后,他的束縛會少上很多,至少沒有要他抄書了,所以內心一度十分複雜。
他來到劉誕身前,拿出厚厚幾卷竹簡,遞給了出來。
劉誕接過展開,看到竹簡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這是劉瑁他們抄寫的論語。
“就這點兒?"
劉身體下意識一挺,吞吞吐吐答到:“還、還有好多,都在家裏"
“好。"
劉誕沒讓他繼續說下去,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語重心長的說到:“二哥走後,父兄公務繁忙,便要靠你照顧阿璋了,莫讓我失望啊。
“啊.…好!”
劉瑁一愣,露出一個笑臉,卻有立馬垮了下去:“可、可是你起碼也要一兩年才回來,我怕..哎喲!”
劉誕笑着收回打在劉瑁腦袋上的右手,故作嚴肅:“你都十歲了,還怕什麼?難不成還要父兄把你當做孩子?"
說罷,他抱了抱身體僵硬的弟弟,又擁抱了父兄,方才緩緩走上馬車,在劉燕的驅使下駛向渡船。.ζa
船過洛水,雒陽城的輪廓便逐漸變得渺小,滿載貨物的車隊和心懷抱負的遊俠兒如同蟻群般向這這座天下中心而去。
劉誕幾人逆着人群,向東而去,徹底離開了這座他生活了數年的城市,也告別了所有的朋友。
沈青、韓奎如今一南一東,成為了雒陽城裏最大的遊俠兒頭目。
韓奎更是聽從劉誕的安排,繼續呆在雒陽,搜集情報,做他的耳目,為父親劉焉辦事。
陳余也是如此,將安安心心做他的城門衛,在韓奎的相助和劉焉的暗中培養下,穩步上升。
而劉備已先他幾日,離開雒陽,帶着趙巍幾人作為護衛,返回了幽州老家,也接手了那便商會的事務。
至於審配,他沒有留在雒陽尋求舉薦,也沒有跟隨劉誕去尋訪名師,而是回到了老家冀州魏郡,潛心修學。
所以劉誕此行只有劉燕陪同,如同剛來雒陽時一般。
路過緱氏山,雒陽城周邊的繁華算是徹底與劉誕告別。
他向南而望,在距離此處十數里的地方有一條小道,曹節便是死於那裏。
哪怕過了多日,斬殺曹節的激動也讓他的身體不經戰慄。
而隨着車架離雒陽越來越遠,這種不適逐漸消退,轉為了對荊州的好奇。
也不知道龐統幾歲了,是不是個小丑娃?
諸葛亮此時還沒到荊州吧,可惜不知道具體什麼時候去的,不然還可以等他一等。
還有那水鏡先生,真有那麼牛?教出了卧龍鳳雛?
哦,還有劉表...按輩分來說,我與他應當是同輩吧?
思緒不斷發散,早已隨風去到了千里之外的荊楚大地。
轟隆隆,似有雷聲響起。
要下雨了?
劉誕探出頭,看向天際,此處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真的天降暴雨,那他們可就倒霉了。
可天上晴空萬里,絲毫沒有下雨的跡象,而雷聲還在持續,甚至越發劇烈。
是馬隊!
劉誕與劉燕立馬反應過來,緊張的向後望去。
這裏雖是官道,但附近並無同路之人,顯得二人勢單力薄。
所以陡然有大隊人馬臨近,也不怪劉誕二人緊張。
遠處已隱隱能看見因馬蹄飛揚而起的塵土,看見這對騎士來得有多麼迅猛。
劉誕心中不安急劇增強,與劉燕二人都下了馬車,騎到了良馬之上,走到了左側的山丘上。
劉誕舉目遠眺,只見前來的馬隊只有十來人,但個個面帶黑巾,腰后別刀,殺氣騰騰。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就是來殺人的!
劉誕當即衝下山丘,一刀站在拉車駑馬的臀部,將其引向另一處方向,自己則和劉燕縱馬往一處山林逃去。
“首領,他們分開了!”
後方的馬匪只隱隱看到馬車與兩名騎士分開逃竄,不知哪個是劉誕本人。
可那馬匪的首領只是冷笑:“不用去管那馬車,追那兩人便可。”
若劉誕再此定能認出,這馬匪的首領,正是那日劫持王良之人,也正是曹節手下蒙養的馬匪首領,於毒。
其餘馬匪跟在於毒身後,看也沒看馬車上堆積如山的寶箱,直追劉誕二人而去。
"劉誕已經出城了?"
北宮章德殿內,劉宏正坐在桌案邊飲酒,蹇碩站在一旁,如同雕塑。
在聽到劉宏的問話后,才低聲回答到:“一個時辰前,下面的讓回說已經出城,正在渡河。”
劉宏微不可察的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幽幽問到:“我又沒有說是他殺的曹節,你說他跑什麼?”
大殿中的溫度彷彿冷了幾分,連周圍的炭火也沒法讓蹇碩暖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