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異常污染疾病處理與控制中心

顧青清頭很痛，她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這項能力。重疊交錯的幻象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只要一移動身體，眼前的光景就如同萬花筒一般，直叫人止不住的暈眩。那些幻象就像是她渾身長滿了眼睛從不同角度觀察這間屋子一樣，讓顧青清甚至無法分辨任何物體的具體方位和位置，就連林欶在她眼裏都變成了好幾個。

海量且冗餘的視覺信息蜂擁進顧青清的大腦，除了帶給她頭暈眼花，還令她的胃裏的內容物止不住的翻滾，就在她想要回應林欶從而張開嘴的時候，嘔吐物就像水閘放水一般從她的口中噴射而出。

那大概就是普通的嘔吐物而已，散發著難聞的味道，在現在這種情況下，顧青清甚至不知道那些嘔吐物都散佈到了房間中的哪些地方，而她的視野從層疊的殘像逐漸融合成了畸形且不規則的完整畫面。林欶的上半身長在了牆裏，而他的嘴巴卻懸浮在空中，下半身不知所蹤，房間也不再是正常的三維矩形，和房中的其他物件一樣變味了詭異的多邊形。

更加令顧青清感到絕望的時候，林欶的異變也似乎從剛才的平靜轉為活躍，暫停的時間不再是之前只是在電子屏幕上顯示出來的表象，而是展現出真正的威力。她開始變得無法動彈，並且就在她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她突然感覺不到自己肢體的存在了，一切運動都慢了下來，一切有關運動的概念都停了下來。

“糟糕……”顧青清內心吶喊着，此時的她只能寄希望於救援能夠處理這一切，時間停止，是最危險，也最罕見，最難處理的異常現象，任何碰到這種污染的人員都只能將生命交給沒有被影響的人去處理。她真的沒想到以自己的級別，能遇到這種程度的事件，大意了，自己和上級有些懈怠了，對待污染的謹慎……在莫名的懊惱和埋怨中，顧青清的思維也漸漸停滯下來。

另一邊，林欶的動作和思維也停滯了，不過倒不是因為什麼時間污染，而是被嘔吐物噴了一身的他有些不知所措。那些有關於衛生的那部分還好，雖然黏糊糊的觸感和噁心的異味無法被忽視，可是林欶也沒有什麼潔癖。而相比於在意自然人體產生的物質，林欶更擔心的是，從顧醫生身體裏產生的具有物理性質的……物體，會不會也攜帶部分污染，畢竟林欶現在還不知道如何清除這些抽象的恐怖，能不沾染上就絕不該沾染。

不過同時林欶有些尷尬了，本來他以為終於輪到自己讓顧醫生猜謎語了，結果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狀況惡化的速度，又或者是他低估了自己的污染。

【放大器】，這是林欶對自己造成的變化的根本猜測。原因就在於，在他的視野中，一切都是正常的。隨即，林欶看着一動不動彷彿死了一般，身上長滿了眼珠的的顧醫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般來說，被污染者，即使是免疫者也很難察覺到自身污染帶給自己的變化，這是林欶觀察到的結果，也從顧醫生嘴裏得到了證實，甚至直接就作用在了他的身上。但是，因此也就意味着，他可以通過觀察他人的表現去判斷自己的污染類型。

首先是時間停止，如果真的存在，那麼在林欶和顧青清的眼中，應該是都能看到手機上被停止的計時，或者是顧青清觀察到，而林欶沒察覺到。而如果僅僅是考慮到這一點上面，他們的遭遇其實並沒有任何的矛盾產生。而矛盾就在觀察以外的具體遭遇上，時間停止如果沒有造成任何物理性質的變化，

那其實和把手機弄壞了其實沒什麼區別，而就算有物理上的改變，也應該同上面的規則，要不就是兩人同時觀察到，或者是顧醫生觀察到而林欶自己沒觀察到。

可事實卻相反了過來，是林欶觀察到顧醫生已經沒辦法再移動哪怕一毫米了，而他自己還在打算脫衣服，此外，從顧醫生體內排出的物質也依舊具有流動的物理性質。也就是說，相比於林欶被污染了，顧醫生更像是被污染的那個。

其次，時間類型污染的概念是顧醫生提出的，並不嚴謹，第一時間就被林欶提出了質疑，就算不考慮顧醫生的思維能力方面可能存在的下降，時間的改變也存在多種可能，而不是顧醫生想到什麼就發生什麼，這未免過於巧合。

最後，隨着所謂的時間類型污染的異變，顧醫生身上隱藏着的……林欶不太清楚具體的內情，但是他也知道現在在顧醫生身上爆發的污染並不屬於她本身存在的那部分，而是外來的某種殘留。這部分殘留隨着所謂的異變恰好無法被壓制住，而林欶認為他能夠觀察到越來越獃滯的顧醫生想必也是如此原因，所以這中間也必然存在因果關係。

綜上所述，林欶結合觀察和推測，再加上他一直以來莫名其妙的被污染包圍的經歷，從而懷疑自己身上的污染類似於某種增幅，他能夠引動周圍存在的污染，並且放大它們的危害。

不……或許不僅僅是這樣，畢竟侵入顧醫生體內的污染，在林欶看來，僅僅是肉體上的改變而已，而從顧醫生嘔吐的結果來看，烈度並不高，因為她有着明顯的不適應感。反而，思維上的影響才是突兀的，林欶認為，他身上的污染……又或者說能力，並不是放大其他污染那麼簡單，而是【放大】這一個概念的集合。顧醫生內心的想法和擔憂，逐漸被林欶放大，影響了她的思維和感官，最終在顧醫生的行為上體現。

思考完畢，林欶也找了個沒有嘔吐物濺射到的角落，脫掉了身上衣服，用其乾淨的地方擦了擦身體上被吐到的部分，然後將其甩到了一邊。體感有點涼，林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盯着還在保持一動不動的顧醫生，驚異於心理暗示被放大后的強大，連身上的污染都配合著停止了行動，滿是增殖到一半的小玻璃珠。

不過也因此，林欶不再擔心顧青清的污染會給他帶來受到襲擊的危險，這也使得她還具有人形，而不是什麼眼球堆積物。

林欶還記得一件事，即顧醫生說她叫了增援，他不知道還有多久到，但是既然這裏能算做處理他的據點，那麼距離他們這個組織的所在，也應該不會很遠。林欶看過很多科幻和幻想作品，那些神秘組織一般都在某棟建築之下，所以也許所謂的組織就在精神病院下呢，畢竟顧醫生說過，他們‘選擇’了這裏。

等待增援的過程中，林欶還在思考着一些沒有被解決的問題，他還要時刻提防顧醫生那邊的異動，其實本來林欶很樂於逃離病房，他可沒有什麼裸奔的羞恥感，可是顧醫生的位置相當靠近門邊，而且根據剛才的推測，他自己也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混亂。思來想去，他還是選擇原地等待。

至於那些沒有被解決的問題，第一個還是日記上撰寫的日期，雖然沒有這個日期，這一切也許也會發生，但是這個日期成為了一切的導火索，第二就是筆記本的來歷，不過林欶不敢再這種情況下繼續作死了，如果今天這件事平安度過，以後他有機會慢慢探尋真相，而第三，就是關於世界的本質……

所謂的增援果然沒有讓林欶等多久，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兩眼一黑，並沒有出現暈厥，僅僅是失去了視物的能力，隨即一些雜亂的腳步聲出現在他周圍。面對突然的變化，林欶心中確實已經瞭然，這必然是組織那邊有顧醫生之前行動的檔案，安排了這樣的增援來抑制她的暴走，但是……為什麼連他也包含進去了。

“你好，不用害怕。這裏是異常污染疾病處理與控制中心，支援組第三行動隊，請問，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了么？”溫和而寬厚的男聲傳入林欶的耳朵里，不過不知怎麼的，總感覺那聲音有些發悶，好像說話的人被什麼包裹住了。突然林欶感覺到自己身上被鋪了一件衣物，並且有人在自己身邊走來走去。

林欶一五一十地，儘可能簡練地傳達着發生的一切，包括顧醫生的行動和自己身上可能存在放大污染能力，只是他沒有把自己的一些猜想和盤托出，尤其是關於世界的那部分。

救援人員並沒有打斷林欶的講述，雖然林欶不能視物，但是能夠感覺到他們並不慌忙，這也讓他的心裏面安心不少，即使他沒有在表情上體現出來任何情緒。

“好的，我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還是那個溫和的男聲，林欶知道周圍不知一個工作人員，不過其他人都像啞巴一樣一言不發，而這個聲音似乎是這些人里的領導者。

“第三小隊么……”就在林欶心中暗自思慮的時候，突然某種東西往他的口鼻部按過來，林欶嚇了一跳，隨即感覺到那是某種類似於氧氣面罩的東西，只是送過來的氧氣的氣味有些奇怪，但是就在他呼吸了兩口所謂的氧氣后，林欶的意識也變得像視野一般，一片黑暗。

而就在林欶看不到的房間內，驚悚的場景正在發生。方才林欶通過聽覺判斷出救援者有幾個人，但其實，救援者只有一個。只見一個人穿着厚厚的類似防護服一樣的東西，看着像模像樣的，彷彿一個普通的檢疫人員，如果沒有那些包圍着林欶，堆成一堆堆還在晃動，或者零星長在在牆壁和傢具上各種各樣大小的眼睛就完美了。

而一旁趴在地上的顧青清，身上的眼睛卻全部不見了，留下了一個一個窟窿，卻沒有任何血液滲出，就像是那些眼珠自己長腿跑了一樣。

而那個穿着防護服的傢伙，伸手接過從其中一堆眼球翻湧推過來的一個連接氣罐的呼吸面罩，看着失去意識的兩人，微笑着發出林欶熟悉的溫和男聲。

“污染收容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