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污染

這句話顧青清說的很慢，彷彿生怕對方聽不懂，她停頓了一下，似是觀察林欶的反應，見他無動於衷，於是面無表情地又強調了一遍。

“今天是2028年5月24日，雖然我本來很想祝你生日快樂，然後給你過個生日，但是……”顧青清又拿着林欶的日記本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但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問你，你知道，你這本日記每天的日期都寫的是同一天嗎？”

林欶看着顧醫生，有點茫然的瞪大了眼睛，這他可真不知道。

顧青清見他終於有反應了，有點滿意的眯了眯眼，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的真實性，她打開了那本日記，放在林欶的眼前慢慢翻給他看。

林欶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件事，日記上確實是他的筆記，他很熟悉這個本子，這個本子是他讓人肉身從國外……

一股撕裂般的劇痛突然出現在林欶的腦部，他痛苦的收起雙腿，雙手抱頭，嘴裏不住的發出一聲哀嚎。那位顧醫生也立刻站起身，快速將那本日記扔到角落，然後伸出雙手，用拇指慢慢地按摩林欶的兩側太陽穴。

好在這份突然的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林欶不一會兒就只能感覺到頭部血管的搏動以及餘波帶來的隱痛。他的後背和雙手已經汗涔涔的，臉上也出了虛汗，顧青清見狀，手裏拿着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的消毒濕巾，遞給了林欶。

林欶默默地擦拭着臉龐和雙手，顧青清似乎看着他陷入了思考，兩個人就這麼沉默着各自幹着自己的事。

“醫生，我到底怎麼了……”這是林欶主動對這位顧醫生說的第一句話，聲音虛弱嘶啞，甚至有些顫抖。

顧青清就那麼看着他，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像個面癱。

林欶的心漸漸沉落谷底。

“我不知道。”顧青清突然張嘴說道

雙手在床鋪上按出深深的痕迹，終於保持不住冷靜的林欶，突然朝着面前的顧醫生吼道：“你不知道？你不是醫生么你不知道？莫名其妙的抓我進來，大半夜過來找我跟我做自我介紹，然後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

顧青清依舊擺着她那張古井無波的臉，雙手抱胸。

林欶一指角落裏的日記本：“大晚上就過來笑話人？你算什麼醫生，你**有病吧！你**才是病人吧！”

“我是病人。”

林欶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面前的女醫生站了起來，朝着角落的本子走去，彎腰把它撿了起來。她轉身看着林欶，舉起了這本林欶熟悉又陌生的東西。看着她手裏的玩意，林欶突然感覺已經漸漸恢復如常的腦子裏又開始漸漸刺痛起來。

“我是病人，你也是病人。”顧青清說的很肯定，她又補充了一句，“我們都生病了，是一種我們人類從來沒有遇見過，超越我們現有的認知，徹底擊碎了科學這座高樓大廈的疾病。”

她慢慢走到林欶身前，把日記本放在林欶的手裏，林欶的頭突然疼得更厲害了。

“我雖然是病人，但是在這裏我是你的醫生。而你也不是瘋了，當然，在旁人眼裏，你就是瘋了。”

林欶沒有思考她這番謎語到底有什麼深意，但他從那雙明亮的眼睛中看到了不少東西，尤其是屬於同類的那一部分。於是他張開嘴，順着顧醫生所說的內容接了一句話，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我們都是瘋子？所以，你才選了這個地方與我見面么？”

“不是我，是我們。”顧青清看上去很滿意他的反應，

點點頭繼續說道，“我不是以個人身份行動的，也不是某個民間組織。你估計也發現了吧，你入院的流程不符合常理，其實……”

“其實你們是華夏官方的人，所以警察才會配合你，才會第一之間找到我的日記，才會不經過繁瑣的程序直接將我送來，才會給我安排單間，而你，才會半夜來問診。”

顧青清點點頭。

“我不信。”林欶頭雖然還是疼，但是他搖頭搖得很堅決，而且說實在話，他已經有點適應了。

見眼前的人也沒着急反駁，林欶便繼續說下去，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如果是官方組織，你們對我的處理不會如此的……隨意。我不知道你和我說的疾病是否存在，我假設存在，那麼這種疾病是何時出現的，會不會傳染，對人體會造成什麼傷害，還有……我看到了那些……變化，會造成什麼破壞？隨隨便便想到其中一點，官方就不會如此隨意處理這些生病的人。”

“第二，除了你以外的其他工作人員的表現不像是知道什麼的樣子。”林欶伸起第二根手指，他在觀察顧醫生對此的反應，很可惜，他並沒看到被拆穿的樣子，甚至一點反應都沒。

“第三，也是最重要一點，我不認為官方的工作人員，先不說走不走流程，他們不會像你這麼謎語人。”舉起的三根手指隨即放下，說完這一句，林欶便閉上了嘴。

顧青清看着他沒什麼要再補充的了，嘆了口氣。

“我還以為你會質疑的是我說的‘超越認知，徹底科學’之類的東西，結果居然就這麼接受了么。好吧，我一點一點的回答你。”

其實林欶沒有接受，對於他來說，懷疑她的身份就夠了，至於她話里的內容，真的關係不大。

顧青清又坐回了她的那個凳子上，學着林欶的樣子，舉起一跟修長好看的手指。

“第一，關於疾病的問題，包括起源和它的內容，我一會兒就告訴你，但是只要你在這裏，就不會造成什麼傳播和危害。第二，我這樣的人有着比較高級的權限，普通的工作人員他們確實什麼都不知道，知道太多對他們也沒有好處，這也是為什麼我選擇半夜來找你，畢竟我有着白天的身份。第三，謎語人是為了，試探一個瘋子對於我說的內容的接受程度和信任程度，我需要對你做出評估。”

“所以，我合格了？”

“與其說是合格了，不如說有點出乎我的意料。畢竟我們的世界應該是符合科學的，沒有什麼鬼神，不是么？”

“人類對於超越認知範圍的內容，會不由自主的給它們劈上神秘的面紗，在古代對於天雷地火如此，在現代更是生出了諸多怪談。”這是林欶一直以來所接受的教育帶給他的觀點，不管他自己信不信，但是面對顧醫生的反問，林欶還是從嘴裏蹦出了這樣的答案。

“你的說法也沒錯，所以……我們才會認為這是一種疾病，一種如同污染的疾病。”

“什麼意思？”

“就是你髒了，你不幹凈了。”顧青清好似開了個玩笑，但沒人能從她那張面癱臉上看出來，“字面意思，你被某種東西，污染了。隨後你就生病了，你開始有了……那些癥狀，就是生病之後你便能看到的那些東西。而你手上現在拿着的，就是你的污染你的那件東西。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不是某種精神疾病，我們選擇這裏，是因為患病者容易被他人認為有精神疾病。”

林欶挑着眉毛看着手裏的本子，順勢扔到一邊，他有點說不清楚的嫌棄。

顧青清見狀，還以為林欶是擔心污染，於是繼續補充道：“它早就不是什麼危險物品了，與其說是污染你，不如說是把它的污染轉移到了你身上。就算它還有點特殊，也僅僅是有些殘留物了。這也是為什麼沒人把它好好的封存起來，我也允許你繼續拿着它，至於你為什麼頭疼，大概是因為我說出讓你感覺到矛盾的事實后，新的認知與你被篡改的認知產生了衝突，不過看上去不是什麼大事。”

“你說的污染，是某種病毒？怎麼還會在物品上，還會轉移？聽起來不還是超自然那一套，我看過不少小說，那又不是真……額……我感覺你也病得不輕。顧……我說顧醫生，你真是醫生嗎？”

顧青清眉頭一緊，略微擰着眉毛看着林欶，沒有選擇回答他。她有點不明白，剛才好像還達成共識的樣子，這會兒怎麼又開始說瘋話了。她覺得上面真不該讓她來培養新人，她根本不會和人打交道。而且剛才那些什麼評估純屬亂編的，一來主要是她不知道怎麼套近乎，二來又認為一上來坦白會讓人無法接受。顧青清自己挺滿意的，她不知道她在林欶的眼裏，又做作又可疑。

見談話陷入僵持，還是林欶先開了口。

“你看了我寫的那些東西，有些人和物，有些消失了，而有些就沒有，比如貓和導致我被抓進來的那兩個人，你能給我解釋一下么。”

“有些是我們處理了，有些是產生了自限效應，具體的卷宗以你是查閱不了的，等給你解釋清楚大概狀況，鑒於你是那些異常的見證者，我會向上級請示，也許能給你批下來相關報告。”這時候的顧青清才體現出一點點的官方背景，因此林欶點點頭，但是也仍舊沒有相信她，說話誰不會啊。

“那好，那為什麼我會存在那些既視感……這些我也寫在筆記本上了，雖然我對異常產生不了熟悉的感覺，但是對於周圍的一切……反正，你們的檔案里有類似的案例么。過去我一直以為是我瘋了什麼的，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

顧青清沉默了一會兒，好像在組織語言，林欶的心稍微有些加速。他認為自己是穿越者很久了，比起他能看到異常頻發的這個世界，他更希望自己是穿越者，還有一個平淡無奇的老家。

可惜他沒等到期待的回答，他面前的顧醫生搖了搖頭，對他解釋道：“我們對這種疾病和它的衍生現象了解的並不全面。目前我們知道的是，被污染者往往分為兩類，一類沒有抗性無法察覺到異常，一類有一定程度的抗性並且能夠察覺到異常，你就是後者。但是像你這樣的人都會因為本身受到的污染，和目睹異常，從而受到某種程度的精神上的刺激，但是像你這樣從小就……”

說到這裏林欶發現他面前的顧醫生突然直勾勾地看着他，只見她張嘴繼續說道：“你得到這個筆記本是一年以前，也就是你遇到那些異常的時間點之前，但並不是從小獲得的對吧？”

林欶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這就奇怪了。”顧青清眨眨眼。

“也許你真的是個瘋子。”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