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治療
“不是治療嗎?”林欶抽了口冷氣,有些呲牙咧嘴。
“是,處理,之後。”李智收斂笑容,正色道,剛才的他雖然笑得很標準且陽光,可是怎麼看怎麼都是蔫壞。
林欶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回復,在並不寬敞的金屬平台上翻來覆去的又滾了兩下,最後還是泄了氣般的平躺下來。無影燈沒有開,所以他還不需要側着腦袋,放棄了一切活動的他等待着自己的下場,連眼神都有些渙散了。
但是他還有些事情需要搞清楚。
“顧醫生怎麼樣了?”
“治好,了”林欶已經發現了,從李智嘴裏根本就冒不出連續的三個字。
“那我爸媽呢?”
“沒事,組織,安排,死,你,不會,相信,你”
“那真是謝謝你的祝福了哈……”林欶陰陽怪氣的,他自己都奇怪,自己被折騰的要死,為什麼卻沒有想像中的生氣。
“治療,需要,你,閉嘴,虛弱”李智彷彿看穿了他所想,隔了一個稍微比較長的停頓,他繼續解釋道,“你,弱,污染,析出,它……”
“……它會因為你自身的虛弱,呈現出更為活躍的狀態,就像你撤下了防禦。這種虛弱不僅僅是要肉體的,精神上同樣也是。至於為什麼要讓它活躍起來,主要還是為了救你的命,小子。”有人接過了李智的話茬,是一個有些陰惻惻的尖銳男聲,聽着讓人不舒服。
林欶一時間聯想到了瘋狂的科學家,變態的外科醫生之類的形象。
與李智略帶反差的表象不同,這次出現在林欶眼前的人,和刻板印象一般無二。亂糟糟有些稀疏的頭髮,想也不用想一定會有的特有陰鷙面容,戴着反着光有着厚厚鏡片的眼鏡,寬鬆的大眼袋襯托着來人的憔悴陰鬱,但是他眼神里的玩味和興奮卻出賣了他的真實狀態。
糟糕,這是林欶心裏的唯一想法。
“所以你們把我扔在小黑屋裏不管不顧,是因為這個,還有,什麼是為了救我的命……”林欶把自己嘴裏剩下的半句“一天天人話也不說”咽了回去,他着實有點不太敢得罪眼前的人,尤其是在他面相很不善的前提下。
不過這位倒是好說話,圍着林欶打量了一圈之後,便轉過身去擺弄那些機器,一邊回答着林欶的問題:“雖然確實很像一個小黑屋,但是也僅僅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小黑屋了,那間房子也算是我們的研究成果之一了,把你關在那裏,能迅速的將你的身體和心理狀態,調整為我們和污染都需要的樣子。不過,也算是種笨方法就是了,你也別問我們是如何總結的了。”
“告訴我這些……不會影響嗎?”
“不會,在把你帶出來前,目的就已經達到了。”陰冷男人開始在林欶身上貼一些連着機器的貼片,而李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然離開了。那些貼片分佈在林欶的胸部,腳腕手腕,大概是心電圖一類的東西。
“至於為什麼要這樣,一時半會兒也很難給你解釋,你的小腦袋瓜估計也聽不懂我在說什麼。簡單點說,由於我們的判斷錯誤,和顧青清……你應該認識吧,和她的不當操作也有關係,最終導致你體內的感染源進一步滲透和擴散,但是這種擴散並不是你理解的醫學上疾病的擴散或者轉移,你不會有太多感覺,卻會讓你喪失所謂的免疫者的身份。一旦你失去了抗性,作為新的污染源的你,就只剩下死路一條了,目前,我們並沒有逆轉這個過程的技術,
能逆轉的也只是被污染源波及且尚未被轉移的那些。但是有個很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讓你體內的污染暴走,我負責在旁邊阻止其轉移,沒地方去的污染和宿主會爭鬥產生新的抗性,而剩下的就只能看你的命硬不硬了。”男人用有些皺巴巴的手指,給林欶身上與各種儀器相連,他一邊盯着那些儀器的顯示屏和指示燈,嘴裏不停的念叨。
林欶聽懂了個大概,不過一想起自己身上的污染,和古怪的效果,林欶就趕忙重複了一遍自己先前的猜想。
那人低着頭沉思了一下,轉過頭透過不太乾淨的鏡片直視着林欶的雙眼,林欶這才感覺,那人的雙眼中透着曾經在自己眼中同樣的瘋狂,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他會想起每天照着鏡子的自己。
“你說的【放大】,我們其實有過討論了,我個人認為並不是這樣,與其說是放大,不如說是【讓他人以為的事情發生】,顧青清內心深處一直以為你的污染會和時間有關,所以當時間真的過去了之後,她就會遵循自己的想法,將自己束縛住。”
“那污染又是怎麼回事?”
“你沒有好好聽我剛才說的話么,一個污染只有一個源頭,而我認為,污染好像具有自己的意識,即使這種意識並不存在理智。寄宿在顧青清身上的那個污染,會認為自己能夠擴散,所以它也確實擴散了,但是它不知道這裏面有你的功勞。”
“污染存在自我意識?”一下子從感染變成了寄生,林欶感覺更不好了。
“只是一種猜想,目前還沒能得到證實,研究者的意見也分為了兩派。”那人似乎嘆了口氣,“一直以來,都有免疫者與體內污染對話和交流的報告傳出,但是你也知道,我們大多都有一些精神問題和障礙,直到現在,我們也未能分辨具體是污染產生了意識,還是免疫者本身具有嚴重的妄想和人格分裂現象。”
“所以……”林欶突然有一種沒由來的不安從心底升起。
“所以,我的研究就可以從你開始了。”
林欶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這個人看向他的眼神不對勁,他也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和他和盤托出自己的身份。
明面上是【治療】,實際上是【研究】嗎……
那人似是看出來了林欶的不安,推了推有點滑落的眼鏡,它實在是有些沉,給鼻樑造成了巨大的負擔。他那不知是浮腫還是因為近視而凸出的眼珠提溜地轉了一圈,嘿嘿一笑道:“別害怕嘛,過程可能有些痛苦,但是你的犧牲是值得的……”
林欶打斷了擠眉弄眼的科學怪人:“你要是接下來發出桀桀桀的聲音,那我死也不會配合你的。”
科學怪人被林欶這麼一說,搞得他有些愣住了,他不太清楚林欶在說些什麼東西,不過突然思維一滯,也就沒心情繼續凹人設了。於是,他讓林欶閉上眼睛,盡量地減少呼吸的量和次數,嘗試放棄感受自己的身體,並放空大腦,準備開始治療。
林欶照做了。
效果也是過於顯著,林欶周圍那些不知道有什麼作用的儀器,有些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
“別管那些,繼續。”科學怪人說的有些急促,這讓他尖銳的嗓音更刺耳了,甚至有一部分融合進了警報里。
林欶繼續照做。
閉着眼睛的他,頭還是很痛,周圍也很吵,可奇怪的是他卻能夠平靜地保持那種半死不活的狀態,手腳彷彿不是自己的了,思緒也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林欶感覺體內有什麼東西涌了出來,將他包圍,而他,仿若墜入深海,他的意識,也隨即逐漸下沉。
與林欶的平靜不同,旁邊的科學怪人卻是滿頭大汗,額頭的青筋畢露。
抑制污染是一件很抽象也很麻煩的事情,污染帶來的異變會在一定程度上扭曲現實,但是也會保留着一部分現實世界的定律,但是扭曲哪些,保留的又是哪些,誰也無法預測,更別提抑制了。
從第一例污染被發現以來,如何發現,抑制,控制,收容或清除,便成為了一大難題。污染和污染造成的疾病,通過觀察被認為是客觀存在的,但是其存在本身卻並沒有被觀測到,也就是說在人類目前的認知中,污染是不存在的。只有免疫者通過一些訓練,才能夠感受到自己身上存在的污染,它可以作為某種能量性質的東西被驅使,因此組織的內部也有對【污染】命名的爭論,甚至在社會陰暗的角落裏,有些人把這種污染當作某種恩賜。
污染之間是存在衝突的,抑制污染的方法也就根據於此,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每一個人的污染都是獨一無二的,不同類型的污染會互相消耗和排斥,而相同類型里的相似污染之間存在一定程度上交融的可能。因此抑制某種污染,是需要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進行對抗才會更加穩妥,而就像兩軍對壘一樣,比的是兵力的質量和數量,更比的是兩軍統帥的能力。
而感受污染,是一件對於人類來講相當唯心的事情,驅使污染,則更加唯心。不過此時的林欶算甚至還沒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污染,而此時的科學怪人並不能動用自己的能力直接從物理上抹除林欶這個宿主。所以對於這場參與治療的兩人,是一場單純的消耗戰,而科學怪人不能動用污染帶來的扭曲現實的能力,而是單純的以污染壓制污染。
林欶並不是什麼天命之子,能夠被免疫的污染,除了免疫者具有特殊性之外,其本身也相較其他污染來講比較弱。也就是說,林欶那未經鍛煉和開發的污染遠不及於科學怪人。
只不過,林欶無意識散發的能力,正在無限制的干擾着這場治療,這才是給林欶治療的最大風險。
“快點啊,小子。”科學怪人從牙縫裏勉強擠出這幾個字,他感覺自己林欶的污染反噬,自身的污染在擴散,而面前林欶已經成為了一具不斷在皮膚表面增殖出器官的屍體。他顫抖的手緊緊的握住已經感受不到脈搏的林欶的手腕,從喉嚨里滾出含糊不清的低吼:
“可千萬別成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