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區
路面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窟窿上,一隻巨大的蚯蚓佔據了整條街道,月光照在它的環帶上,突出了它皮膚的細節,再加上它身體表面分泌的粘液,造成了一股詭異的噁心感。
陳典沒有試着靠近,因為蚯蚓的周圍已經多了很多具殘缺不全的屍體,還有很多根斷掉的電線杆,應該是因為蚯蚓的負趨光性。
這種完全無害的益蟲在巨大化之後似乎也開始展現出極具破壞力的那一面。
而它口器旁滲出來的血和凌亂衣物似乎也落實了街邊殘屍缺少部分的去處。
陳典對這裏很熟悉,剛來江市時每天晚上出來散步他都會路過這裏。
這是一條小吃街,通常這個點的這條路上,不是有在小酒館裏喝醉了酒的人大聲吆喝,就是有夫妻矛盾的夫婦大吵大鬧,極端情況下這兩種事件還會同時發生。
再不濟也有大排檔里的歡聲笑語和愁苦抱怨。
可現在,陳典雖然還是能聽到很多聲音,蚯蚓在說話,螞蟻在說話,花草甚至柏油路都在說話。
但沒有人在說話。
空氣里水分含量似乎也很高,伴隨着風吹過來,陳典都能感受到臉部一陣潮濕,像下雨了一樣。
只不過這雨帶着點鐵鏽味兒。
陳典順手一抹,只感覺手黏黏糊糊的,但很快就幹了,順着月光也看不到這液體的顏色。
應該是血,陳典也不在意,他用袖口隨意的擦了擦臉,便朝着路的另一邊走去。
陳典想了想,張岩說城市會毀滅,而現在這個樣子最多是城市扭曲,而不是毀滅。也就是說,還會有更大的變化出現。
現在還沒有到最壞的時候,應該還有機會找到吊蘭,然後快速離開這個鬼地方。
想通了這點之後,陳典開始仔細的辨認着面目全非的路面,試圖從無數個畸形生物的交界之間找到一條可以回家的路。
路上還有很多完好無損的人類屍體,不知道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死去了,如果不是仔細確認過他們的身體,陳典都以為他們只是睡著了。
或許之前蚯蚓吃的是已經死去的人,而不是活人。想到這裏,陳典心裏莫名其妙的感覺好受了一些。
雖然陳典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合不合適,但他確定自己離小區已經不遠了,因為他聽到了詭異的琴箏彈奏聲音。
這種已經落後時代的樂器沒幾個會彈,而且彈得這麼詭異,應該沒有別人。
這個聲音不只是指引小區方向的標識,同時也令陳典十分振奮,這也就意味着人沒死完。
順着琴箏聲音,陳典很快走到了小區門口,隨後他立刻停下了腳步。
小區門口停着一輛電動車,一個外賣小哥低垂着身子靠在電動車旁,他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似乎有什麼心事。
他的手裏還夾着根已經燃到底自然熄滅的煙頭,地上還掉落了一個鑰匙串和一個打火機,看起來小哥是剛點燃煙就死了,只不過陳典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把煙頭夾得那麼緊。
陳典先是走過去探了探小哥的鼻息和心跳,確認他已經死了之後,他撿起地上小哥掉落的打火機,又從小哥的右手指尖抽出那根燃到底的煙頭。
陳典看了看小哥的表情,搖了搖頭。
隨後他學着記憶里別人點煙時的動作護住風,用打火機點了好幾下這根煙頭,好不容易點燃,火星就又變得搖搖欲墜,似乎馬上就要熄滅。
陳典趕忙抓緊這個時機吸了一口,
很嗆,沒有他印象里吸二手煙聞到的煙味,只有一股糊味,想來也是,這都談不上是煙屁股,只能算是煙屁股的屁股,哪還能有什麼味道。
陳典咳嗽兩聲,拍了拍小哥的肩膀。
“這應該是你的最後一單吧,心情很差的時候你會在最後一單送達前來上一根。本來以為你都被鄭午殺了,後來一想哪有那麼巧,可惜的是你還是死了。
也好,至少不用再考慮那麼多了,也不用太累了,好好休息吧,幫你抽完這根煙。”
似乎是拍的力道有些大,小哥和電動車一同倒在了地上,小哥原本愁眉苦臉的表情也被撞得平和。
陳典也沒有再扶起來小哥的打算,他徑直朝着自己家的單元門走去。
很好辨認,雖然路面結構和樓體都變得有些畸形,但只有這個單元樓上有光。
顯而易見,陳典家的,和彈琴箏那家的。
陳典看到光的那一刻就鬆了口氣,至少吊蘭還活着。
他沒有選擇走電梯,電梯的樣子雖然看着還算正常,但說的卻不再是陳典每天上下樓聽到的那句“招牌套餐”:“上升,下降,和永久的靜默。”
而是變成了“過來,快,快到我嘴裏來!”
陳典自然沒有想嘗試一下的打算,他走到二樓時就看到了被破壞的電梯口,以及電梯井裏斷裂的纜繩。
很難想像這個飄在一樓的電梯是個什麼玩意兒。
陳典一路向上走,琴箏的聲音也越變越大。
可當他走到四樓時,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女人的臉出現在樓梯旁直愣愣的看着陳典。
“呃,你好?”陳典突然覺得翻出樓梯間的窗爬到家裏都比走樓梯安全。
因為女人的頭後面連着琴弦,延伸到四樓敞開的防盜門裏,而琴箏聲音正是從防盜門裏傳來的。
也是,這麼多物種都變異了,沒人變異確實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女人沒有理會陳典,只是一直注視着他,她的頭隨着陳典的動作微微偏移。
陳典感覺此刻就算翻出樓道這張臉也會一直跟着自己,所以他只好硬着頭皮向上走。
當他要走到五樓的時候,始終保持着距離的女人突然張開了嘴,但發出的卻是琴箏的聲音。
當然,陳典還能聽到另外一個聲音。
“我的頭髮是不是很亂?穿着睡衣在樓道里彈琴是不是吵到你了。不好意思,今天晚上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想彈琴,實在對不起。”
陳典看着那張沒有任何血色的,蒼白的臉怔了怔。它的下方,本來應該是脖子的地方,延伸出的琴弦上還沾染着血,琴弦一直蔓延到屋內。
也許屋內的軀體上穿着睡衣吧,陳典沒有興趣去一探究竟,這很不禮貌。
“還好啦,我剛在外邊喝醉了,要不是你這在彈琴箏,還找不到回家的路。天氣也有些冷了,晚上在樓道里也容易着涼,早點回去休息吧。”陳典認真的說道。
女人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伴隨着詭異的琴箏聲,俏皮的話語聲也隨之傳來:“謝謝,我就是有點睡不着,對了,上次我還沒說完我的通訊號你就跑了,要不要加一下?”
陳典剛想說他今天帶了手機,可以直接加通訊,但看到女人頭下面的琴弦,又頓住了。
“我今天沒帶手機,我給你講我的通訊號吧。”陳典說道。
和女人通完通訊號,陳典接着上樓,琴箏聲也又傳來,不知道是不是陳典的錯覺,琴箏聲好像在詭異中多了一絲歡快。
有人在痛苦的現實中死去,有人在美好的幻想中活着,陳典只感覺這個晚上很魔幻。
隨着離家越來越近,他也越來越緊張,吊蘭會發生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