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話
7
誇讚了一番這個名字。
剩下的人沒有什麼特別的。
喬沐筠真就看着眼緣隨便選了。
兩位大宮女都頗有來歷，已經很讓人滿意了。
朱嬤嬤看着乾女兒被選中，帶着複雜的心情退了下去。
現場完全交給了喬沐筠。
在兩位大宮女的帶領下。
整個萱若閣從大宮女，到粗使太監宮女都在正廳對着喬沐筠行大禮。
隨後粗使全部退下。
留下被喬沐筠選中的六位訓話。
一般來說，訓話基本上就兩個部分。
一個是安排她們各自的任務。
另一個就是下馬威了。
基本都是，強調一下，我這個人賞罰分明，若是有誰做了背主的事情，我絕對饒不了他。
或者是端着茶杯慢條斯理的喝茶，大半天才把人叫起來。
每個人的下馬威不同。
當然，也有心慈心軟，不進行這一步的。
喬沐筠有自己別的想法。
後宮混了十年，她深知一點，威逼，恐嚇，利誘，對於她這種家世普通的妃嬪來說。
起的效果很有限。
如果現在哪個家世高的妃嬪一心想弄死她。
派人把這些人的家人控制起來，自己的下馬威能救人嗎？能保持他們的忠心嗎？
不能。
所以她走的是另一條路子。
端起溫和的笑容，先套近乎。
“你們有自己的原來的名字或者姓氏都可以改回來，我對下人的名字，沒什麼整齊劃一的要求。”
這年頭入宮為奴為婢的，原本的名字基本上都不咋地。
遠不如入宮后，管事或者妃嬪賜的名字。
宮女和太監也以得到主子的賜名為榮。
可總是有人，有一些特別的執念的。
比如秋藍，她一定不想重新賜名。
再比如兩位回事太監。
太監到底是男性，也許對自己原本的姓氏有些執着……
才說完，其中一個回事太監啪嗒一下跪下了。
“求主子賜名，奴才不想繼續用小海子這個名字了。”
他的大師父叫海祿，給跟班的徒弟起名小海子。
但是……他已經是第N個小海子了。
前面的都……
他覺得這個名字晦氣。
“那回歸原來的姓氏……”
“奴才入宮前姓風”
所有人：…………
小瘋子好像的確不太好。
“名字是大郎。”
得，名字有等於沒有。
“風，好姓氏啊，風者無疆，你就叫無疆吧。”
“奴才小疆子，叩謝主子賜名。”
現在是小疆子。
等日後升了，那就是無公公或者是疆公公。
若是自己能做到總管的位置，那就是連名帶姓的。
風無疆……好名字啊。
另一個太監也緊跟着跪下了。
“主子，奴才……姓乞。”
他也想換名字。
小乞子，聽着有些……不太富裕。
事實上他也不是真姓乞，他是個小乞丐，無名無姓。
實在過不下去了，跟着宮裏招人的隊伍入宮。
登記名字的時候，就他沒想好自己叫什麼。
直接說自己是乞丐。
登記的那位也不仔細聽。
然後大筆一揮，被姓乞了。
一開始他以為是被針對了，後來才知道，真有這個姓氏，估計起名那位也有心賣弄一下。
總之，倒霉的是他。
所有人：…………
“乞本作氣，氣乃雲也……雲氣，巫祝史與望氣者，必以善言告民……”
“善言，如何？”
“小言子叩謝主子賜名。”
這回小言子和隔壁小疆子想得都是同樣的步驟
今日是小言子，明日善公公，日後他的大名就叫乞……不，雲，叫雲善言。
喬沐筠沒想到，這似乎是開了個頭。
上輩子叫了一輩子“小魚”的心腹，吧嗒一下也跪下來了。
喬沐筠：…………
“主子，秋藍姐姐的名字好聽……”
不僅僅是秋藍。
無論是風無疆還是雲善言，都好好聽。
她也要一個同款的。
最好也像兩位公公一樣和秋藍姐姐湊個對。
走出去才是大宮女的體面啊。
上輩子的忠僕求名字，你能拒絕嗎？
不能。
“小魚……魚陡負冰，立春三候，乃是河水解凍，魚兒歡快向上游的場景……魚陡和春和，你選哪一個？”
要自己選？小魚的包子臉瞬間皺了起來。
第一個聽起來更有格調一些。
可是第二個能聽懂啊。
小魚抬頭看着主子溫和的笑容。
果斷的選擇了。
“奴婢選二。奴婢要和秋藍姐姐的名字很像。”
小魚很滿意自己的新名字。
還沒等喬沐筠開口繼續說話。
吧嗒，兩個二等宮女也跪下來了。
喬沐筠：行吧……繼續。這倒是個新鮮活。上輩子，她可是一個都沒改名。
於是她的兩個大宮女，秋藍和春和，兩個回事太監，是無疆和善言。兩個二等宮女。
分別是夕嵐和石蜜。
“唉，想名字好累啊。”
喬沐筠裝模作樣的打趣了一下。
看出主子在逗樂的幾個下人立刻誇張的端茶遞水送點心。
按摩捶腿，還表演了一段口技。
“真沒想到啊，小疆子，有一手啊。”
“主子，奴才會耍拳。”
“那不比了，我這裏可不寬敞，當不得言大俠施展。”
拉進了幾人之間的關係后。
要開始“下馬威”的第二步了。
喬沐筠不着痕迹的把話題扯到了後宮身上。
先是直白的表示，自己這張臉，福禍難料。
但是她可以保證，日後她哪怕是禍，至少也能讓你們不累及家人。
她也會儘可能的保全他們。
“主子，您這是說什麼呢。”
秋藍作為朱嬤嬤的乾女兒，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我們是主子的人，是我們保護主子才對。”
“保護我？怎麼保護我？我若是犯了錯，你們上前頂着嗎？”
六個人齊刷刷點頭，是該如此。
不是說他們如今對喬沐筠有多忠心。
而是宮裏對奴才就是這樣要求的。
主子犯了錯，自然有奴才來頂着。
這是忠，也是逃命的辦法。
畢竟若是主子脫罪了，反而能幫自己求情。
“看，你們是如此的忠心，那麼怎麼證明你們的所作所為，不是我指使的？”
“額……”
“誰都看得出是頂包，就沒有任何意義。想放我一馬的人，最終都會放我一馬，而你們則是絕對不會被放過的。明白了嗎？”
喬沐筠做了一個假設。
假設，她去陷害某個妃嬪暴露了。
皇上皇后徹查之下，自己曝光了。
這時候皇上若是有心放過自己。
那勢必是“禁足三月，抄寫宮規。”
如果此時你們出來頂。
那就是賤婢拉下去杖刑，喬美人御下不嚴，“禁足三月，抄寫宮規。”
“懂了嗎？”
她是皇上的女人，她能頂的罪，遠遠比一個普通的奴婢要來得有用。
“若是皇上不放過娘娘呢？”
春和天真的詢問。
然後被敲了一個糖炒栗子。
“不放過我，你們的頂罪就更沒用了……下次別亂說話，晦氣。”
阻止了春和的磕頭，喬沐筠臉上帶着倦意的進行總結。
“保護好你們自己，才能保護你們的家人，反之……也是一樣的。”
喬沐筠說到這裏。
小小的打了個哈欠，然後在秋藍的攙扶下，躺在榻上準備小憩一下。
“下去吧，今日的話，好好想想，想不通的，想想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以史為鑒，總是能看到不少真相……”
對了，揮退眾人之前，喬沐筠也沒忘記用一句話的功夫把幾人的主要職責分一下。
這個小事，駕輕就熟，根本不需要費腦子。
一群人恭敬的退下。
如同喬沐筠猜測的一樣。
四個宮女兩個太監，忙不迭的聚在一起開小會。
先是感動了一波：主子讓我們在危急時刻保存自己，主子人美心善，她們跟對人了。
開后開始動腦：反之也一樣，是什麼意思？讓我們自己想想……想哪兒？
大家同時感覺到，這次的訓話真的是……史無前例。
“反過來想？怎麼反？總不能我們闖禍，讓主子頂鍋。”
“秋藍姐姐，您說呢？”
大家都知道秋藍背後有朱嬤嬤。
她們現在這意思是，自己想得頭都禿了，不如去問問朱嬤嬤。
“這麼點小事，當然是自己想。”
第一天就回去求乾娘，她丟不起這個人。
“主子就不能直說嘛。”石蜜也是個不太喜歡動腦子的。“一般初見，不都是主子訓斥一頓，好好當差，警告我們不要心思不正，背主之類的……”
石蜜才說完，就發現自己被秋藍刷得一下盯着看。
“怎，怎麼了？”她說錯什麼了？
“對啊，一般見新人，都是主子警告，好好乾活，不要背主，我們主子也一樣，所以……反過來是這麼個意思啊。”
五雙求知慾很強的眼睛看了過來。
秋藍突然不想那麼快公佈答案了。
咳咳，好吧，未來需要共事的，今天頭一天，和平相處。
“行吧，下次可要自己想，揣摩主子的意思，也是我們這些當下人的必修課。”
秋藍小課堂：乾娘教過我，她們當奴才的，除了要細品主子說了什麼，還得細品，主子沒說什麼。
沒一個后妃上來就說，如果我去害了誰誰誰，你們該怎麼怎麼的。
所以，主子讓我們反着想。
反過來就是，若是我們因為被拿捏了把柄，背叛了主子。
那麼我們的下場是否會好。
“當然不會好啊，背主的東西，肯定是去慎刑司。”
“結合一下之前，主子讓我們保護自己的話呢？那句……保護自己，才能保護家人……”
五人中反而是毫無牽挂的善言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主子的意思是，哪怕我們因為家人被拿捏而背主，家人反而會被害？哪怕事成之後！”
殺人滅口
四個字橫在所有人腦海中。
“以……以史為鑒……”春和嚇得結巴了一下。
秋藍凝重的點了點頭。
這樣的事情，真的有。
朱嬤嬤就對她說過一回。
就是先帝時期的事情。
有位宮女背主攀咬，本以為自己杖斃之後，家人能平安富貴。
然而當那位妃嬪翻身成功之後，想讓宮女的家人也付出代價……
卻發現，她的家人已經付出代價了。
秋藍說得這個實際案例，對於見識不多的幾人來說，簡直是恐怖故事。
“藉此飛黃騰達的也不是沒有。”
所有人看向無疆，這陰陽怪氣的口氣，這咬牙切齒的模樣，這漆黑的臉色。
朋友，你有故事啊。
“主子的意思，並非告訴我們，背主一定沒有好下場。否則她不會讓我們自己想。而是直接這些事說出來了。”
“主子的意思是……遇到這類被要挾的事情了，考慮清楚，相信要挾你們的惡人，還是相信她。”
“我沒有家人……”小言子理直氣壯，然後收穫了五雙白眼。
“當我沒說。”秒慫
沒有家人不代表就沒有牽絆。
沒有牽絆不代表沒有把柄。
沒有把柄不代表不會被財富權貴迷了眼。
可當自己代入了一下，幻想了自己兩難的時刻。
立刻就想起了剛剛喬沐筠的意味深長。
背後一個激靈，涼颼涼颼的。
主子真的會不知道嗎？
喬沐筠沒展示出自己受寵的潛力。
但是她展現出了她對這個後宮規則的熟悉、敏銳、以及策略和智慧……
很難不讓她們心生敬畏。
秋藍暗自點頭，她當初就是看上了喬沐筠這一點啊。
“話說，主子對我們說這些，讓我們自己去想這些。是……很有自信的意思？”
自信如果真的遇到類似的情況。
她能救我們？能救我們的家人？
“自己細品吧……”
喬美人意味深長的讓他們自己想。
這份警告的效果，遠比直白的敲打要深入人心。
只有自己想……才會越想越多，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謹慎。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主子休息應該不會很久，各司其職，行動起來，明日要拜見皇后。這可是美人第一次在後宮露面，沒準還能……”
見到皇上。
整個萱若閣的人都激動了一下。
激動后反而緊張了起來。
喬美人這張臉……
這打扮上可要費點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