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宛城一夢6.3
他本要推開她的手,像鐵箍一樣握住她的手臂。
冉綺趴進他懷裏偷笑,聽見他嗓音沉緩鎮定,吩咐士兵們各玩各玩的。
他拉扯她直奔頂樓,冷森的氣勢像是打算將她處置。
可以他的性格,會這般對待一個女人,本就異常。
士兵們呆在原地半晌,八卦地擠弄眉眼,交頭接耳,軍官喝止,才笑嘻嘻地散開去找姑娘們聊天。
丁媽媽人堆里滾過來的,就算沈修川看上去再可怕,單看他抓冉綺的動作——強勢卻又留意着不傷害她,就知道:
他哪怕對冉綺沒生出什麼感情,心也定是為她跳了幾下。
丁媽媽阿諛地送他倆上樓,心裏翻起驚濤駭浪,在冉綺側目時不住地做手勢,示意冉綺好好伺候沈修川。
冉綺對丁媽媽道:“麻煩媽媽備熱水來。”
熱水是喝的,還是用的?
丁媽媽思忖幾秒,叫人全都準備。
沈修川沉着臉將冉綺拉進房,直接摔在床鋪上。
床鋪上是蠶絲軟被,摔下去絲滑綿軟,一點都不疼,觸感還很舒服。
但冉綺還是不高興。
她還沒和他算賬呢,他同她生什麼氣。
她瞪圓眼睛凶他。
因模樣漂亮可愛,一點都沒凶樣,反而像在和他調·情。
沈修川眉間溝壑更深。
冉綺意識到他情緒不妙,眼珠轉轉。
他有什麼不高興的?
因為她叫人備熱水?
她在被他拖走的情況下,還能悠然自得地記得這些,他多半以為她不是樓里老人,就是別有用心來接近他的。
若是因為後者不高興,那很正常。
但冉綺認為,他是因為前者。
江遣欲不會在意她的過去,但佔有欲尤其強。
冉綺側低着頭偷笑,轉面看他又故意板起臉,“沈修川,是你讓我來找你的,你不記得了嗎?幹嘛對我那麼凶,你先前對不起我,我還沒對你發火。”
沈修川眉微抬,臉上不經意外露的情緒完全收斂。
他眯了下眼睛審視她,坐到桌邊,姿態如審犯人一樣威嚴,“把話說清楚。”
冉綺靈巧地跳下床。
她穿的學生裙在被丟上床時,就蹭到了膝蓋處,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小腿和被清綠棉襪包裹住的伶仃腳踝。
跳下床時,綿軟的藍色裙擺被蹭到大腿上,裙下另一抹淺腰白色帶蕾絲小蝴蝶結的布,一閃而過。
這年代的人保守,普通都穿寬鬆的四角平褲,女學生也不會穿這麼薄透的。沈修川別開眼,那抹白包裹着凹陷下去的細渠,卻總在他眼前晃。
晃得他心不在焉,冉綺到他面前坐下,他才發覺她已經過來。
他不動聲色,解開繫到領口的一顆金屬扣,有點熱。
冉綺道:“你一點都想不起來嗎,上一次。”
上一次?
沈修川腦海里隱隱閃過一些畫面。
一個十分模糊的嬌小身影。
她如一盞照亮迷霧的燈,將霧驅散,使得他看到的越來越清晰……
炮火,劃破夜空的戰鬥機,傾塌的城市,爆炸后洶湧撲來的熱浪……
這些畫面讓他大腦像被一根細鐵絲纏緊,尖銳緊迫地發疼。
他閉眼揉了揉眉心,“記得一些。上一次是我派你來找我的?”
冉綺擺出傲嬌的樣,“不是你派我來的,是你請我來的。”
沈修川不計較用詞,“我讓你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
冉綺勾出一抹笑,眼像彎彎的月,“你喜歡我,你說你的目
的是什麼?”
沈修川眸光停滯了下,盯着她,聲線柔緩下來,“你說我對不起你?”
他沒有否定她說他喜歡她,反而在意這個。
江遣欲的關注點總是出人意料。
冉綺望進他眼裏,從其中看到了一點不安。
記得宛城戰亂,沒有不安。
聽她說他對不起她,竟反而不安了。
冉綺起身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膝蓋。
他不解,沒有動作。
冉綺在他詫異的目光中,將他的腿,分開到夠放下她腿的程度,然後在擠在他腿·間坐下,控訴道:“你弄暈我,然後把我丟在防空洞裏,自己跑了。”
“沈修川,我自己能保護好自己,你不可以再這樣為了保護而這樣對我。”
“如果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等我醒了,我一定會去找你。你想想,我一個人跑出去,難道不比你帶着我更危險嗎?”
江遣欲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要將她帶在身邊。
成為了沈修川的他,竟然又故態復萌地忘了。
冉綺有點氣呼呼,伸手捏他的臉。
沈修川愣怔地望着她,沒有過一絲懷疑的表情。
他任她捏着,須臾扯出抹淡笑,“知道了。”
“知道什麼?”
他摟住她的腰,將她按進自己懷裏,用臉貼着她的側發,唇在她耳畔開合:“以後再也不會丟下你。”
冉綺笑起來,抱住他。
彈幕:
【嗚嗚嗚,江先生太好了吧,就算不記得綺寶,也會相信她說的每一句話】
【仔細想想,以前不管江先生是什麼身份,都會在第一次看到綺寶時就對她不一樣了。草,真是刻在靈魂里的愛她】
【淦!我現在去我男友家裏,把他頭按光腦上讓他好好學學!】
【現在真的覺得,與其說是綺寶用小聰明讓他接受了她,不如說是他一開始就在等她來】
……
冉綺也覺得江遣欲很好。
他在等她來。
所以她每次接近他,都輕而易舉。
不過想到今晚要開戰,冉綺嚴肅起來,“能不能現在就去通知大家躲進防空洞裏?”
沈修川沉吟片刻,道:“不用。每一次,這座城發生的事是不一樣的。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影響它的變化。”
每一次?
他經歷了多少次,才推斷出這個結論?
冉綺心疼地親親他的臉,問他宛城具體的事。
沈修川毫無隱瞞地同她講起。
每一次輪迴他都會忘記上一次。
只有這一次,因為她,他朦朧回憶起了。
數不清有多少次輪迴,只記得起先他輪迴回到這一天時,冥冥中總有直覺,一切都熟悉得不對勁。
他嘗試改變行程,改變一些細節,但輪迴從未停止過。
並且不論他做什麼,輪迴時間都有時會延長,有時提前。
這輪迴沒有規律,或者說,他還沒找到觸發的機制。
每一次輪迴回來,因為直覺,他會選擇性地去做這一些事。
比如說,來醉夢樓就是他的固定行程。
每一次他都會在這裏等到副官上來說,士兵們各自玩去了,問他要不要回大帥府休息。他才會離開醉夢樓。
這之後,有可能是空襲,也有可能平安無事到第二天,第三天……
說不準。
冉綺推測觸發點在W364身上。
所以想要結束輪迴,還是得找出W364。
她想:上一次我和段心竹、沈修川都呆在醉夢樓,沒有接觸過旁人,應
該沒觸發什麼。
那觸發的點,就應當是在外出的芳芳姐、以及目前下落不明的傅含星等玩家身上。
根據規律,玩家初來不會間隔太遠。
也就是說傅含星等玩家就算不在醉夢樓,也是在醉夢樓附近。
冉綺靠在沈修川身上沉思。
沈修川問她:“你為什麼能清楚地記得上一回的事?”
冉綺心不在焉地將遊戲和玩家的事告訴他。
霎時間,沈修川腦海里閃爍火星般,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他未能抓住,與冉綺一同陷入深思。
他和她像兩隻交頸天鵝雕像,纏抱在一起。
冉綺是個活潑的,她思考時不由自主地在位置上扭來扭去。
而她此刻的位置是他的腿,靠着的“椅背”是他的懷。她在他腿上翻來覆去般輾轉地蹭着,扭着,晃蕩起腿。
腿有一下沒一下地碰着他。
她當自己碰到的是他另一條腿,但晃着晃着,她感到灼灼目光盯住她,她腿側碰到的也變得灼熱。
冉綺腿僵住,緩緩收成乖巧的姿態。抬臉對上沈修川近在咫尺的眼眸。
他眸色一向淡,此刻卻像洶湧起的海水,拉扯她溺入其中。
冉綺原以為今晚就會重新輪迴,來找他,確實是打算和他進行上次沒來得及做的事。
她想以此儘早喚醒他的記憶。
但現在知道輪迴可以推遲,她得試試看如何推遲。
冉綺手臂勾住他的脖頸,無意地用指背在他後頸輕輕地順着,“我有幾個朋友在這附近,但不知道跑去哪兒了。可以麻煩你幫我把他們找來嗎?”
“可以。”
沈修川盯着她開合的紅唇。
他不是重欲的人。
此刻卻被她的唇勾住了視線。
她唇瓣濕潤嫣紅,開合間露出的牙齒似雪貝,說話時,齒間軟舌時而舌尖探出牙齒,時而捲曲。
他壓低了腰背,往前傾,靠近她的唇。
冉綺主動而快速地親親他,親完笑盈盈地道:“有想起什麼嗎?”
他道:“太快。”
冉綺捧住他的臉,用唇貼着他的唇慢慢地碾壓着。在他啟唇想要探入,她又鬆開他,“現在呢?”
“太淺。”他摟她的手收緊,她的側胯骨貼上他的腰腹。
他一手扣住她的後頸,低頭要吻住她。
冉綺身體往後躲,哄他道:“我先去把我朋友們找來,然後你等你的副官上來叫你,你離開的時候,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沈修川眸色暗暗地凝視着她。
他靠她極近,以至於她吸進的空氣都帶着他的熱度和木質香。
冉綺用鼻尖蹭蹭他,深深地吻住他。他雙手皆用力,好似要將她揉進身體裏。氣息與溫度都強勢地入侵她口中。她的衣擺和裙腰下都被揉皺,忽然覺察到一條大腿後有些發涼。
他熱得發燙的右手只隔着輕薄的布料,托住了她。冉綺發出短促地輕哼,手往後伸,去摸他的手。
他越來越放肆,大有在這裏不顧一切的趨勢。直到門外傳來敲門聲,他才鬆開她。
冉綺靠在他懷裏大口呼吸。
聽他讓人進來,她躲進屏風後面去。
他含笑注視她,沒有攔。
丁媽媽叫人抬了沐浴的熱水和喝的水進來。
江遣欲盯着屏風,倏地眸光一凝,交代丁媽媽把他的副官叫上來,就讓人全都快滾出去,連寒暄的機會都沒給丁媽媽。
冉綺在屏風后,從衣櫃裏兌換貼身衣物,打算換,不懂他為何突然這樣不耐煩。
而沈修川望着屏風,嗓子發乾。
他倒了杯水,是熱的,便握着茶盞,手指在盞壁心燥地敲擊着。
這地方的屏風是半透明的。
他能清晰地瞧見她朦朧的身姿,瞧見她掀開藍棉裙子,脫下一塊小布料扔在一旁,換上新的小布料。
他倏然想到什麼,低頭看自己右手。中指的指·尖,沾上了一點濕潤的痕迹。他漫不經心地抬起手,望着冉綺在屏風裏緩緩放下裙子的動作,輕含了下中指上的水。有她身上的香味。
冉綺從屏風裏出來,剛好瞧見他放下手。
她起先沒有在意,走到他身邊,看到他指上濕痕,她驚訝地嗔他一眼,拿手上團成一團的白色帶蕾絲的布扔他。
他勾起抹笑接住,很自然地放進口袋裏。
冉綺用手指揉了揉有點熱的耳朵,扯開話題,“我在這裏,你的副官怕打攪你,肯定不會來找你回去。所以待會兒我和他一起去找我朋友,你在這兒等我。”
沈修川神色不似先前愉悅,“嗯”了聲以表同意。
冉綺走近他,哄小孩兒似的,親昵地蹭蹭他,小聲含糊地道:“等你帶我回家,就給你摸摸。”
沈修川眸光閃了下,強壓下燥熱的不快,被期待所取代。
冉綺按住他的手不讓他亂動,又親親他。
外面響起敲門聲,是副官來了。
她站起來坐到一邊去,看似和他保持了一個合適的距離。
沈修川讓副官進屋,交代副官帶冉綺去找她朋友。
副官視線在冉綺和沈修川間來迴轉。
他倆沒坐到一起,可兩人唇上異常的紅潤是騙不了人的。
這不是單純地幫一個青樓姑娘尋人,這可能是幫未來大帥夫人尋人!
副官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高聲應是,恭敬地請冉綺隨他來。
冉綺走出房,副官偷瞄眼沈修川,發覺沈修川的視線有意無意地在她背影上流連,心下大喜:果然沒判斷錯!
他熱情地帶冉綺下樓,聽冉綺描述了要找的人的特徵后,叫了一大幫正玩得起勁的兵去找人。
這些兵干正事一點都不含糊。整齊劃一地應聲,而後速度散開。
冉綺上樓去段心竹,要和段心竹說清楚這個副本。
她想着等說完,還能和段心竹聊聊天。
結果剛和段心竹說兩句,副官就來說人找到了。
冉綺忙對中了控制劑的文豐才下命令,要他忘了方才的一切,恢復正常。
而後帶着段心竹出門。
從樓上往下看,傅含星等人果然已經在大堂等着。
他們穿着粗布短打,副官道:“那三個男的是後面打雜的,那女的是後院廚娘。那仨男的說她也是您朋友,我們乾脆就把她也一起帶來了。”
那女玩家,冉綺不認識。
是個頂倒霉的,被遊戲隨機扯進來,正一臉懵。
傅含星三人都是離隊隊員。
冉綺段心竹和他們會和,讓副官照看好女玩家,帶他們回房商量事情。
女玩家想問些什麼,一瞧副官等人對冉綺恭敬的樣子,笑笑不說話了。
冉綺也對她笑笑。
進房,傅含星問冉綺怎麼回事,推測道:“這副本有時空輪迴?”
冉綺給了肯定的答案,並將從沈修川處得到的信息告訴他們。
她道:“你們上次接觸過什麼可疑人物,或是可疑物品嗎?”
段心竹一直和她在一起,不必回答。
傅含星道:“我們上次過來沒多久,就和那個女玩家相認了。她叫袁詩,我們和她一直在後院打探這副本的信息。”
“我們接觸的全都是後院的人,我能感覺出能量波動,
我覺得他們沒有什麼特別的。”
段心竹道:“會不會是芳芳姐去找報社朋友的路上,接觸到了什麼?”
冉綺放出李芳芳。
李芳芳剛出來,還沉浸在上次的防空洞中,有些莫名。
冉綺和她說清情況,問她:“你有接觸到什麼特別的人嗎?”
李芳芳搖頭:“我直接就去找我朋友了。對了,他叫許和平,你之後有什麼事可以去找他問問。”
李芳芳上次找他去得匆忙。
許和平一見她,就調侃她怎麼看起來比昨天成熟。
許和平和她太熟了。
李芳芳記不清如今的情況,怕路出破綻,只能和他打哈哈,沒敢多問。借口帶他去採訪一個有故事的朋友,要帶他來見冉綺。
許和平那會兒忙着寫報社稿子,她就在報社等了會兒。
之後許和平剛寫完稿,就遭遇空襲了。
冉綺和芳芳姐說了時空輪迴的事,問她有沒有什麼想法。
李芳芳依據自己對遊戲的了解,道:“這個遊戲如果真的沒有任何規律,那你的猜測應當是對的。它存在一個觸發機制。”
傅含星道:“倘若能找到觸發機制,也許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宛。”
怕被W364檢測到,他們決定用宛代替稱呼W364。
可惜現在誰也不知道觸發機制是什麼。
但冉綺忽然發現有件值得慶幸的事——“現在時間過了昨天空襲的時候,但是沒有空襲,這說明宛還沒有發現我們。”
李芳芳聞言,產生了疑惑:
按理說W364作為遊戲主體,他應該是能在無數輪迴里發現沈修川的異常,進行應對的。
可是它仍然在守着觸發機制的規矩,這是為什麼?
她試圖用別的話,遮遮掩掩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
冉綺思索良久,眼眸漸亮。
她想到了!
江遣欲作為擊殺過W364的神級,不可能被W364壓在輪迴里毫無反擊能力。
也許是江遣欲和W364互相壓制着,同時陷入輪迴,同時遺忘過去。
他們之間的較量,就是看誰先想起來自己是誰,然後想辦法擊殺對方。
“也就是說,觸發輪迴的機制,是宛想起來……”
李芳芳轉轉眼睛,表達自己的意思——想起來自己是誰,利用戰爭襲擊江遣欲。
當它陷入危機。亦或者這種輪迴是預先設定好,設定好之後有一定的時間限制,它也無法延長。
時間限制到了之後,它還沒擊殺江遣欲,它就和江遣欲一起進入又一個遺忘的輪迴。
雖然只是猜測,但冉綺與眾玩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們談論到深夜,門突然被敲響。
李芳芳下意識警惕,“誰?”
門外傳來副官的聲音:“和月小姐,時間不早,我們大帥要回府,讓我來叫您。”
冉綺禮貌應道:“稍等。”
她和玩家們商量,叫他們和自己一起去大帥府。
傅含星等人自是同意。
冉綺將李芳芳收回手冊,叮囑大家不要在外人面前流露出任何自己身份的破綻。
她更加堅定要快點提醒江遣欲想起一切。
而且要在他們兩個人貼貼,誰都不可能來打擾的時候提醒他。
只要他先恢復記憶,他們就贏啦。
冉綺心撲通撲通跳得興奮,帶玩家們連同那位叫袁詩的一起走出醉夢樓。
沈修川正坐在車上等她。
他的車塞不下那麼多人,就讓傅含星等人坐了副官拉兵的卡車,對於冉綺要把他們一起帶走的事不置
一言。
冉綺單獨和他坐上轎車去大帥府。
路上,她依偎進他懷裏,又有點苦惱起來。
她覺得自己的貼貼說事計劃很好,可是那種時候,他總是猛獸一樣強勢,她總會暈暈乎乎的,能說清楚事嗎?
她想和他商量,回去之後,要他輕一點,慢一點,給她說話的機會。
突然感到他摟在她腰間的手一緊。
冉綺疑惑地對他眨眨眼。
車內昏暗,他眸如濃夜,語氣似不經意,“那三個男人是你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