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雙身詭地6.5
她又發現他不是她喜歡的那個人了嗎?
怎麼發現的?
因為他不管再怎麼演,不管他的真實身份背景已經和那個人有多像,都不會是她喜歡的樣子嗎?
她真好,總是這樣好。
對所有人都很溫柔,對不會喜歡上的人也是。
紛雜如頭髮絲一樣的思緒將“欽蒼”緊緊纏繞,纏得越來越密,越來越緊,讓他逐漸感到窒息。
他嗓音發著顫,仍倔強地不承認:“我是欽蒼,你為什麼這麼問我?”
他在害怕,在怨恨,在難過。這樣交織的情緒,如同他真實的樣貌一樣強烈地扭曲着。
冉綺都感受到了。
她疑惑,他那麼厲害,怎麼總是假裝別人,不肯承認自己是誰呢?
思索片刻,她悲哀地領悟到:這是因為,他的經歷讓他認定所有人都不可能認可他。
冉綺拍拍他,道:“算了,回家吧。”
這樣的人,和受過虐待的小動物一樣,天生有防備心理。還是不要勉強他了。
慢慢來,沒準兒還能弄清楚竺殿村的很多事呢。
冉綺主動牽住他的手:“你帶路。”
她暫時不再否定他的假扮。
這樣自欺欺人的假象,仍舊能讓他安心。
只不過這安心是搖搖欲墜地系在鋼索上的,他每走幾步,便回頭看她有沒有甩開他。
冉綺握緊他,道:“再跟我多說一點你的事吧,我想聽。”
“欽蒼”搜尋記憶,平淡地講述起欽蒼的故事。
一路講到家門口。
這次“欽蒼”換了套院子,比上次扮“葉懷寧”去的那家,更像她記憶里欽蒼住的地方。
他帶她來進屋,不想讓她多看外面的一磚一瓦,生怕她又發現什麼似的,徑直將她安置在樓上的房間裏。
他清晰地記得,就在這個房間,她和欽蒼親密到不能再親密。
那些交·融的畫面,令他呼吸變得略急沉,心情暴躁。他暗暗忍住,溫聲道:“你在這裏等着,我去給你做飯。”
冉綺點頭,幫他把散落耳畔的發別到耳後,道:“等吃完飯,我給你剪頭髮。”
這是她對他男友許諾過的。
她對他也這麼說,是不是代表,她並沒有很排斥他?
“欽蒼”的黑瞳亮得像一顆光下的黑琉璃,清透又閃耀,“嗯。”
他在她面前半蹲下來,微仰頭望她。
像一隻等待主人摸頭的小狗。
冉綺聯想到這個,“噗嗤”笑了聲,摸摸他的頭,“去吧。”
“欽蒼”安靜了幾秒,點頭:“嗯。”
他有點失落。
在為欽蒼和她親密過的暴躁情緒中,又生出矛盾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是欽蒼多好。
那樣他得到的就不止摸頭。
冉綺注視着“欽蒼”緩慢走到門口,眼前有彈幕飄過:
【小怪物好可憐,綺寶不親,姨姨親親(不過感覺小怪物並不想要姨姨的親親,嗚嗚】
冉綺被逗笑,見“欽蒼”快要走出房間,出聲叫住他。
他轉頭看她時臉上閃過一絲茫然。
彈幕:【已經是不敢再有期待的小可憐了】
冉綺招手讓他過來,他走到她身邊,彎腰:“怎麼了?”
冉綺抬手輕撫他的臉側,然後抬起頭。
輕輕的吻落在他臉上。
他冷白的臉開始泛起明麗的顏色,愣愣地看着冉綺。
冉綺捏捏他:“去吧,我餓啦。”
他點點頭,快步下樓去。
彈幕:
【綺寶好會哦!】
【訓狗套路,學會了,回家找我家狗訓一下】
【前面的你說的最好是狗】
冉綺:這不是訓狗,你們不要亂說啦!
只是他的需求得不到滿足,她怕他情緒總會有到達臨界點的時候。
先讓他失望,再主動親親他,就會讓他知道,她不需要他逼着給,也會給他他想要的啦。
當然,過分的不給。
冉綺在床上躺下,同彈幕聊天,思索着道:“我開始有點覺得你們說的可能是真的。”
彈幕:【啥?我們什麼時候說過假的?】
冉綺:我是說,你們猜測邪祟和秦望都是江先生的事啦。
第一次來,她緊張地提防着一切,不敢真的去接近邪祟,只是感覺到對他不反感。
但這次,她放鬆下來,能感覺到,她對他的感覺,和對秦望是很相似的。
彈幕:
【上一次是兩個人格,這次直接是兩個人。嘿嘿嘿……我要去買褲子,我怕待會兒褲子不夠用】
【黑屏!黑屏!黑屏!我突然不覺得邪祟的樣子恐怖了,他要是和綺寶黑屏,漂亮嬌小的女孩和恐怖的怪物……嘿嘿嘿……】
【淦,前面的姐妹你xp系統好怪哦!你感染到我了啦,我腦子裏已經有畫面了,好刺激啊啊啊啊啊啊】
冉綺:你們不對勁。
她和彈幕閑扯到天黑時,房外傳來腳步聲。
她從床上坐起來,在黑暗中看見一個高大身影走到門口,道:“吃飯了。”
冉綺應聲走向他。
這地方比真正欽蒼所在的村子落後很多,沒有燈。
冉綺看不見,走得慢吞吞。
“欽蒼”這才意識到,普通人類在黑暗中有多行動不便,忙叫冉綺坐回去不要動。
冉綺聽見地板樓梯被踩得“咚咚”響,宛若急促的鼓點。很快他拿着一根蠟燭上來,到床邊來扶她下樓。
他耷拉着眉眼,有些懊惱,似乎認為他自己犯了錯。
冉綺留意着他的表情,隨意地道:“謝謝。”
“欽蒼”眼皮微抬,稍微打起精神了一點,嘴角彎了彎。
下樓,桌上擺放着豐盛的菜。
“欽蒼”變得略顯局促,請她落座后,想說些什麼,抿了抿嘴又沒說。
怕說多了,又提醒她,他不是她的愛人。
他在她身邊坐下,給她夾菜。
冉綺用碗接過道謝,就看到他虎口處被燙紅,還有一灘快要凝固的蠟油集在上面。
她錯愕地頓了下,把碗放下,將他的手握住,從手持里兌換了手帕和葯。
她為他上藥動作很輕柔,問他:“你不疼嗎?”
“欽蒼”胸腔里死寂的心臟,從冬眠中慢慢復蘇似的,活躍得他感到陌生,還有一絲絲喜悅。
他看着她纖細的手指拿着濕巾,將他上去蠟油一點點擦乾淨。
她微微啟唇,對着他被灼紅的皮膚,呼出柔和的涼氣。
就像小時候,他無意間看到那個該算是他母親的女人,哄她受傷的小孩那樣。
呼呼就不痛了——他還記得,那個女人是這樣說的。
那時他鄙夷那女人和她的小孩都是矯情的蠢貨,傷口不可能吹幾口氣就不痛。
此刻,他卻覺得,呼呼真的會不痛。
“欽蒼”眸光變得比燭火還要熱烈,不由自主地靠近她。
冉綺察覺到他的靠近,動作停頓了一下。
她想:他是不是想親她?
她思量着,裝作沒發現,用手帕擦乾淨他的皮膚,給他上藥。
他離她越來越
近,高挺的鼻樑輕輕壓上她蓬鬆的頭髮。在燭火下泛着盈潤的唇,卻最終停在了她眼旁,沒有碰到她。
他發熱的呼吸像水霧一樣落在她臉頰。
她餘光瞥見,他頸間凸起的喉結滾動了兩下。
然後,他又坐了回去。
上好葯,他垂眸看看手上的藥膏,嘴角露出一抹笑,“吃飯吧。”
他給她夾菜,“你要是覺得不好吃,就跟我說。”
冉綺注視着他,心情複雜。
他看上去好可憐,連親親她都不敢了。
她給他上了葯,他就滿足了。
想抱抱他。
冉綺把腦海里的蹦出這個想法按回去,咬了口他給她做的肉。
她決定,不管他做的多難吃,她都得吃一口。
一口咬下去——“噗。”
冉綺沒忍住噴了出來,急慌地擺着手,張着嘴巴喊:“水,水。”
這肉,是只有表面看着熟,裏面連血都是流動的啊!
這根本不是人吃的!
她滿嘴是血,還有細小的黏稠血塊掛在唇上。
“欽蒼”注視着她紅得發亮的唇,吞咽了下。
想幫她舔乾淨,她唇上的,嘴裏的,都幫她吃掉。
他抑制自己腦中躥出來的想法,忙去幫她端來水。
冉綺接過水漱口,要他拿個器皿來,她要吐。
“欽蒼”直接把雙手放到她嘴邊,眼神很乾凈地表達他的意思:吐吧。
冉綺:……
哪個正常人會讓別人吐自己手上的?
這已經脫離了人類的思維範疇了吧。
她遞給他一個“讓你裝人真是難為你了”的表情,含着滿口血腥味的水去外面吐了。
“欽蒼”茫然地眨了眨眼,收回手,根據不屬於他的記憶里學到的,拿了塊乾淨的布遞給冉綺擦嘴。
冉綺接過,道謝,五味雜陳地回到桌邊坐下。
“欽蒼”殷切道:“你不喜歡這些,那我再去給你做點別的?”
冉綺掃視滿桌看起來熟了的肉和蛋:還是別了。
她對他笑笑,“我不餓,不想吃。你繼續跟我說說你的事吧,我還想聽。”
“欽蒼”翻找着屬於欽蒼的記憶,把她沒聽過的說出來給她聽。
他只說了一半,冉綺打斷他:“我想聽你的。”
“欽蒼”愣住,眼神躲閃。
他的自欺欺人被撕破,心從陡峭的鋼索下掉了下去。
他還不想承認,他不是她的欽蒼。
冉綺無奈,挪動凳子貼近他,腿和他的腿都靠在了一起。
她對他張開手臂,昏黃燭光為她的笑顏鍍上晨曦般的光,“我抱着你,你來說,好不好?”
“欽蒼”遲疑着仍不肯開口,身軀卻緩緩跌向她的懷中。
投入她懷抱前,冉綺突然扶住他,“你要是不說,我就不抱你了。”
“欽蒼”像被丟棄的野生小動物一樣看她一眼。
冉綺心都為之顫了下。
他不裝模作樣,不經意間顯露出真實神態的時候,真的太惹人憐愛了嗚嗚。
很難想像那麼恐怖的邪祟,還會有這樣的表情。
冉綺在他落寞的神情中一把抱住他。
他錯愕地靠在她胸·前。
她的身軀和手臂都溫暖地環繞着他,像小時候他偷看到的,別的小孩被抱那樣。
她還對他撒嬌,“說嘛,你在怕什麼呢?多讓我了解你一點,我才有可能喜歡你,對不對?”
“要不我問你一句,你回答我一句?”
“欽蒼”:……
他突然生不
出和她討價還價,讓她親他一下他才回答她的念頭了。
品嘗過她的主動,他才發覺他強求來的親近,其中包含更多的不是他想要的她,是他的卑劣。
冉綺一手放在他胸膛上,一手放在他腰腹上,是抱小孩的姿·勢。
只是他這個小孩體型大她太多。這樣的動作,就像她在揩他油。
彈幕:【小怪物的身體怎麼樣?摸起來和前男友一樣,還是有小怪物獨特的手感?】
冉綺:你們住嘴!
說得我都真的想捏一下是什麼手感了。
她思維歪了一下,迅速拉回來,道:“你叫什麼名字?是你的名字,不是別人的。”
他靜默許久,悶聲道:“殷朔。”
冉綺問道:“是爸爸媽媽給你取的嗎?”
他又安靜了好一會兒,然後像只貓一樣往她懷裏鑽了鑽,找了個舒服姿·勢,抱住她的腰。
感覺到她沒有厭惡,而是配合他,調整了抱他的姿·勢,他閉上眼睛回憶那些他不想回憶,但永遠忘不掉的過去。
“是神婆取的。”
“我有個同胞哥哥。在這村子裏,雙胎被視為不祥,會禍害全村。尋常人家很少生雙胎,生下來也是雙雙溺死。但我哥哥據說有光華籠罩。”
“神婆掐算后,說他是神明之子,讓家裏人將他送去武舟城的廟裏,我則被留下來。那時我們都還沒有名字,神婆說名字得需她來取。”
“父母養了我不足一個月,神婆又來,說要按照規矩,將我處死。這時,我們才有了名字。”
哥哥叫秦望,弟弟叫殷朔。
對應晴陰望朔。
這名字便如他們的人生,一個圓滿光明,一個殘缺陰暗。
哥哥有名,是為了讓人供奉。
弟弟有名,是神婆怕他會成怨鬼,想用名字來鎮壓他。
冉綺聽着,放在他身上的手安慰地輕撫,低頭用臉碰了下他的額頭。
她的臉蛋軟乎乎的,嫩得像煮雞蛋。
殷朔想起自己唯一一次吃雞蛋。
他想到便道:“有一回,那個女人拎了一小籃煮雞蛋要進城,路上掉了一個。我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撿了回來。”
“雞蛋殼脆脆的,吃起來有點像石灰牆皮。裏面倒是很嫩。我本來覺得很香,很好吃。但聽女人說,她是要帶雞蛋去城裏拜秦望,我舌頭突然發麻,雞蛋也散發出一股腥臭味。”
他就覺得雞蛋不好吃了。
冉綺瞥了眼桌上雞蛋,百感交集地拿了一顆。
按照手感來說,是熟了的。
她不知道殷朔的想法,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雞蛋,那個女人又是誰。
可她覺得,他應當是覺得雞蛋是好吃的,才會給她吃。
雞蛋在桌上滾一圈,沒泡過水,蛋殼有點難剝。
冉綺剝了個坑坑窪窪的蛋,遞到他嘴邊。
軟彈溫熱的觸感在他唇上碰了碰,他聞到了雞蛋味,要睜開眼,一隻手覆在他眼皮上。
這顆雞蛋剝得太丑。
冉綺不想這可憐的孩子第一次看剝皮蛋,以為煮雞蛋就是長得像月球表面的。
她有點窘地笑了下,“雞蛋是要剝殼吃的,你別看,我喂你。”
他眼睫羽扇般在她掌心輕扇着,啟唇,小心翼翼,又不敢置信般咬了小口。
純粹的軟滑被舌尖捲住,他含在嘴裏舔了舔。
他已經品不出雞蛋好吃與否。
只要是她喂的,他心裏都會生出吃到美食般的美足。
他更多是在想,她的臉是不是也是這樣滑嫩。
想嘗。
殷朔咬了一大口雞蛋,慢慢咀嚼。
冉綺耐心地給他喂完一顆蛋,道:“你的故事還沒有說完呢,繼續說呀。”
殷朔舔了舔唇。
冉綺:“還想吃?”
不想吃蛋,想吃一些別的。
殷朔吞咽了下,抱她腰的手收緊。
他轉移注意力,接着道:“神婆將我用布裹着,丟進了石碾里,用碾砣從我身上碾過去。”
冉綺眼前浮現出進村時,在村小廣場看到的壓穀物的石碾。
那碾砣重得一個成年人都搬不動,從剛出生不久的嬰兒身體上碾過去,和一輛卡車從人身上活生生碾過去,沒有區別。
她心中酸澀,望着他白凈漂亮的臉,她開始聯想他的真實模樣。
那可怕扭曲的樣子,突然間充滿了悲哀。
殷朔接著說,後來就是他被丟進大坑井的事。
他一歲時才從大坑井裏爬出來,爬出來后憑着記憶回家。
結果迎接他的是,全家人尖叫大喊怪物,用掃把扁擔將他打走。
身為他母親的女人,緊緊護着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遠遠地、驚恐地望着他,臉上寫滿了噁心與恐懼。
村裡人被驚動,再次請來神婆。
神婆試圖再次打殺他。
她意識到,他不是尋常手段能殺死的,嘗試了很多巫術。
殷朔輕抿唇,不再說下去。
冉綺懂了,他的模樣,是巫術造就的。
她問道:“那你死了嗎?”
殷朔低聲道:“沒有。”
冉綺像名嚴厲的老教師:“說實話。”
殷朔沉默,過了好一會兒,道:“大概是死了吧……從出生被溺在水裏的時候,就死了。”
死的不只是他,還有秦望。
只不過秦望表現出了人們認為聖潔的一面,而他則像是一隻鬼嬰。
即便他和秦望同胞,人們也不想留下他。
他們深知這是兩個被他們殺死過的孩子。
留着他就等於提醒他們,他們也曾那樣對待過他們如今供奉的神明之子。
而對於秦望,他們也不敢讓他知道村中的任何事。
多麼諷刺。
冉綺拇指輕撫殷朔的微微皺起的眉,思索了會兒,問道:“那個神婆,是叫竺婆嗎?”
殷朔想到如今武舟城裏的竺婆等人,嘴角勾起一抹陰詭的笑。
不過轉瞬他意識到冉綺在看他,收斂道:“村裏有三名神婆,竺婆只是其中之一。”
冉綺想了想,“可以帶我去你的廟裏看看嗎?順便和我說說,他們怎麼會給你建廟,好不好?”
殷朔抬起手,放在她輕撫他的手背上,帶着她的手放到他唇上。他紅唇輕啟,一點一點地含住她指·尖,將她的一小截指節咬在齒間,舌舔了舔她的指腹。
他告訴她那麼多他的事,在提出下一個要求前,她是不是該給他一個獎勵?
他知道自己不該強求,可是她不主動了,他就——忍不住啊。
他習慣於別人祈求他一些事,他便從他們身上收一些回報。
她是不同的。
卻是他最想要的。
冉綺僵着手任他舔,心想他許是長久遠離人類,身上有獸性在。
小狗小貓什麼的,就喜歡舔人手。
她盡量把他的行為當作是純粹地親近示好。看他濕紅的舌在暗色的口腔里掃過粉白的指·尖,紅唇變得濕潤晶瑩,冉綺還是禁不住有點熱。
她要收回手,他咬她的力道加重了些,不讓她走。
他呼吸有點沉地道:“動一下。”
冉綺:?
你不要亂說話啊,你叫我動什麼啊
!
彈幕:
【對,就是這樣,多來點,我愛看!】
【前面的,沒有黑屏,說明綺寶什麼也沒幹,連親親也沒有,看清楚,別說得那麼奇奇怪怪的。我也愛看,但我看的都是正經東西(嚴肅.jpg】
【小怪物:這是什麼?綺寶,舔一口!這是什麼?綺寶,舔一口!……綺寶你倒是動一動啊,動動手指,我恨你像塊木頭】
原來是要動手指。冉綺沉吟,動了下手指。有點像是攪進了水一樣的水晶泥里,只不過是溫熱的,是很讓人喜歡的軟。
冉綺垂眸看殷朔,他閉着眼睛,落在她手上的氣息越發濕熱,氣息也變得急沉沉的。白皙的臉上,暈染出微醺的醉紅。
真漂亮。
可這不是他的臉。
冉綺低頭,在他耳邊低聲道:“變回你原來的樣子,讓我看看好不好?”
每次看他都是倉促掃一眼,她還沒仔細看過他長什麼樣。
殷朔陡然睜眼,深邃眼瞳在睜開的一瞬間暗如黑沼。他鬆開她,冉綺用手帕擦了擦手,繼續哄他,“或者我們先去廟裏,回來讓我看看,好不好?”
她還想問一些更深的問題。
首先得讓他知道她能夠接受他恐怖的、真實的樣子。
殷朔盯着她看了很久,一直不回答。
她低聲誘哄道:“你不想我親親真實的你嗎?”
他眼眸倏然亮起來。
不過,表情仍有猶豫。
冉綺接着道:“限時的,一分鐘內。”
殷朔一怔,手指無措地蜷了蜷,瞳眸在猶疑地轉動,但身體已經開始出現變化。
先是猩紅的觸手從軀幹上生了出來,再是蛇一樣長着鱗片的奇異肢體交纏遊動着浮現……
是冉綺主動說要看的,但真看到這樣一個怪物在自己懷中,緊緊依靠着自己變化,她還是沒控制住慢慢白了臉。
這是美顏也無法拯救的怪物。
她逼着自己看他,不要移開視線,心想:拋開那些扭曲的肢體不看,其實他的軀幹長得很漂亮的嘛!
是很肌肉線條很修·長,身材近乎完美的男人身體……就是,幾乎完全被猙獰的怪物肢體包裹住了。
彈幕:【綺寶,我好佩服你……對不住,我不得不閉眼緩一下,不能跟你同甘共苦了】
冉綺:我也好佩服我自己。
他還沒變化完,她待會兒還得親他一下。
看他軀幹和肢體上長出的眼睛,冉綺心想要不待會兒挑個觸手親一下得了。
反正觸手上也有眼睛,長了眼睛的地方就是臉!
冉綺已經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殷朔依然看出,她很勉強。
沒關係,沒關係的,誰都不可能喜歡他這樣。
但是她是願意接受他的。
只要她願意接受他,怎樣都行。
他停止了轉變,嗓音不安得輕微發顫:“就這樣,好嗎?”
他的聲音聽上去好委屈。
冉綺心一下子軟了,閉上眼睛做好心理準備。
再睜開眼,她仔細看他。
其實他的肢體和身軀,單拆開來都是非常漂亮精緻的。觸手帶着瑩潤的光澤,肢體上的鱗片像黑曜石。
這讓冉綺聯想到彈幕之前說過:在能欣賞他的人看來,他是很美的。
她隱約也有點這樣的感覺了。
殷朔惴惴地望着她,等待她反應的每一秒,都漫長無比。
他嘴唇囁嚅着,身體緊繃起來,小聲希冀地道:“其實我也可以……”
話音剛落,她從他身邊消失。
殷朔靠着的地方成了空氣
。
他失重地跌落,瞪大眼睛,眼底的紅血絲像藤蔓般迅速暴漲蔓延。
椅子翻倒,他伏在地上,身上包裹着奇異肢體消散,露出一具寬肩窄腰,四肢修·長,骨骼漂亮的男性身體。
這具身體皮膚太嬌嫩,只是跌到地上,就青紫了一片。
他手撐在地上,凌亂頭髮下,是一張人類的臉。
他的膚色因長久不見天日而蒼白得近乎透明,隱現的細青經絡顯出幾分脆弱。可他長眉墨瞳,鼻樑高挺,面部線條流暢而鋒利,絲毫不顯弱氣。
他眼神陰翳,像一位長久隱在陰暗中養病的病美人。
他微張着的唇顏色艷麗得宛若鮮血滋養出的花,輕吐出顫抖的音:“我也可以不把那些你害怕的東西露出來,你看看我……你,你為什麼不看我就走了?”
最後一句,低沉如惡鬼在地獄深處發出的怨毒質問。
他太久沒有把這樣的自己露出來了。
沒有那些層層疊疊的肢體包裹,他不安地全身繃緊到發抖,感覺好像回到了只被單薄的布包裹着,被又重又硬的碾砣從身上碾過去的時候。
誰也不要他,誰也不保護他。
嬰兒柔軟的身體,像稻穀一樣,一碾就碎。
他原以為,在她懷裏,就算沒有那些肢體保護他,還有她的懷抱可以接納他。
可是她走了。
她果然,就是不可能喜歡他這樣的怪物。
*
冉綺睜開眼,看見頎長的清素身影站在床邊,眉頭緊鎖地俯視着她。
他手中握着一把扭動的黑色絲線。用力一捏,那團絲線化作雲煙。
他道:“是我疏忽了。天亮我幫你檢查,不會再讓你被邪祟吞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