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游篇 第五十三章 齊聚一堂
聞悟是有點懵的。
葯考評辯不是什麼大事件,相比起文考殿試,武考大比,充其量只算是國考中的小菜……,或者說連小菜都算不上。
畢竟,論刺激緊張,沒法跟文斗比,文斗殿試,那是一層層往上面聖的過程,歷來多有反轉,最受關注;論熱鬧的程度,還不如去看武考大比,各種飛檐走壁扛石耍武騎馬射箭,最後還要來一場真人對戰,不比街頭賣藝精彩一百倍?再看看評辯,幾個人在那裏耍嘴皮子辯論,講的還都是專業知識,外人壓根聽不懂,除了葯士,誰會閑着跑來圍觀?
歷年來的葯考評辯,基本都是葯士專場,能有個一兩百人圍觀,已經算得上大場面了。須知,整個國師監的葯士就那麼幾百人。
所以說,這都是從哪冒出來的人啊?聞悟環顧周圍,只見眾學堂環繞一周,不僅座無虛席,裡外還站了一圈人,連樓上都圍了一層。放眼粗略一數,單單眾學堂就有1200個席位,加上站的,樓上的……,林林總總,至少來了小3000人。
如果按照整個國考的參考人數來算,3000人當然不算多,大概就十之一二的樣子,但國考的筆試結束后,國師監會閉門閱卷謝客,直至第二天放榜。而等到查榜過後,大部分的外地學子就可以散了,留下來的只有少部分中試者,以及像聞悟一樣要參加第二階段考核的學子。這部分人,其實不多,約摸就佔整體的十之一二,大概也就是3000人左右。而這些人,再加上國師監自身的學子,總共就是六千人上下,則換而言之,這近3000人,已經佔了其中的一半……
這是什麼情況?
聞悟一臉問號,然而更誇張的接踵而至。
“恭迎聖駕——”
隨着一聲響徹全場的尖銳長唱,正面的觀樓上,黃旗冕駕登臨,以興勵為首的一大群人出場,轟動了整個國師監。
聞悟抬頭一望,然後一怔。他第一次見興勵,下意識地感到意外。作為大興朝至尊,對方竟是個身高不足五尺的矮瘦中年。
興勵站於樓台前,與他對視一眼,目光如電。
聞悟一驚,連忙收斂心神。雖然沒有偉岸的身軀,但其身穿龍袍,頭戴龍冠,面目冷桀,眼神披靡,氣勢之盛,彷如巨人。
“叩見皇上…...”
“拜見皇上……”
……
場面一度混亂。眾學堂內幾千人,沒有提前編排,沒有心理準備,眾人只能按照本能做出反應,有的急忙跪拜在地,有的茫然失措,有的站着行禮……,聲音也是稀稀拉拉,此起彼伏,毫無章法,以至於一片聒噪,像是進了菜市場……
聞悟倒是知道禮數,拱手行學子禮。在國師監,聖學與皇權平等,學子可不跪天子。當然,跪也可以,分人分場合了。
“免了——”
興勵一抬手一發話,威嚴中不失溫和親民,“在場諸位,皆我大興朝此時及未來之棟樑,今日孤巡學於此,只為與諸君共學,不必多禮。”雖然形貌瘦削,但是他中氣十足,聲音郎朗有力,字字清晰,堂前堂外的幾千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眾人紛紛謝恩,於是又一陣亂噪。
聞悟趁着這間隙,掃了一眼觀樓,心裏暗呼‘我去’。興勵兩側,可謂群臣、後宮、學儒雲集,太殿興民、玉妃豐雅、大祭酒廟若、府鎮司豐順文、負責護駕的羽林軍統楊雲烽……,聞悟只認得這麼幾個,佔了其中的一半不到。另外還有幾個隨行,錦服綉袍,氣質不凡,雖然聞悟叫不來名字,但是單單隻看站位就能猜測出其地位之高。畢竟,能與廟若齊平,又能讓豐順文一個正二品、楊雲烽一個從三品靠邊站的,即便放眼整個朝野,也就那麼十人八人而已。
再往邊看,還有像曲紅這樣的祭酒、司監,以及文臣武官,滿滿當當幾十個人。不過,他們級別不夠,不能靠近龍冕,只能在兩側作陪。
聞悟與曲紅對視一眼。後者波瀾不驚,雙手置於腹前,隱蔽地做了個下壓的小動作,示意平常心。聞悟翻個白眼,忍不住腹誹,又不是你被圍觀,你當然平常心了。他已經能夠猜想到曲紅此刻的心情了,九成九是心底里已經在幸災樂禍。
“開始吧。”
興勵擺擺手,轉身正要入座,忽地又一頓。這一頓,並非自然動作,而是整座樓都顫了一下,以至於他才踏出一腳就停住腳步。
嚦——
鷹擊長空。
眾人大驚,不少人紛紛捂耳,仰頭望天。
聞悟一皺眉。
這鷹嘯不簡單。眾學堂是露天的講壇,結構類似於下層打通的圍樓,中間開闊,震耳的嘯聲在其中回蕩,竟引起一波迴音。
‘嘩’地,颶風大作。
同一時間,空中掠過一道白影,赫然是一隻雪白的大鳥。其狀似貓頭鷹,頭生紅冠,展開的一雙羽翼足有三丈余長。
“護駕——”
觀樓上,數十名錦甲護衛紛紛現身。
興勵卻淡定地揚手示意,隔空制止了興民、楊雲烽等人的過激反應,旁邊玉妃、豐順文、各路隨行皆擁簇上前……,場面一時混亂。
廟若最是平靜,皺皺眉頭,“雪梟!”
話音一落,空中又傳來一聲吆喝,“寒獄堡仙巡,覲見聖駕。”
聞悟仰着頭,見那大鳥在空中盤旋一圈,突然振翅懸空,然後緩緩降落。此時,他才見到鳥背上站着一個藍衫的男子。
嘩——
雪梟降下,捲起烈烈颶風。它並沒落地,而是停在了與觀樓齊平的空中。
“拜見皇上。”
藍衫男子立於鳥背上,朝興勵行禮。嘴上說是拜見,神態動作卻一點不見屈尊,他腰背挺得筆直,僅僅只是拱手作揖。
興勵眼裏閃過一抹寒意,卻擺擺手示意眾人散開,微笑道,“原來是楚仙師,免禮。”
聞悟目光如炬,細看了幾眼。這楚仙師,年紀看起來不大,也就四五十歲的中年模樣,穿藍色裘邊冬衫,模樣略顯冷硬。他曾從興民口中得知,通天監由三仙門共同派人駐守,其中寒獄堡常駐的就是一個姓楚的仙師,名叫楚行先。
在眾人矚目下,楚行先一躍上樓,然後打個口哨。那雪梟聽了,低鳴一聲,隨後扭頭一拐,‘噗’地扇翅盤旋而起,高飛上天。
“楚某不知聖駕在此,意外驚擾,還請皇上恕罪。”
轉過頭,楚行先隨口告罪,同時目光環顧一圈,只在與廟若對視時停頓了一下,稍稍頷首,其餘的則直接就忽略了。作為寒獄堡的駐通天監代表,雖然理論上他要聽興勵的調遣,但實際上他代表的就是寒獄堡,確實可以誰都不鳥。
“不知者不罪,無妨。”
興勵大度地一笑置之,頷首道,“前些日子,孤聽聞楚仙師離開興都南下,有好一段時間失去聯繫,還曾擔心了一陣,現在見你安好,孤就放心了。”
“呵,有勞皇上關心了,楚某不過是去南方辦些私事,早些時候就回來了,只是回來后一直閉門修行,沒有露面罷了。”
“喔,如來如此。”興勵點點頭,表情不置可否。
“正是如此。”楚行先淡然一笑。
“既然如此,楚仙師今日又是所為何來?”興勵的語氣不咸不淡,看不出喜怒。
“楚某昨日夜觀星相,見有紫星浮現,乃百年天命出世之兆,又恰逢國考,所以今日特意巡訪,看看能否碰個機緣。”楚行先一邊說著,視線一邊略過眼前所有人,落到了人群外的一個人身上,又道:“另外,也過來看看幾年不見的故人。”
在場眾人紛紛變了臉色。言行不尊,已是大不敬,但楚行先作為仙人,又是寒獄堡常駐,眾人也只得裝聾作啞。但是,所謂百年天命,說的隱晦,不就是天命之子的意思?當著興勵的面說這種話,大逆不道,如果換了別人,已可當誅。
倒是楚行先口中的‘故人’,這時反而沒引起多大的反應。眾人中,唯有兩個人的神態變化略顯微妙,分別是廟若,以及玉妃。廟若皺了皺眉,玉妃則是低眉順眼地立於一側,垂着螓首,嘴邊忍不住翹起,眼角瞟了一下楚行先所看之人。
這人,卻是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