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李桃桃房間破損的牆壁,已經被法術修補到如初。
現在無論是牆壁還是樓道都看不出破綻，達米安跟在李小狼身後。說實話,他們倆現在的氛圍有些尷尬,畢竟都雙雙目視前方，誰也不說一句話。
行徑過程中，阿叔不間斷的看向抱着自己的少年。從他的視角看見李小狼開始褪去稚氣的鼻樑,線條鋒利，像他用的那柄長劍。
李小狼不是這麼主動的人,對於侄子主動提出帶達米安去自己房間的行為,阿叔有些納悶。
總不能是一見如故吧，這個理由用來騙小孩都不靠譜。
從上往下看，樓道是個倒三角形。上方平台的部分開闊,往下看的視角尖縮,是一個狹角。這種視角上李小狼佔據有利位置,達米安從這裏只能看見少年的背影。雖無人說話，但站位所帶來的氣勢給他一種被沉默着針對的錯覺。
人員單一，距離分佈也算不上緊密。
不僅是阿叔,達米安也在思考。他與李小狼，僅僅打過兩次照面。
第一次是他抱着渾身是血的李桃桃回到家中，周身氣壓低沉，腮幫綳的像一張弓。
第二次是他拒絕李桃桃的時候,李小狼站在走廊的拐角，冷漠平靜，對他的經過只投來輕飄飄的一眼。
大多時候都只是抽象性的概念，對李小狼這個人達米安並沒有對其了解到，足以打下任何標籤。但他直覺對方並不是什麼熱心的人，至少不會主動邀人進入房間內。
房間是私密的空間,是私密的領地。
幾個瞬息，達米安停了下來。
“怎麼了？”小狼回過頭詢問。
少年回首朝後看去，“有人跟上來”隨之而來的是“咚咚咚”的腳步聲。每一次落腳都緊鑼密鼓，很是急促，不過幾秒，李梅玲的花苞頭就從視角里露了出來。她動作很快，像有一隻巨大的怪物跟在她後面咬。李家的樓梯不寬，容納一人剛好，兩人就有些擁擠。達米安正好站在樓梯中間，擋住了李梅玲的去路。
少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鬱悶着抬起頭來——
“咿？”莓玲驚訝着：“你們倆是蝸牛嗎，怎麼走這麼慢？”
真是受夠了，這種不着調的發言。
小狼一手撫額：“別說蠢話，你怎麼上來了？”
達米安在李小狼話語間讓了位置出來，這得以讓莓玲幾個瞬步擠在兩人身之間。聞言，莓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了有些心虛的表情。
“就，騰出戰場，讓她們母女自行發揮。”
“那你來找我們幹什麼。”
“心虛了，想找小狼你分擔一下我良心的不安。”
“那你倒是回去把人撈上來啊。”
“不要。”莓玲斬釘截鐵：“那種程度的壓抑感，我只要待超過三分鐘就會得抑鬱症。”
“噢，那你來找我們算是找錯了。”小狼冷酷的拒絕了莓玲同行的祈求，並將阿叔塞進了對方懷裏：“我和韋恩要進行男生交流會，女孩子謝絕入內。”
說罷，小狼跟達米安打了個眼神，示意對方配合自己說法。
達米安這張臭臉可不像能跟人“友好會談”的樣子，莓玲將信將疑，回過頭去跟少年對上了眼睛。
男子會談？
達米安動作輕微的揚起眉。
或許是為了擺脫李梅玲，他很給面子的點了點頭。
莓玲難以置信，要知道李小狼也不是什麼好相處的個性。他對外人很冷淡，非必要不會同他人打招呼，時常因為這種行為被外人稱為“傲慢”。李莓玲對着達米安左瞧右瞧，硬是看不出他與旁人不同的地方。
沒有啊？不就是黑了點，帥了點，氣質冷了點么？
這種屬性配置，總覺得......
莓玲狐疑再返過來重新看向小狼，在面對對方那雙平靜的眼睛時，她忽然靈光一現——
原來是這樣！按照美少年屬性來劃分，這兩人完美的撞人設了！（雖然只撞了李小狼的表層人設）
李梅玲露出秒懂表情，揣着懷裏軟乎乎的阿叔就跑，疾馳如一陣快雨，留下兩位少年在原地面面相覷。
“男子會談？”達米安率先打破了無意義的對視，他一字一頓，像個剛學會說話的孩子一樣重複着李小狼的話。少年知道這種發聲方式其實是調侃他人的一種形式，他甚至能看出達米安眼底外溢的戲謔。
小狼甩了甩長時間抱着阿叔而有些僵化的手臂，“有事想跟你聊聊而已”。
“她十五歲，你們每個人都把她當成五歲的小孩。”
“聊天只是附帶的，主要目的是拿換洗衣物，再領你去你的房間”小狼再往上走了一步台階，居高臨下地往下看去：“好歹我也是做哥哥的，等上去再說吧。”
達米安沒在說什麼。
樓梯上下，都是即將打響的戰場。
李小狼的房間在三樓，兩間客房跟書房都挨得很近。
房間內開着燈的，冷光和暖光混在一起，將整個房間的陳設都照亮。為了防止先前李君姝用秘法將他關在房間內的事情發生，達米安一進門就將周遭的陳設盡收眼底。
雖然整體整潔清爽，但出人意料的是他房間內的擺設，與達米安想像中的並不相同。相比起少年給人冷漠的感覺，他的房間卻出乎意料的有煙火氣：
鋪開的被子有些摺痕，上面放着一隻櫻花玩偶。他的桌面東西很多，大部分都是各種顏色的紙、赤色的硃砂，散發著一股奇異氣味的黑色液體——達米安推測這東西是墨汁，畢竟毛筆還泛着鴉色的水光。
將窗帘打開，窗外正對着一間咖啡廳，頂上能看見明月。
他的目光在這些東西上一一掠過，最終，被牆面上高掛的器物抓住了目光。
從牆體裏伸出金屬獸爪，一柄長劍連鞘放在獸爪掌心。
墨綠色的劍鞘，紅穗掛在尾部，給人一種充滿戾氣的感覺。
是一柄好劍，但李家人用的好似都是長劍。
吱——呀——
衣櫥的門被拉開的聲音，“你要找個地方坐一下么”達米安回過頭去，只看見寬大的衣櫃門。
“不用。”他站在衣櫥門外，同他對話。
李小狼弓着身，將自己埋進衣櫥里，好似真的在認真翻找着適合對方穿的衣服。悉悉索索的翻動聲中，知道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達米安，忍不住問道：“所以，你想對我說什麼。”
“一個神仙不止能有一個徒弟。”李小狼動作沒有停頓，他從衣櫃裏取出一件睡衣，遂抽空回答。
神仙？
今天遇到的神仙只有哪吒，達米安腦內的記憶迅速閃回著。他和哪吒的對話大多是威脅與被威脅，可供參考的有效信息實在很少。唯一具有記憶點的，就是在擂台上哪吒即將抽離李桃桃身體時，達米安最後反攻的那段對話。
【你等着，我回去就把你的紅線剪了】
想到這裏，達米安面色有些古怪：“你也是哪吒的徒弟？”
“嗯。”
“那我問你個問題。”
“什麼？”
“他說要把我的紅線剪了。”達米安語氣狐疑：“那是什麼，臍帶么？”
李小狼動作頓住，隔着門板透出詭異的沉默：
該死的文化差異。
李小狼一時拿不準達米安是認真的還是故意的，他故作沉色的臉隱隱有了破冰的趨勢，少年嘴角抽動，他清了清嗓子：
“這不重要。”
雖然是有還不如沒有的回答，但總不能直截了當的跟對方說：因為你惹了我師父，所以我師父把你老婆咔嚓剪沒了吧。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達米安旁若無人地“嘖”了一聲。這場談話尚未開始，達米安已經對其失去了應有的興趣。少年環臂半倚着門板，興緻乏乏地轉移了話題：“好吧，那麼接着你想說的。所以，你也是哪吒的徒弟跟我又有什麼關係？不會是特意過來說一聲用來宣佈立場，雖然我沒有跟你打一架的打算，不過如果硬是要求，我也不會拒絕。”
李家後方有訓練場，跟刺客聯盟的訓練器械相似，有梅花樁和木人樁。
“不是這個”李小狼否認道：“我對和你戰鬥沒有興趣，我告訴你我也是哪吒的土地，只是想跟你傳達一個信息。你和桃桃之間今天發生的事情，我差不多都已經清楚了。”
“不要迂迴了吧”屈指，達米安咚咚地在門上敲了三下，他神色中隱隱帶着不耐：“這裏沒有別人，開誠佈公的談話才是最佳效率。我相信你也不想跟我共處一室太久。”他頓了頓，語氣惡劣：‘反正我是沒有打算跟一位陌生男性長時間呆在他的房間內的。’
“噢，看來跟師父說的一樣”李小狼倒也沒有惱怒，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脾氣的確很差。”
“你喊我來如果只是為了說一通廢話，那我現在就要走了。”達米安說著，起身站直了身子：“趁我還剩一點耐心，建議你速戰速決。”
或許是今天被哪吒挫敗，又或是看到李桃桃被她的母親掌摑。達米安無比懊惱，自己居然在方才答應了李小狼的“好意”。
跟李家人溝通是一件費勁的事，達米安再一次提醒自己這件事。
達米安朝着門邁出的腳步聲傳來，李小狼沒有阻攔。直到確定對方距離門外只有一步之遙——
“如果你要追桃桃的話，因為她喜歡你所以我沒有意見。”
擁有女朋友的李小狼如是說。
僅憑一句話，他成功暫停了達米安的腳步。
“我認為很奇怪的是……我要追求李，卻並不是要追求你們。為什麼每一個人都要對我說出【我不認可你】【我同意】之類的字眼，難道我是什麼共享男友嗎？”
達米安對此一直感到不解。
明明無論是拒絕還是追求，這都是在未來可能搭建親密關係的兩個個體私人的事情，第三方的插手只會讓整件事的複雜程度加碼。而無論是格雷森他們，還是李桃桃這邊的人，他們都將這件事看做是一場爛俗的愛情劇，沒有參與感的觀眾都在台下指手畫腳。
李桃桃被影響了，所以會對他躲閃。
他也被影響了，所以情感生活一團亂麻。
對哪吒說的“追求”是一把快刀，這團亂麻必須快點斬掉。達米安隱隱意識到，如果將其置之不理，它終究會釀成大禍。
他說話時沒有回頭，身後衣櫥的門跟床鋪挨得很近，因此讓房間變得像告解室。彷彿衣櫥門后的不是李小狼而是神父，有罪者背對神父，毫無懺悔之意。
李小狼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他乾脆坐在床面上，“並不是這樣的，我們只是……想保護她”從這句話開始，今天這場對話，才正式拉開了序幕。
達米安彷彿聽到了極為荒誕的笑話一般，回應李小狼的是一聲嘲諷性十足的嗤笑。
“這是東亞人的通病嗎？”他針對性極強地問道：“保護？一個會武術，咒法，腦子靈活、能夠精準計算每一場考試分數的十五歲少女，我不認為她有需要保護的地方。”
“噢，還有一點。”他補充：“如果當眾對女兒進行羞辱也是所謂的保護，那我無話可說。”
“那是姑姑和她之間的矛盾。”李小狼沉默幾瞬，指出：“隨你怎麼說，姑姑她的確……問題很大。只是我作為她的堂哥，沒有適合的立場插手。在香港時我能把她帶回家藏起來，但現在來到了美國我和梅玲沒有任何手段讓她逃過懲罰。”
“而我說的保護，只是在指防止她再次遇人不淑。”
“再？”
一長段自顧自的發言中，達米安抓到了重點詞。他皺起眉，“她之前有過喜歡的人？”
“在詳細討論這個問題前，我希望你能先給我一個答案。”李小狼問：“你了解桃桃嗎？你覺得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以及…你為什麼喜歡她。”
“為什麼我要回答你的問題？”
達米安反擊尖銳，他本能的進行抬杠。現役羅賓的脾氣算不上好，達米安意識到，李小狼正試圖將他帶進自己的節奏里，達米安不會讓別人牽着他的鼻子走。
片刻后，李小狼幽幽地：“因為你動機不純。”
哪吒從李桃桃身上脫離的瞬間，正和梅玲討論“拯救桃桃計劃”的小狼，就收到了來自神明的靈感來電。很長一串喋喋不休的抱怨，讓小浪不得不對梅玲做出噤聲的手勢，好讓他能認真的聽哪吒到底在說些什麼。
那一大串的抱怨中，涵蓋了對達米安武技的□□，以及針對達米安最後自殺性的回擊進行的破防大罵。
“哪吒師父跟我說，你和他打了一架后突然說自己要追桃桃。”
“我不認為有人打一架就會另一人心動，更何況跟你打的是個男性武神，又不是那具身體本身的主人。通常來講，在那種情況下會造成人心動的理由只有兩個。”
李小狼抬起手。
“要麼你突然腦子被打開竅了。”
翹起食指。
“要麼你……你這個人…呃、就，可能有一點受虐傾向…嗯，但是這個我不會嘲笑你，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癖好。”
他看不見達米安滿臉黑線的表情，在支支吾吾中翹起中指。
不過在第二個可能性的收尾，少年忽然將兩根手指一齊收起，五指頓收成拳。
“但看你今天這個樣子，我否認掉了這兩種可能。你在那種情況下對哪吒說出【我突然發現我對她存在好感】這句話，並在他暴怒時將這句話不斷加碼修飾。”
“如果不回答我詢問你的上述那些問題下，我能否認為你的現在對我妹妹的追求別有用心？”
“隨你怎麼想。”達米安抬起下頷，眼中明光晦澀不清。李小狼氣勢驟然伶俐，達米安聽到他忽然冷笑了一聲，門在身後被重重合上。
罪者毫無懺悔之心，因此神父將他拒之門外。
真怪。李小狼想，李桃桃怎麼會喜歡這種人。
心理學上，有一種概念叫做“償還心理”。“償還心理”指的是，人們總是說自己越是缺少什麼，就越是在乎什麼。
而在乎，與被吸引是同理。
達米安蠻不講理，渾身都是尖刺。在他們短暫的對話中，達米安通過不斷否定對方來強調自己的主導地位。輸出自我觀點，比起回答更喜歡反問他人。
達米安·韋恩，自由而放肆得有些過頭。
他自我意識過剩，有兩個人在場時他是舞台主角，三個人在場時他是國王。
與他建立親密關係，雙方應當不會使愛情的天秤平等。
只有“支配”或是“被支配”的可能。
衣櫥被關上，證明李小狼已將那層客套的表象撕碎。達米安被砸門聲激得瞳孔微縮，他警惕心泛起，回身下意識想摸背後長刀卻只握了一手空無。
“那麼這句話也返還給你，達米安·韋恩。”
“在沒有確定你的動機之前，我這邊不會給你發放通行證。”李小狼抬起右臂，彷彿真的要化身為障礙，如獸般兇狠的目光在他眼底環繞，少年手成鉤爪，彷彿隨時能將他人撕碎：
“如果連伊始的目的都不純粹，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給你二次持“刀”傷害她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