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第59章 第 59 章

鬼使神差間,她將手落在了少年的掌心。

下一秒,被拽入少年的懷中。

彼得扶着李桃桃的腰,任由少女環住他的脖頸。他們在扶桿上,試圖跳一場華爾茲,如深淵中找不到錨點的浮萍。

“準備好了嗎?”彼得輕聲問。

“嗯!”

一陣風拂過過少女的臉頰,她干啞的聲音散落在風聲里。即刻環於腰間的手臂再收緊,她的身體被更加用力地往少年的懷中帶去。在如雄獅般怒吼的狂風裏,少年溫柔的呢喃並沒有被淹沒。他聲音似流水般從少女的耳旁劃過:

“這位乘客,蜘蛛俠空中特快已於此時啟程。請您注意安全,系好安全帶——”

轉瞬,他們如兩粒石子,朝着沸水般擁擠的哥譚的墜落。

髮絲似海藻般揚起,如此輕盈。

*

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呢?

環抱着少年脖頸的李桃桃,沒有時間去深究這一問題。她只知道少年的懷抱溫暖,似冬日裏溫柔的暖爐。李桃桃將身體貼上去,在早秋寒風的吹拂下她竭力的,想從對方的身體上汲取暖意。少女不斷朝他懷裏拱的動作,引起了彼得的主意。他嘆了口氣,輕聲詢問:“李,你覺得很冷么?”

“叫我桃桃。”在輕顫之餘,她仍有心思去糾正對方的稱呼。李,這個輕抵着舌尖便能發出的簡單音節,總讓李桃桃想到達米安。蜘蛛俠啞然失笑,似乎是認為這孩子氣的說法十分有趣。估量不清多少英尺的高空,從天台朝下跳落,風凌冽的像刀。就李桃桃重傷初愈的體質來說,她無疑是冷的。方才強撐着自己平穩聲調,此時的李桃桃,牙關已止不住打了個哆嗦。風從他們身子間的間隙湧入,她將下巴壓在少年堅實的肩膀上,悶悶地說著:

“我很冷,蜘蛛俠。”她的聲音被風打碎了,卻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訴求切實被少年知曉。因為她身處的懷抱,隨着她話語的結尾,悄然開始升溫。

這是在最初設計戰衣時,斯塔克先生特意裝載入的調溫系統。為的是防止在氣溫極端的環境下戰鬥,彼得會因此陷入劣勢。對於活動範圍常年局限在紐約市的蜘蛛俠來說,這一功能形同虛設。想必連托尼.斯塔克本人都想不到,戰衣恆溫功能的第一次使用,竟然是為了給一位即將被凍僵的少女取暖。

戰衣上的恆溫材質使升高的溫度,流經她的身體形成一道溫暖的殼。寒意被驅散后,她的肢體逐漸回溫。使李桃桃原先緊繃的身體,緩慢的鬆懈下來。

李桃桃討厭的風,正如她討厭哥譚這座城市。它陰冷潮濕,是哥譚白日也存在的鬼魅。寒氣亦如附骨之疽,狡詐的誘發了她的風濕。

同失重感令她尋找不到平衡與支點,蜘蛛俠扶住她腰間的手臂,是蹦極是拴在人身上拿一根孱弱的鋼絲。人類對高空迷戀,可對沒有翅膀的他們來說,從空中墜落無疑是致命的。對死亡的恐懼,令她僅在躍下時偷偷睜開眼,便感到一陣目眩。因而時至此刻,少女依舊緊閉着自己的雙眼。

李桃桃不像尋常人一樣,遇到恐懼的事物會尖叫。當在蛛絲的盪動間,懷中過度的緘默叫彼得低下頭去,查看少女的狀況。眼前,少女面色蒼白,同雛鳥一般縮在他的懷中。這時,他才意識到李桃桃情緒上與常人的不同。從扶桿上的心事傾訴,再到現在對不安的閉口不言。少女的一切行為都如裹挾在她外層的一層繭,她將自我束縛,內里上演着一場又一場默劇。

強韌的蛛絲黏在建築的外壁,他們身下是擁擠而冷漠的哥譚。這座重工業發達的城市,在城市的上方飄着一層烏黑的廢棄。透過沉重的霧霾,隱約能看見川流不息的車群。在這座城市人都龜縮在自己的車裏,唯恐與他人發生接觸。

生於哥譚的人,不相信別人,同樣不相信自己。在夜間這座城市還會點亮明燈,能將這裏裝點的綺麗奢靡。可白日的哥譚尤為陰冷,高低錯落的建築有如一隻只鐵皮銅獸,蟄伏在蟒蛇般盤踞的道路上。這是一種極致的工業美學,極致的哥特美學。從耳旁劃過的風中,遞來少年的耳語,他說:“我總覺得你不是這裏的原住民。”

“很明顯嗎?”她小聲的回應着,慢吞吞睜開眼,抬起頭就能看見少年頭罩下清晰的下顎線。彼得稍稍低下頭去,下巴便能抵在少女的額面。他僅是觸碰了一下,便似觸電般彈開。面頰泛有紅暈,彼得的聲音里李桃桃聽不出緊張地情緒。他一如既往的語氣輕快,像在歌唱一首童謠,同李桃桃說:“這是一種超級英雄的直覺。你好像很排斥這座城市,竭力地想扭過頭去,全身心的厭棄。”

“哈,說不定是因為我覺得害怕呢?”打趣的話從李桃桃口中說出,可意料之外,彼得並沒有接她的話茬。即便這個角度無法看見少年的表情,但李桃桃就是知道,彼得現在一定將眉毛輕輕皺着,或許眼帘會垂落幾許,暖棕色的眼仁中會泛着寬和的柔波。因為他此時的語氣,是認真的:“可害怕是一種情緒,排斥卻是一種肢體行為。我不知道怎麼描述你的狀態...但.....”他說著,話音裏帶了一些懊惱起來:“我本以為像這樣能讓你的心情好一些,抱歉...看起來這沒什麼作用。”

“蜘蛛俠”李桃桃眨了眨眼,對着他戰役上的紋理說道:“有人說過你很老好人嗎?”

“嗯?”彼得困惑間,感到頸后被少女的指腹敲了敲。

她說:“該道歉的是我,而不是你。擅作主張的把心事告訴不相干的你,現在還要費心來安撫我的情緒的你來道歉。”

“如果我這樣,都能夠心安理得的受下這份歉意的話——未免顯得我的人品也太糟糕了一些。”

即便她想讓自己的語氣雀躍,但還是有氣無力的像一株小草。彼得頓了頓,遂提起另一句話:“你還記得你是什麼嗎?”

“?”這回不解的換成了李桃桃,她等着彼得的解答。少年的語速變的飛快,他對少女道:“人不會為了夏蟬的痛苦而感到痛苦。所以,我也不會因為李...呃..、桃桃你的困擾而感到心情鬱悶。”

“想帶你空中旅行的是我,所以——”拖長的尾音中,李桃桃能感受到環住自己腰身的手臂,鬆開了些許。他們指尖留有的間隙加大,這讓少年的目光能很好的落在少女的臉上。從蜘蛛眼內含的純白網格中,李桃桃看見無數個被細線分割的自己。她們雖同樣面色慘白,彷彿要哭泣一般的抿住嘴角——卻無一例外,被少年溫和的眼神包裹,接受着來自對方體貼的安慰:“謝謝你願意寬容我的任性,願意在耐心的在哥譚的上空,陪伴我這個無聊的遊客。”

不知道為什麼,彼得聲音從她的耳邊漸漸遠去了。人無法抵抗他人的善意與溫柔,李桃桃更是這樣。她從沒有接觸過像彼得這樣的人,他說話時同小鳥一樣輕快而聒噪,可安靜下時的本人比暖陽更為和煦。鼻尖微微泛起的酸澀,在少女的心中敲響了警鐘。抱着“這樣哭出來會很丟人吧”的念頭,她抽了抽自己的鼻子。可眼眶的濕潤無法阻止,彼得在說完這句話,便看見她泛紅的眼角。

哭..哭了!!!!

對女性的眼淚,相當無措的母胎單身小蜘蛛——頓時方寸大亂。他飛躍的節奏被瞬間打亂,銜接的蛛絲髮射錯誤,叫他抱着少女一併顛簸。好在之後續上了蛛絲,不至於這叫人心跳加速的危險持續太久。他聽李桃桃這樣問他:“你覺得多數人和少數人相比,是哪一方比較重要?”

彼得擔心再戳中少女的敏感的心情,於是謹慎的反問:“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覺得,與其說是我討厭哥譚,不如說是哥譚討厭我吧。”

初來哥譚時,李桃桃才十二歲。在本家經受巨大變故的她,在同齡人的排擠與長親失望的眼神中,變得沉默寡言。她依舊清晰的記得,那天機場外下着暴雨。風雨凜冽,雨滴落在臉上疼的令人心慌。再走不久,警報聲如塵粒般炸開,毒藤女在機場門口升起巨大而猙獰的藤蔓,將機場的建築勒緊至嗚咽。

這是她與哥譚糟糕的初遇,從第一眼她就討厭這座城市。

她討厭這座城市潮濕的空氣,每次被母親罰跪祠堂時,雙腿都痛癢難耐;討厭這座城市無處不在的冤魂邪鬼,祖訓是架在她脖頸上一把刀。無論是惡人還是好人,不管她願意與否,都要一視同仁去拯救;討厭一睜開眼就見到自己的母親。爸爸經常飛往外地,每天聽着李君姝死板的教導,令她喘不過氣......討厭哥譚的理由太多太多,但大多的很小很小,小到不起眼,拿出來當談資都不夠格。

李桃桃時常會想,如果哥譚不討厭她,為什麼會在生活中給她安排這麼多煩心事呢?哥譚的人眼裏都裝着疲倦,靈魂后都跟着有所圖謀的怨鬼。一到逢魔之時,她的天眼就會過載而發燙,耳旁會響起鬼怪痴痴的嘲笑。討厭這些黃頭髮藍眼珠的外國人,皮膚白的像枉死鬼,對黃皮膚的她們充滿歧視。討厭母親將宗祠設作景點,討厭穿上玩偶制服在庭院裏當小丑。

討厭,討厭,討厭。

想到哥譚這兩個字,李桃桃就想將腦袋埋進枕頭裏,不願再說一句話。可在這種時候,彼得卻對她說:“既然這麼討厭的話,就睜眼看看這裏吧。”

李桃桃,愣住了。

她反應過來,便下意識地拒絕:“不要。”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聲音里本能的顫抖,彼得卻將這一點細節收入耳中。

他問:“為什麼不要?”

“不要就是不要。”她很任性,也很無理取鬧。心底隨着少年的話音升起異樣的感覺,就像現在聽從他的話,就像對過往的自己低頭認輸。彼得停下了在樓道中的飛盪,他攥住蛛絲掛在壁上。

口吻里,帶着哄誘:“可是你很討厭哥譚不是么?討厭一種東西,就更因該去看清它的樣子。”

“為什麼?”

“因為有的人聞見榴槤覺得味道奇怪,但小心吃下時卻覺得它像雪糕一樣甜蜜。人們往往會因為對事物主觀的判斷,而造成對其錯誤的印象,從而錯過很多東西。既然桃桃現在在這座城市生活,或許你應該更多的去了解它。因為從你剛剛的話里聽出來,我總覺得你好像不是很討厭這裏...”

“那是什麼?”

“是陌生。”彼得形容道:“是固步在自己劃定的安全區里,才會對陌生的哥譚感到排斥。當然,這也可能是我的自以為是了。究竟要怎麼做,還是要遵從自己心裏的想法才好呀。如果感到被冒犯了,我會道歉的。”

“但當你討厭一項事物時。從你的視角來看,它又怎麼會不討厭你呢?”

彼得後面的話,已經被李桃桃選擇性忽略掉了。

她滿腦子都是一個問句:我對哥譚,陌生么?

十二歲拋下國內所有的玩伴,來到哥譚。第一眼見到的是粉碎的建築物,猖獗的藤蔓在肆意的生長。任誰看到這幅場景,想必,都無法愛上這座城市。上學之後,被同學的排擠與言語上的霸凌,又成了她厭惡這座城市的理由之一。可在聽了彼得的話之後,李桃桃發現,從初來乍到,再到現在已經五年過去了。整整五年,她都沒有好好認識過哥譚。

她想要反駁,想要告訴彼得,她的討厭並不對哥譚出自陌生。而是這座城市,沒有令她心生歡喜的理由。於是她屏住呼吸睜開眼,強迫自己轉過頭,朝身下這座城市看去。

他們身處於哥譚的半空,一眼望去,滿目的建築如魚鱗一般錯落。她這時才發現,哥譚原來這麼大。是飛躍的建築。清晰的輪廓盡數消弭於她墜落的間隙,化作色塊沉沉攪渾成少女眼底的墨色。心跳在胸膛中用力地抨擊着,恐懼與興奮似綿密的糖漿般頂住了少女欲要尖叫的喉嚨。與哥譚比起來,她的渺小是芸芸眾生中一隻螻蟻。她原以為自己能立刻回過頭去,自得的告訴彼得他判斷的錯誤。

但李桃桃沒有這樣做,哥譚對她而言,有一種魔性的吸引力。

她怔怔地看着下方城市的宏圖:行人,車流,拔地而起的高樓,瘡疤似的鐵軌,囊腫般浮動的熱氣球......目光望不到哥譚的邊界,她在哪裏都找不到自己對哥譚的厭惡。

因為哥譚包含的東西太多了,多到她的討厭一文不值,多到她的自以為是根本無處落腳。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會被哥譚討厭,因為對於哥譚來說,她的存在只是這座城市擁擠本身的一部分。

濕意在她眼底匯聚,形成一顆短線的圓珠朝下墜落,經不起半點波瀾。

李桃桃想到,想到家裏的祖訓、她不肯施救的那些在痛苦中煎熬的人、想到她無時無刻不想躲避的媽媽......噢,原來是這樣。少女心想:

我不是討厭哥譚,我只是不喜歡我自己。

她討厭自己對現狀的無力,討厭懦弱,總在哀怨着卻遲遲不肯打破現狀的自己。

忽然間,彼得聽到了女孩對他兀自的發問:“蜘蛛俠,你覺得為什麼他會拒絕我。”

“難道我很不值得讓人喜歡嗎?”

母親否認她為人子女的資格,喜歡的人抨擊她的感情輕賤如鴻毛。她問彼得,也在問自己,迫切的想知道一個答案。是一個溺水的人,只要得到那一口氧就能好好的活下來。少年沒有回答是或否,他只是柔聲問了懷中的少女一句:

“別人的喜歡,有那麼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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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英美]紅熊貓絕不告白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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